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上的晨星还没有隐去，月亮也高高地挂在天边，躺在黑暗中的玉英，便早早地醒来了。

通过窗外射进来的微弱光钱，玉英打量一下还处在蒙胧中的方平。她没有去惊动他，而是照往常一样，轻轻地爬起来，轻轻地做着起床的一切动作。这也是她跟方平成亲以来的习惯，更别说这样的久别重逢。回想这些年，她和他虽然经过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夫妻携手走过了这样辉煌的历程，也有了这么多的儿女。但是她每次看见他都跟看到每天新出来的太阳一样，总是有一种无法解答的温馨的感受。是这种感受促使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是这种感受让她自动地为了这个家而疯狂地追逐物质财富，也是这种感受让她爱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为他们奔波，为他们去创造一切。这其中也少不了方平本身那种对爱的高度纯洁的追求，这才使本来庸俗的婚姻变得如此的美满，如此地令人羡慕。

玉英跨出门来，又轻轻地掩上房门，然后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看天空。只见灰色的夜空仍然是繁星点点，月亮也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山去。她收回目光再看看脚下的路，也还有些蒙蒙胧胧。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她的脚步，而是摸索着继续向厨房方向走去。去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未到早饭时分，方平也起来了。他寻到厨房里，刚一看见玉英便情不自禁地告诉道：“我一回来就睡得踏实，早晨起来的时候，人都觉得更有精神了。”

“你这是怎么说的？再过些日子，这里就不是你的家了，那里才是你的家。”玉英微笑着，用怜爱的语气提醒方平。方平却像孩子似地笑着答道：“反正啊，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有你睡在身边就是踏实。”

“你说这话不怕孩子们笑话！比志超还像孩子。”玉英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更喜欢他这样的孩子脾气。这种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他，疼爱他。

“我是在那边憋久了，见着你就想说些开心话，又不知道怎么说。我没有赵哥那么好的口才。真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其实你的性格比他还好。你是让人从心底里就想接近你的那种。”

“接近我有什么好，木头一个。”方平不屑地回答。

“别说了，你快洗一洗吧，要吃早饭了。”见方平只顾围绕着她说话，玉英便打来一盆热水递到他面前。

方平接过洗脸水又笑着感慨道：“你看，在你身边就是好。洗脸水都不用去打了，更别说那些找衣服的麻烦事。”

“以后啊，我们就天天在一起吧，我再不让你出去了。回到老家以后，去把你的那些朋友们找来，过你爱过的日子去。”玉英想起方平这些年，自己也确实难为了他。现在生意难做，也正好称了他多年的心愿。

“玉英啦，你说的这事我还真的与唐怀说好了。等你回去以后，我们就去把他们全找来。十八年没聚过了，聚在一起肯定有说不完的话题。”方平忍不住把内心的向往写在了脸上。

“好吧，这些话等你见了他们再说去。马上要吃饭了，吃完饭你还要到店铺里去。聪哥一个人在那里，管了前店管不了后仓。”玉英用柔和的语气催促方平。

“是！我怎么把这个事都忘了！我还打算今天就这样守着你呢。”方平说罢，自己将洗脸水倒掉。匆匆吃过早饭后，带着玉英给刘聪准备好的早餐，快步出了门。

方平来到《天下双宝》，这里已经开始营业了，刘聪正在打理着店铺的生意。方平快走几步来到刘聪面前，将带过来的饭菜递给他，同时告诉道：“聪哥！你先吃饭吧。这里由我来照看。”

“好啊！你来接待他们吧。”刘聪一边回答，一边接过方平带过来的饭菜。

方平在这里忙了一天，将近傍晚时分，本来不太温热的太阳，早早地被山背后的乌云遮住了，一度被太阳困住的北风，趁着这个机会又发起威来，吹得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枝瑟瑟发抖，留住了叶子的树木却在呜呜哀鸣。夜幕和着北风一齐袭来，鸟儿在空中搏斗了几个来回后，最终也躲进了它林中的巢穴里。

日落后的大地如此苍凉，使那些还奔波在外面的人们脚步匆匆，目光中全是一条归家的慢长的小路。恍惚马上有一场风暴来追赶他们。就在这个时候，玉英手里提着两个布袋出了门，快步向《天下双宝》走去。

