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志如接过话题，刘聪就一直满怀兴趣地看着她说话。等她说完了，他把那张兴奋的脸转向方平，惊异地评说道

：“你听听志如说话，比她妈还显得果决，并且预谋深远。”他说罢，又将目光转向志如，用对待孩子的口气问道：“志如，你刚才不是说要和志洁一起走汉口吗？现在怎么又说汉口的生意不做了呢？”

“我是说近几年不做了。等赶走了日本人，我和四哥都是大人了，妈自然会想到四哥。”志如笑着回答完刘聪，又将目光转向志洁，问道：“四哥，到那时我不是小姑娘了，你要不要我帮你？”

“肯定要，你说话可要算数！”志洁连忙笑着答应。

听着他们兄妹俩的美丽梦想，方平早就忘记了忧伤，不禁笑道：“想得美，一个女孩子，你妈会让你去？”

见父亲看不起她这个女孩子，志如连忙争辩道：“女孩子怎么啦！姑姑也是女的，而且又那么老实，她不是也去了汉口？历史上有好多女孩子漂洋过海，到外国去读书。象孙中山先生的夫人宋庆龄，十多岁就到美国去读书留学，她又没有少一只胳膊回来？还有秋瑾，她为了挣脱封建家庭的枷锁，曾经逃到日本去求学，回国以后，成为了一代女中豪杰。爹！你那么喜欢中国的古典诗词，其中女诗人李清照就有一首诗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她的一生，也可以说是对中国女子传统的一种背叛。但是，就是因为她的那种不入俗套的性格，才成就了她在诗坛中千古辉煌的绝唱。”

自从志如接过话题，方平盯着她的眼神就一直没有移动过，开心与快乐，他恍惚又回到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不过当年的自己好象没有她这么成熟，也没有她这么有见识，只是对知识的引诱都是那么痴迷。自己当年因为条件所限，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心愿，因此他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为了吸取自己的教训，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继续读书。

刘聪一直是满脸笑容，神情专注地打量着志如，听着从她嘴里吐出的一个个新人物的故事，他也为这些故事感动。更让他高兴的是志如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在他人生五十多年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认真聆听过这样年龄的一个女孩子的长篇说话，他更没有注意到他自己在聆听时，圆张着嘴巴、期待的目光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等着下面的故事从她嘴里吐出来。

志如说话的整个时间里，志洁一直是一副诚恳而期待地笑脸。志如才说完，他便惊叹道：“志如，这些故事怎么一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这么地让人有一种向往和期待。以往我也听别人说过，总是听了就罢了，从来没有这样激动人心过！”

“你也是受封建礼教中毒太深，所以一点都不关心女人的命运。”

看着这个女儿，方平似乎看到她有一种叱咤风云的气势。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对她的将来有一种特别的期望。

“吃饭了。”是志敏在向这边喊话，志如只得中断了她的演说。

晚饭后，君如和志敏带着孩子们睡了，志明要去守船上的货物，志洁送志如去了同学家里，一会儿就回来，剩下的人全都坐在碳火边一边聊，一边消磨时间。很少说话的玉昆叹道：“姐夫！以后这店里没有盐，只有烟叶卖，生意要清淡许多，只怕只够开支用的。”

“只要不亏，以后就有希望将盐的生意做起来。另外，我们已经收了这么多的二三级烟叶，为了它们，这店暂时也只能开下去，等这些烟叶卖完了，我们再做打算。”方平的表情很平淡，他的内心已经得以平静。

“今年可能尽库要早一点，很多人都在预备一年或半年的烟叶。”刘聪接着对店里的生意做一番预计。

……

“爹！”随着喊声，送志如的志洁回来了。进到屋里，他没有去睡，而是坐在大人旁边陪着他们聊天。大家坐在碳火边聊着以后的生意。君如因为惦记着志清，一心想要快点赶到老家去，还未到三更天，她就把所有的孩子叫了起来，催着大家上船。

一家大小开始出发了，走在队伍最后的刘聪，见方平一个人带这么多的孩子，他思考一下后，向方平建议道：“平儿啊，这些孩子下了船怎么办啊，那边又还有那么远的路程要走。如果志洁他们跟着去还可以帮着招呼一下，可现在全是一些女人和孩子，要不就让志明去送一送。另外，你们到了那边也需要人手帮着打招呼？”

经刘聪一番提醒，方平不由得扫视一眼面前的人。此时他也觉得，到了那边，自己一个人确实做不来。不过，他还是犹豫道：“他去了，你们店里少了人手怎么办？时间不长，又不好请人。”

“请什么人啊，不是有两个现成的志洁和志如吗，我看他们做生意不用教，粘边就会。”刘聪对志洁和志如兄妹俩很感兴趣。

面对刘聪的建议，方平摇摇头，犹豫地答道：“恐怕不行，他们还没有放假，本来就是舍不得书不想回去，现在又要他们抽空照看店子，这不是和回家一样？还是我到了那边再想办法去。”

“平时店里本来就只有两个人，现在生意虽然忙点，有了他们临时帮忙就够了。而你那里只有你一个人，要是先送他们回家，船上的物资又没人管理，要是留下守物资，他们女人孩子更是没法回去。”

身上背着志超的志洁从后面赶过来，赞同道：“爹，就依刘聪伯伯的主意吧，这一路上需要二哥帮忙。这里就交给我和志如，我不相信自己，但是我相信志如能帮上忙。”

方平牵着昏昏欲睡的志达走着，面对众人的劝告，他没再反对，而是嘱咐道：“志洁，不知道的就多问你刘聪伯伯，家里的生意将来只能由你管理了。志如也许很能干，但必竟是女孩子，你不要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当然，你大哥如果没有大问题，他不会把担子卸到你肩上的。”

“爹，我知道，您放心吧。”志洁这回的态度表现得很诚恳。

大伙到了船上，志洁找着志明，转告道：“二哥，你别回店里了，那里就交给我，你陪爹回去，这么多女人和孩子，爹一个人照顾不来。”

“哦！那我不上岸了。你要照顾好志如哦。”志明没做任何思考，马上回答。

互相告别之后，该上岸的人全都离开河边，站在岸上目视着船缓缓地离开码头，直到它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