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啊,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千崎说道。
“何必如此拘束?远来是客,一顿便饭而已,吃过了再走吧。”森川不慌不忙地说。
“请等一下!”沃尔迪喊出声,“请解释一下,好吗?我还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森川没有因为沃尔迪的失礼而感到恼怒,只是轻轻抬起折扇,示意千崎说明原委。千崎轻轻点头,然后侧过身,对一头雾水的沃尔迪说:“山越守大人天赋异禀,可以读懂别人内心的想法,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欺骗他。既然山越守大人这样说了,我们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吧。”
“读懂人心?”沃尔迪对此大吃一惊,可森川接下来说出的话,见他的话语连同思路同时打断。
森川将纸扇抖开,故作神秘地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阁下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继续说出你心里的每一句话。”之后他清了清嗓,开口说:“这人在干什么?为什么好像真的懂?是他听见的吗?这是教会的圣典上所记载的魔法吗?不,应该是一夫和此人事先串通好的。还能读懂?我应该想点儿别的,冷静,听自己的心跳,一,二,三……”
森川突然不再说话,看着沃尔迪微笑,而沃尔迪瞪圆双眼,牙齿咬住嘴唇。刚才森川说的话,与他心中所想一模一样,现在他努力让心中一片澄明,只是数自己的心跳。沃尔迪已经有七分相信,接下来如果森川还能说对他的想法,就不用再挣扎下去了。
良久,森川再度开口,带着坏坏的笑容:“……那是阁下的内人吗?我不方便形容阁下脑海中的景象啊。”
“好,我认输。”沃尔迪红着脸,举起双手,“但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吗?我并非是想助辛伊尔王国打败地精,倒不如说与此相反,是要协助地精躲过这一场纷争。”
千崎心中一惊,强忍着没有出声。在他听来想,沃尔迪的话根本没有可信性,而森川又掌握读心术,明知如此依旧表里不一,无异于自掘坟墓。千崎不懂沃尔迪为何会出此下策,不过作为地精的他,在这种时候习惯性地选择默不作声。这不意味着千崎已经彻底放弃,他在思考之后该如何应对,而且,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如果沃尔迪这么做是有意为之呢?
毕竟,现在的千崎一夫,是沃尔迪·史蒂文森的私人保镖,不再背负武士之名。
事实证明,幸亏他的心中还存有侥幸。
“这竟然不是谎话,我很吃惊。”森川笑着说,“这位商人先生,请原谅在下之前的无礼。在下是地津国森川山越守游马,请问阁下名号?”
沃尔迪的表情也舒缓下来,恭敬地回答到:“我的名字是沃尔迪,沃尔迪·史蒂文森,只是来自珑国的一介商人而已。”
“史蒂文森先生原本还想着编造贵族名吗?现在感觉如何呢?有合适的名字吗?”
“既然您已经看穿我心里的小心思,就不要说出来刁难我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放松起来,不仅谈笑风生,而且两人互敬一杯酒,宛若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这种转变令千崎感到诧异,但身为地精与生俱来的“读空气”的本领,让他隐藏起自己的不解,拿起酒杯,加入他们愉快的对话。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即使不说谎话也能谈生意的商人。”森川似乎很开心,“以往的客商无论从哪里来,在我面前都说不上三句话,就会乖乖俯首称臣,没想到阁下言语中毫无虚假,却依旧如此锐利啊。”
“往往真心实意才更加锋利,更加伤人,不是吗?”沃尔迪对答如流,“既然您已经看透我心底的想法,就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了吧,怎么样?这笔生意,究竟是做,还是不做?”
森川沉默不语,举起酒杯放在嘴边,却就此僵住,一动不动。半晌过后,森川拿着酒杯的手向前一摆,对千崎说:“千崎君,你还真是带来了一位难得的好朋友啊。”随后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落在他面前的桌面上。随着酒杯落于桌面的声音,森川的话语响起:“十艘战舰,两日后的凌晨,会在港口做好出海的准备,如果你们能带走,就算送给你们的饯别礼吧。”
“多谢大人慷慨。”沃尔迪也举起酒杯,但只是轻轻抿上一口。
之后,沃尔迪与千崎在森川的府上留宿两夜一日,在约定好的时间,与森川一道,来到沐浴着朝霞的港口。十艘战舰,威风凛凛地排列在港口的最外面,而且都扬起主帆,只要拉起船锚,瞬间就能乘风破浪而去。千崎这两天一头雾水,而森川和沃尔迪反倒相谈甚欢,好像他们才是莫逆之交,而自己只是个陌生人似的。
“史蒂文森先生,如果有缘的话,等到您回到地津之时,请一定再来府上坐坐。”森川在临别之际,惜别之情溢于言表。
“以导师的名义起誓,我定会在导师智慧的指引之下,前来与您重逢,再度畅饮。”沃尔迪同样如此。
两人先是按照地津的礼节,鞠躬作别,随后又紧紧握手,直到沃尔迪和千崎乘小船回到他们自己的船上时,森川还站在码头上,向他们挥手。
“沃尔迪,现在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千崎对沃尔迪说。
沃尔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吩咐所有的水手四人一组或三人一组,尽快赶到那十艘军舰上去,尽快赶回普利茅斯,这些税收都由比利指挥。在走之前,水手们为这艘主船做好航行的准备,便于沃尔迪和千崎两人就能操控。在水手们通过旗语传来准备妥当的信号之后,沃尔迪才一边走向船舵,一边回答了千崎的问题。
“一夫,你觉得什么样的骗子最可悲呢?”但是沃尔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又丢出一个问题。
“不知道。”千崎说。
“对自己所说的事情深信不疑,完全不认为那是谎言,以此为前提去行动的人,就是最可悲的骗子。”沃尔迪握住船舵,目光远眺,无限感慨,“这样说的话,我就很可悲吧。我真的认为,我心里这个方法,能够避免战争,或者晚来那么几天,至少让他们做好承受牺牲的准备啊。”
千崎沉默不语,品味着沃尔迪话中的味道。沃尔迪见他愣着不动,不禁笑出了声,在他后背上拍上一掌,说:
“愣着干吗?去,把船锚升上来。”然后深吸一口气,放声高喊,“启航!”
沃尔迪喊出开船的讯号之后,战舰上的水手同样高呼“启航”来应和,嘹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桅杆上歇息一夜的海鸟被惊醒,振翅高飞,向着目不能及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