玉英来到《天下双宝》的店铺门前，只见方平和刘聪正在接待不多的几个顾客。她进门后，便向刘聪招呼道：“聪哥！你的晚饭来了，现在就吃还是等到关了店门后再吃？”

“只有几个顾客了，还是等关了门再吃吧。”刘聪一边忙一边回答。

“那好，我帮你放到一边去。”玉英说罢，立即将布袋放到店子里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然后注视着门外，面对萧萧的北风念叨道：“眼看着天又变了，志明今天要送货来，这时候应该来了。”

“他这里倒是不让人担心，反正今天迟早都会到来。就是志清那边，要是这时候被困在路上就麻烦了。”此等时候，方平心里最担心的是水路上的志清。因为他知道大风吹起洞庭湖的波涛有多么的凶险，更何况是这样的年代，水上的盗贼加上败兵的淫威，若大的洞庭湖可是他们行劫的广大地狱。古书中虽说水泊梁山上都是好汉，但是对于他们商家来说，碰到那样的人则是一场噩梦。他不想把这些告诉玉英，更不想把这些告诉家里的任何人。

面对方平的担心，刘聪却在感叹人生：“ 一个人要生活难，要过好生活难，要让一家人过好生活更难，总的是个难字，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的难字放在志清的肩头上。这些年啦，真是辛苦你们父子俩了。”

“也许和天佑说的一样，它是我们生来就应该承担的一份责任吧。”方平的心头有一股淡淡的伤感。

“这人啦，完全没有责任不行，责任太重也不行。现在别说得那么远，眼下的情况就够让人操心的了。志清出门才十来天，肯定还在路上……。”

“爹！妈！聪伯伯。你们还没有关店门啊？”玉英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志明在不远的地方打招呼。

“正要关店门呢！刚才还在说你这时候了还没到，不想，只一会时间就来了。”刘聪回答着，同时笑着迎向志明。

“志明，你出来了。你姑爹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啊？”刚一见到志明，方平就急着问起了方香的事来。

“爹！才一天时间，我没听见姑爹说要怎么样，我也没有主动去问他。不过，出来的时候，秀梅跟我说过，要您放心，她会想办法帮姑妈他们。”志明被方平问得有点尴尬了。

方平也自觉好笑，自己比志明只先出来一天，能有什么好的安排。他只好转而笑着另找话题，说道：“你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家吧，烟叶进库的事让我们管。”

方平的话才刚说完，玉英却针对他的话题另行安排道：“志明，你坐在旁边休息一会儿，等烟叶进了库房再和我们一同回去。”

随着志明的到来，他后面跟来了一大队装有烟叶的独轮车，方平和刘聪送走店里最后的顾客，接着又投入到烟叶入库的紧张工作中。烟叶入库比盐入库要简单，它不须要喊搬运的人力，只是看着各个车夫把他们自己车上的烟叶送到仓库里，指示他们按规矩码好就是。

待到所有烟叶都进了仓库，车队又要走了。刘聪趁机向方平解释道：“平儿啊，我明天反正要回去，与其说明天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还不如今天和这些送货的人一道，热热闹闹的，天不亮就到了家。”

“可是你还没有吃晚饭呢，要走这么远的路，到时候哪里有力气。”方平有点担心他饿肚子。

“我买些干粮到路上吃去，人一多，走路也轻松。”

“也好，那你要小心一点，如果跟不上他们，就要他们慢一点。反正是回家，也不急着赶个时辰。”因为刘聪的年龄大了，玉英也担心他赶不上那些推空车的年轻人。

“没事的，总有些走得慢一点的人。更何况，这么多年了，我认识他们其中的好多人，他们不会把我扔在路上的。”

送货的走了，刘聪也走了，店里只剩下了玉英她们一家三口。关了店门，方平首先向志明建议道：“你今天辛苦了，跟随你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守店。”

“爹！还是我来守店吧，等我回去吃了饭再来换你。”志明觉得自己年轻，更应该睡在店里。

方平正要再劝志明，玉英却用决定性的语气安排道：“志明，店里有一个人的饭菜，本来说是给你刘聪伯伯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吃就走了，你正好去吃了它。从今天起，你在这里睡，白天你爹过来帮忙，每天早饭由你爹带来，其它的都由我来送。”

“是！您和爹早点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志明爽朗的笑着。

“一个人睡在这里，早点关门，我们这就走了。”玉英说罢，拉了一把还在迟疑的方平，双双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