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虽然还是正月，却早已经立了春。整整一下午，香儿都陪着母亲坐在地坪中晒太阳。日落西山后，空气中袭来了阵阵凉风，母女俩只得转移到屋里，继续她们之间不尽的谈话，同时也要开始做晚饭了。母女俩一边忙，一边等着玉英回来。跟着住在这里的宝财，因为没事可做，便帮着照看孩子。自从去年收烟顶盛时期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他竟爱上了这个家，有时还主动帮一些屋里的小事情。

玉英和方平出门已经是第三天了，说好是今天回来。香儿早早地做好了晚饭，大家围着桌子坐着，只等玉英到家便开始这一天的晚饭。农家有句彦语：十七十八、月齐根发。今天正是十八，太阳下山以后，外面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桌上的小小豆油灯耗尽了灯油，又在不住地闪动着。碗里的菜只能看个大概了。方香加了灯油，重新放到桌上。方妈看看桌边打磕睡的孩子们，宣布道：“已经这么晚了，大概不会回来了吧？我们还是先吃饭。”

正当大家放弃等候，准备吃饭的时候，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妈！吃饭啦？我赶得真是好。”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使桌边的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只见黑暗中走出玉英来。还未等她来到面前，方妈便激动地招呼道：“玉英啊！你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要是在路上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我们还以为你被事情拖住，今天不回来了呢。要知道这么晚你还在路上，就该要宝财去接你。”

“妈！没事的，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大家快吃饭吧。”她兴奋地笑着回答。从表面看，她似乎还很轻松，没有一点倦容。

嫂子这个时候赶回来，香儿又吓又感动。站在一边欣赏着这个了不起的嫂子，却忘了招呼她吃饭。宝财不单佩服嫂子的胆识，他的头脑反应也快。听嫂子说肚子饿了，赶快起身盛了一大碗饭递到玉英面前。

“怎么好要你盛饭，谢谢你了。”玉英接过宝财递过来的饭碗，她突然意识到宝财变了。自从住到方家来，他变得不再那样地尖酸刻薄了。

面对嫂子的道谢，宝财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住这里也这么久了，平时总是嫂子把饭送到手里，今天我给你盛饭也是应该的。”

宝财已经真心服了自己，玉英便有意识地试探着问道“宝财啊！假如说要你和香儿都住到城里去，你妈她会不会肯啊？”

乍一听这样的消息，简直把宝财惊晕了。等他再清醒过来，便心喜若狂地答应道：“嫂子要是让我和香儿住到城里去，我妈就是用麻索都捆不住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好好待香儿。香儿是我们家的公主，在家时从来没给过她委屈。可是你妈对待儿媳妇的那种做法，对香儿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这个你自己比我们应该更清楚。你在我们家也住这么长时间了，你看我妈对我有多心疼。人心都是肉长的，得好应该以好报。你看我现在为这个家好象是很辛苦，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我是打心眼里愿意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只要看到他们开心，我自然也就开心。”

玉英的一番规劝，使宝财惭愧得渐渐低下了头，心中充满了内疚。他既真挚又无奈地回答道：“我过去没好好待香儿，那是我的错，以后一定好好待她。我也知道这两年我沾了香儿的光，以后也许还要靠哥嫂帮着。可是我妈那一套老家规，再加上她那犟脾气，我也没法。离他们远点也许会好一些。”

玉英和宝财的一番对话，使香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眼泪都掉在了饭碗里。想起曾经在那个家里所受的罪，受的委屈，那时流过的眼泪又何止用饭碗来装。悲喜交加的她，竟伤心地抽泣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方妈，听着玉英与宝财的这番对话，面对香儿低声的哭泣，她不禁含泪怨道：“都怪我不该那么早就把你嫁过去，人都还没有长成就去受那样的罪。我们原以为把你嫁过去就不用跟着我们受穷了，谁知还有比这没吃没喝的日子更难熬的。”她说完，拿衣袖擦去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

因为劳累了一天，玉英肚子早就饿极了，在与大家交谈的同时，她已经吃了两碗饭了。此时见自己提起来的事情不但没有让大家高兴，反而弄得有人伤心落泪，她于是换了话题，劝道：“你们都不要这样自责了，事情会过去的。宝财，你只要保证以后待香儿好，我们也就不会去计较过去。香儿你也放心，有我和你哥在，以后决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妈！你就相信我们，我们不但要让香儿幸福，也要把大哥找回来。”她停顿一下，转向宝财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舅哥原想上半年不雇人，现在看来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我们就这样散手不管，我怕引起别人误会，收烟的时候也没有底细。我想雇你一个人经常去下面摸一摸底，问一问情况，也估一估大概产量。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和香儿长期住我们这里？当然，工钱还是和原来一样。”

得到这样的喜讯，宝财忙不迭地回答道：“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哪会不愿意的。”

“那你明天回去告诉你妈，顺便把你们三个人的衣服和用具取过来。香儿就不跟你去了。”

“她带着天佑来来去去地不方便，我一个人回去还利索点。”李宝财头一次对香儿有了关爱之心。

“好！这样我们就真正地成了一家了。所有的生意你也要帮着多操点心。你舅哥今年有另外的事情要做，烟叶这边只能全靠你了。”

面对嫂子的吩咐，李宝财高兴得象鸡啄米似地点头答道：“那当然，我一定尽力。”

这一会儿的方妈和香儿，也早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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