三节
急晕过去的香儿睡到半夜,刚一醒来就连忙挣扎着坐起来。她看看坐在床边的慧兰,疑惑地问道:“你舅舅舅妈好了吗?”
“我不知道,天赐要我守着你,他自己一直没有进来过。”
“我们去看看他们吧,看他们好过来了没有?”
“好!我扶您过去。”慧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香儿走出房间。
当她们经过前厅的后门时,一直坐在前厅的天赐看见了他们,连忙起身跟在母亲身后。还没等跨进方平的房间,方香就从门外看到了脸上盖着白布的方平,她踉跄着就要倒下了,天赐连忙从她的身后搂住她的两腋,将她抱到方平的床前。
志敏还坐在这里哭泣。现在见姑姑到来,也随之更加伤心地哭泣起来。
方香的一声声“哥!”喊得在场的人心都要碎裂了。她撑起方平脸上的白布哭道:“哥啊,我这唯一的亲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啊?你放得下小妹吗?小妹没有你怎么活啊?要不是四哥的关心,小妹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啊!你如今却离我走了,小妹还有什么活头啊!你带我走吧!带着我一起去见爹妈,见大哥二哥他们。我们去那边团圆去,过我们原来在阳间过的那种没分开的日子。那种日子多开心啊!只是委屈了四哥你,那时候的小妹太不懂事,老是跟你生气,说你的坏话,挑动着母亲骂你。我好恨那时候的我,你现在带我过去吧,我再也不会象从前那样了。我要告诉爹妈,我要告诉二哥,你为了方家的这些后人费尽了所有的心血。哥!你带我去吧,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我不会开心,我会天天想你们。这样苦苦地活着,还不如随你们一同去了……。”哭到这里,她拿着白布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白布也随着她的手拖到了床边,方平的整个面容随之露了出来。大家不忍心看下去,一个个把头别到一边垂泪。
稍稍过了一会,英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白布盖好,流着泪劝志敏说:“我们去看看妈吧。”志敏没回答,却随着英健的掺扶站了起来。
“妈!我们也去看看舅妈吧,郎中正在为她治疗,可能差不多要醒过来了。”天赐也想将母亲掺出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方香还是忍不住哭泣,断断续续地回答道:“你舅妈对你舅舅的情意可是天高地厚,你舅舅就是她的整个生命,就是能活过来,只怕也只能剩半条命了。”
四个人互相掺扶着慢慢地来到玉英的床边,香儿和志敏刚要尽情啼哭,郎中忙招手示意,并小声告诉道:“忍着点吧,等会儿她醒来了,大家最好还是瞒着她一点,让她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听着如此的警告,进来的人只得将泪水连同哭声一同吞进肚子里。
就这样焦心地、静静地等着,四更天时,玉英重重地叹了口粗气,随即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见她醒来,大家都忘记了刚才的心痛,挂满泪痕的脸却立即装出笑脸来,争相向她问好。玉英打量一遍房里人,随即皱着眉头问道:“志敏!你和英健怎么回来了?”
“志敏想回来看看您,我就陪她一起来了。” 英健连忙替志敏回答。
玉英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疑惑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啊?”
她这一问,大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还是英健装着笑脸说:“天刚黑下来。”
没料到正在这个时候,志清和君如哭泣着进了隔壁的房间。玉英再看看自己睡的地方,这不是志虹的房间吗?她一下子记起了方平倒在地上的情景,立即一个翻身下了床,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劝她,她已经象箭一般的射出了门外,房里的人只得惊恐地跟在她的身后,踊向另一个房间里。
另一边的房间里,志清和君如是寨子里用轿椅送回来的。志清进门看见直挺挺睡在床上的方平,立即跪下向躺着的方平嗑了三个响头,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君如也跪下嗑了几个头,然后搂着志清的胳膊使劲把他扶起来。双双走近方平的床前,志清一边哭一边述说道:“爹啊!您把我委托给山上的人,您是不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啊?您心里这么苦,怎么不跟我说,我是您最信得过的儿子,我现在虽然在行动上帮不了你,可是我好希望分担您心中的苦痛。爹!……”
志清还有好多话要说,可是,玉英在这个时候象疯了一样地扑向方平的遗体,扯掉了他脸上的以及身上盖着的所有东西,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摇晃着,哭得大张着的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见嘴唇不停地颤动。这一口气憋了好一阵,秀梅怕她再背过气去,只好也爬上床在她背上反复搓揉捶打,同时惊惧地喊道:“妈!您快换口气吧,急成这样,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让你的这些儿女们怎么活啊?志超!志虹,快来给妈捶背。”志超和志虹真的听话地去给母亲揉背。
玉英好不容易回过气来,把自己的脸贴到方平的脸上哭道:“方平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我成亲的时候,你曾经说我们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说我们会永远地在一起。可是,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就丢下我走了?你让我好为难啊,我想跟你一起走,可这些没长大的孩子怎么办?我要是活下去,没有你的日子也会跟死了一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多想和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投胎,一起长大,来生再配夫妻,我跟你过十辈子都愿意啊!方平,你曾经答应要和我白头到老,和合百年,可是还没有到一半呢,你就这样匆忙的走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许那样一个愿,如今却孤零零地留下我一个人,还留下这么多的孩子让我牵挂着,死又不能死,活着又象是一个死人,你在天之灵就忍心让我过这样的日子吗?你回来吧,我不求和合百年了,我只求你再回来和我过十年或五年,到那时孩子大了,我们再一起走,你走得安心,我也走得高兴。我们再一起去过下辈子,……。”
玉英对方平这种天高地厚地一往情深,哭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热泪横流,加上大家对方平的那种从内心上的不舍,个个都抱头痛哭。唐怀的拳头一下下地擂在墙上,他此时虽然没有发出哭声,那眼泪却象是爬在大地上的正在发怒的河流,不息的泪水就如洪水滔滔,不见尽头。
志承跟着志清一同进屋后,一直面向墙壁,手臂弯曲着把头枕在墙上,极度伤心时,还用额头直接撞击着墙面。听着大哥在哭诉,他也不敢回头去看他们,只在用心感受着,让泪水在黑暗里尽情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