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晚饭后，玉英安排好小儿子志超，自己独自向君如的房间里走来。进门见君如把灿春放在床上，正在打理畅春睡觉。她走过去抱起灿春，向君如感叹道：“君如啊，这些年苦了你了，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子，志清常年不在身边，为了这个家，苦了你们夫妻两个。”

看见婆婆到来，君如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一边忙一边回答道：“妈，您说哪里话，大家不都在为这个家忙吗！像志明和秀梅他们也没有闲着啊！”

“他们虽然忙，必竟在一起的日子多，什么事都可以互相安慰。我是过来人，知道你们的难处。志清每次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回到家里总是停留不了几天，他留给你的总是无尽的牵挂。”

听婆婆如此安慰，君如眼睛里漾动着激动的泪光。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婆婆最体谅自己内心中那些不能明状的寂寞。她于是激动地回答道：“妈，您看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当年您帮着爹创业的时候，处处都显示着您的志慧和才能，这才有了爹的这番事业。可是我给志清帮不上一点忙，反而每次回来都给他增添几分挂念。”

“君如啊！你也不要这样想，现在家里吃饭的人多，操心的人也多，外面生意上的事就让他们男人操心去。过去我是帮了你爹的忙，可是那时候你爹身边只有我，我不帮忙的话，你爹一个人怎么能经得起那一次一次地沉重打击。现在志清的情况不同，他有爹和志明，志高也长大了，有什么事大家都一起相扶着度过难关。因此，你只要安心带好孩子就是了。”

“妈！其实生意上的事有您安排就够了，全家人对您都充满信心。”君如一边说，一边从玉英手中接过小儿子灿春，然后安排他也睡到床上去。

说起这些往事，玉英叹息道：“这么多年来，生意上总算是有惊无险，不单养活了这么一大家子人，还置了一些产业，去年在乡下建造的房子也够这一家人用的了。以后的生意就是有什么挫折，一家人靠着那几十亩地也能生活了。我这辈子养了十二个儿女，除了志慧不到四岁时病故，另一个一生下来就夭折，现在活着的十个儿女中，志明算是操心最多的一个。他五岁多的时候得了麻疹，人差一点就没了。是你秋生叔出主意，用一碗朱砂救了他。可是，也因为那碗朱砂，他整整哑了两年。两年以后才渐渐开始说话。到现在，在兄弟姐妹中，他的身体最差。”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志清。为了这个家的生计，让他常年累月地在外奔波。当年你爹头一次去汉口，他走了以后，我生了志高。要不是坐月子，我真的会找到汉口去。那种失魂落魄的担心与等待，用语言是无法表达出来的。你和我在这一方面有点相似，就是不愿意把这些想法念叨出来，独自一个人埋在心里，其实这更加使人难受。”

君如放好了儿子，搬了两把椅子过来，首先给了婆婆一把，自己坐了一把，面对婆婆柔声地答道：“妈！您不要这样想，我们最难又怎么能比得上你和爹当年那么难。从道理上讲，我们这些儿孙们都是在享你们的福。要不是你们勤劳能干，我们这一家又怎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您这么多子孙个个都读了书，都能到外面去闯世界。就象志高，他能到汉口那样的大城市里去读书，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听君如提起了志高，玉英忍不住笑道：“志高这孩子差不多二十一岁了，身边倒是围着些女孩子。他却总是不肯成家，这一点很像他爹。”

“是他太吸引女孩子了。这么优秀，当然要配最优秀的啦。”

“我看他还根本就没有成家的念头。隔这么远，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妈，等志清下次回来，我跟他说说。要他拜托姑妈他们物色一下，大城市读书的女孩子到底比我们这地方的女孩子有气质。”

“其实也不用物色，只要在他交往的女孩子中说定一个就行。”

“您说的也是。妈！姑妈他们好象有几年没有回这边来了吧？”

玉英思考一下，然后回答道：“算起来还是志明成亲的时候来喝过喜酒。她们绣店的生意好，抽不出时间回来。”

“听说他们的绣店原来在我们《天下双宝》的隔壁开过。是不是这里的生意不好才搬走的啊。”

一说起香儿，玉英便感叹道：“这里的生意肯定比不上汉口。他们的绣店在这里只开了两年，你姑爹认为要把绣店做大就要到汉口去。你姑妈人老实，做生意不如你姑爹，绣店虽然首先是以你姑妈的名义开的，但后来慢慢地全由你姑爹当家，你姑妈就只负责教徒弟。你姑爹要到汉口去，她也只好跟着去。好在那些年你爹经常跑汉口，不管生意怎么忙、他总会抽时间去看看她。你爹这辈子操心最多的就是你姑妈。那样一个善良漂亮的妹妹，嫁了一家只认钱、不懂一点人情仁爱的人家，这怎么不让人操心！”

见婆婆为小姑叹息，君如笑着宽慰道：“妈，现在不用操心了，他们店子里的生意挣了钱，儿女也大了。”君如说到这里，突然记起一件事来，赶紧换过话题问道：“对了，妈，天佑比志高还大吧，怎么也没听说要接喝喜酒啊？”

说到天佑，玉英也莫明起来，接下话题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志清回来了我好好问问他。自从把跑汉口的事交给他以后，你姑妈家的事我也很少问及了，他这次回来，我一定得问问他。”话还没说完，她站起来准备离开。

“妈，您再坐一会儿吧，这么早回房也很难睡着。”见婆婆站起来要走，君如连忙挽留。

“你白天带孩子很辛苦，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玉英回答着，没有停住出门的脚步。

玉英刚要跨出门，黑暗中迎面走来了志清，只听他欢快地喊道：“妈！您在这里啊，我刚到了您房里，却没见着人，没想到原来在这里。”说到这里，他又将目光投向房里的君如，继续告诉道：“君如！你也没睡啊？你和妈都到大厅去吧，大厅里来了客人。把秀梅也叫起来，这些人还全都没吃晚饭，你们出来招呼一下。”

对于志清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带来的模糊的讯息，玉英和君如不同程度地都有些疑惑。玉英很庆幸地笑道：“幸亏你们回得早了一步，要再等一会儿我就睡了，到了那时候，门都很难开了。”她说着就赶紧越过志清，向大堂赶去。

君如走在玉英后面，她此时兴奋得脸都有点发红了，含情脉脉的眼神只顾盯着志清。由于情绪激动，她毫无意识地回答道：“嗯！我就来了。”说完，没顾得端起桌上的油灯，径自摸黑出来了。当她来到志清身边，黑暗中，他们摸索着握住了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