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这段对话发生在布拉迪威德商会位于威尔第的会长办公室里，询问的人是希尔达·冯·格洛利亚，而作出回复的人是伊莱娜·普莉希拉。屋子里面温度很低，伊莱娜身上的雪花都没融化，希尔达更是里里外外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待在没有壁炉屋子里面其实比在外面走动更加难受。伊莱娜所说的，是一件公私掺杂的事情，她不久前劝说宇文碎回商会失败，短暂休息过后，来到希尔达的房间里汇报情况。

希尔达站起来，双手插在袖筒里，开始来回踱步以取暖，虽然这只是隔靴搔痒罢了。她围着伊莱娜转起圈子，说：“这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跳到屋顶上向烟囱里面扔东西，堵住排烟道，害得整栋楼的人差点在睡梦里冻死的理由？”

“……非常抱歉。”伊莱娜惭愧地低下头，“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即使从商会里……”

“哦，我把你也赶走，然后你就正好去找你的珑国情人？做什么美梦呢？”

“不好意思啊，希尔达。”伊莱娜对她的嘲讽感到一丝怒意，“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害得你脑子被冻坏了，我会负起责任来帮你治好的——用佣兵的办法。”

有不少佣兵会罹患一种怪病：一上战场就会头痛。而治疗这种病的方法，就是在额头上开一个口子，把血放出来。

希尔达也知道自己失言，说话重了些，便不再顶回去，而是轻叹一口气，说：“那方法要是真得好用，你还是用到其他人身上去吧。”

“其他人？谁？”

“我觉得最快明天，不，今天下午，你就知道那些人是谁了。”希尔达卖了个关子，“现在你去一趟教会，之后跑去西奥多罗那里看看情况，回来之后给我汇报一下。至于烟囱的事情，要么你自己想办法修好，要么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减半。”

“减半？你这烟囱是金的吗？你这……”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再见。”

之后，伊莱娜离开商会，走向教堂。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她曾想过，是不是先去看望西奥多罗会好一点。这时她还不知道，倘若真的选择首先前往联邦公学，她就会和走向米度芬格山的宇文碎相遇。可惜冥冥中自有天意，伊莱娜还是听从了希尔达的吩咐，先来到了教会。威尔第的教会本来就很贫穷，因为没有几个商人愿意捐钱给教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仅有的愿意上门祷告的市民也都缩在家里取暖了，更不会有人拜访。教堂里的神父把自己锁进忏悔室，不知道是在忏悔自己的罪过，还是在控诉其他人的暴行。一位看起来有些面熟的修女一边活动僵硬的手指，一边打扫教堂内的卫生，正是她为伊莱娜打开了大门。

“早上好，修女。”伊莱娜说。

“你是那个晚上……”修女轻声呢喃了一句，伊莱娜没有听清，“请进吧。”

“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啊，不知道教会有没有送薪柴过来？”伊莱娜找了一个话头，其实她已经看到壁炉旁空荡荡的木柴架，问题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教会的援助品要五天之后才能到。”修女打量一眼伊莱娜的穿着，断定她不是来索求援助品的，就说，“请问您是来做什么的呢？如果要祷告的话，随便坐就可以了。如果要忏悔，请先等一等，神父现在正在忏悔室。”

伊莱娜发现修女的肩膀正微微颤抖，双手冻得通红。一想到这位修女还要过五天这样的日子，就不禁想给她打打气，可就在伊莱娜想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仿佛圣书中所描述的“龙吼”一般，吓得伊莱娜右手抓住了剑柄，做出戒备的态势，修女更是一声尖叫，瘫倒在地。

“这……这……是……先贤的……愤怒吗？”修女断断续续地说道。

“谁知道呢，去问问圣导师吧。”伊莱娜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动静，变放松下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望向圣像。她回想起自己的老师奥利凡多，不久前向她讲述的，那稀奇古怪的“故事”，不由得出了神。而这时，呆坐在地上的修女回过身来，拄着手中的扫帚站起身，对伊莱娜说：“这位小姐，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我看起来很困扰吗？”

“是的，似乎，碰到了一个大问题呢。”修女友善地笑着，“说出来的话，会轻松许多呢。”

伊莱娜刚才所想的，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左右历史的大事，并不打算向这位修女言明。不过确实有另一件事，压在她的心头。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倒是可以讲一讲——权当在向路德维希诉苦之前的演练就好了。如是想着，伊莱娜坐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而修女就站在她右前方。伊莱娜双手搭在面前的椅背上，将自己的下巴放上去，然后开口说：

“最近，和我一起工作了几个月的男人突然跑了，让我很不爽。”伊莱娜就仿佛这位修女不存在一样，将自己内心的苦水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他不是联邦本地人，结果这个外来户竟然胆子大得惊人。这还不算，他还……”

伊莱娜没注意时间，等自己说完的时候，饥饿感已经从胃里升了上来，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要不然她还能抱怨一整个下午。就在她草草告别，站起身准备去满足口舌之欲时，修女叫住了她，说：

“如果我说的不对，请不要在意。”修女脸上的笑容不改，甚至还明媚了一些，“在我看来，你们二位的故事，可是令人甜蜜得有些嫉妒呢。”

“啊？你说什么？”

“虽然您对那位先生有所抱怨，可你实际上很关注他，不是吗？”修女看到伊莱娜羞涩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既然你们大吵一架，就表示你已经触及到他心灵深处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和你发火呢？按照你的说法来看，那位男士应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才对啊。”

“或许是吧。”伊莱娜随口敷衍过去，然后走出教堂，在迈步离开之前，转过身来，发现修女正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就朗声道，“那些话，是圣导师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理解圣导师之后，知晓的道理。”

伊莱娜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踏上前往联邦公学的路。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她再次回到希尔达的办公室之时，被告知“宇文碎和带着路德维希失踪了”，她因为这句话一时间气血上涌，脑海中蹦出很多无法形容的不堪画面，连后半句“还有拉吉奥”都没听清，抬手几剑剑将壁炉砍得稀烂，为此搭上了自己下个月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