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碎不知道伊莱娜将要拉着自己，前往哪个地方，或许伊莱娜自己也不知道。从她的反应来看，与赫尔提·阿巴杰斯之间的事情，令她久久难以忘怀，而艾伦·维萨里的口信让她方寸大乱。总而言之，现在不能让她占据选择前进方向的主动权。

宇文碎双腿的后脚跟一用力，把自己的手猛地猛地拉了回来，但是伊莱娜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并且拉了回去。伊莱娜的怪力哪是宇文碎能抗衡的啊，他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倒了。伊莱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伸出手去扶宇文碎，不料动作太大，变成了揽住他腰的姿势。这下可闹了大笑话。

现在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市政厅附近，街上不仅人来人往，而且都是在加路士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见到这样场景，人们纷纷驻足观看，甚至还有人鼓掌、叫好。

“我说，普莉希拉小姐，现在我们可以先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了吗？”宇文碎一只手被伊莱娜拉着，腰被伊莱娜揽着，整个上身仰了过去，活像舞台上动作大胆的舞女，而伊莱娜就是他的舞伴。

伊莱娜也知道现在很尴尬，脸上的红晕从脸颊开始一直扩散到了耳根，手脚开始不听自己的使唤，一松手，把宇文碎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这么一弄，彻底引发了路人的哄笑与指指点点，伊莱娜则是直接扔下宇文碎不管，拨开围观的人群，跑进了周围的小巷子。宇文碎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伊莱娜的身影，爬起来之后就追了上去。

伊莱娜在巷弄里面七扭八拐，竟然没有碰上死胡同，两人一路狂奔，一前一后地跑到了码头上。这时的码头正是忙碌的时候：工人忙着搬运货物，工头忙着讨价还价，船家忙着办理手续，水手忙着收拾内务。不知道是不是散发着金银味道的货运流程，感染了掠过上空的海鸟，它们也忙着捕食，彼此之间仿佛竞赛一般。

伊莱娜望着这样的场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给了宇文碎追上自己的机会。宇文碎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可……真能……跑啊，我…追都……都……追不……上。”

相比之下，伊莱娜面不红气不喘，狂奔过来就像闲庭信步一样，身上还背着一把大得离谱的巨剑，体力真是惊为天人。她说：“我想帮希尔达的忙，不仅因为我们是朋友，也因为布拉迪威德商会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为之努力的价值。可是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说不定现在就有他的消息，一旦我发现他的踪影，就会停止现在所做的一切事情，直到找到他为止。碎，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伊莱娜说这些话的时候，目视前方，没有看宇文碎一眼，再加上这样的内容，不禁弄得宇文碎心里酸溜溜的。但是他理解伊莱娜现在的处境，毕竟自己也是这样：一面不愿放弃成为说书人的梦想，一面又不得不为了生计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偏偏还发现自己并非不擅长那件事。在这样的天平两端做出选择，很难。

宇文碎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还以为你能……”伊莱娜还没说完，就被宇文碎的话呛了回去。

“别跑到我这里来找安慰。”

伊莱娜不禁想起了在卢文特，第一次向宇文碎说起自己曾经的经历之时，宇文碎无礼而又一针见血的回复，压下了心头的无名怒火，冷冷地说：“给你添麻烦了还真是对不起呢，行长。看样子，我只能自己默默烦恼了，对吧。”

“这倒用不着，普莉希拉小姐。”宇文碎说，“我也在苦恼这个问题，陪陪你还是可以的。”

“要求还挺高，明明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却想赖在我这里不走。”伊莱娜面露愠色，但口气已经软了很多。

“大丈夫胸怀天下，贪心一点儿是很正常的。”宇文碎打趣地说。

暂时，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良久，伊莱娜开口道：“碎，你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吗？”

“相信啊，怎么了？”

“我想先去找维萨里老师，之后再思考这件事情。”说到这里，她扭过头来，看着宇文碎说，“如果我为了找一个人离开商会，你会过来帮我吗？”

“……那可不好说。”宇文碎想了想，然后移开了视线，“我现在丢了工作，需要一个雇主啊，当保镖也行，但是价钱可不便宜。”

“你要多少？”

“至少每天得吃一顿烤肉吧。”

宇文碎此言一出，两人都轻轻地笑了起来。

“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宇文碎问，“他不是约你在‘老地方’见面吗？”

“哪有什么‘老地方’，多半还是那间小诊所吧。”伊莱娜回答道。

“对了，你怎么这么喜欢龙言啊？”

“我出身斯特林帝国啊，离珑国很近。”

说完那句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迈开了步子，向着同一个方向。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就走到了盖伦的诊所门前，而他们夫妻二人正背着行囊，站在门外，给自己的诊所挂上“歇业”的牌子。宇文碎和伊莱娜都没出声，静静地等着他回过身来。盖伦的妻子克莱尔比盖伦早发现宇文碎他们，像个受惊的松鼠一样跑到盖伦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盖伦则是一抬手就扔出了一样东西，见识过他飞刀本事的宇文碎和伊莱娜连忙侧头躲避，躲开了扔过来的手术小刀。盖伦回过身想要继续扔刀的时候，才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不是敌人，而是故人。

“原来是你们啊。”盖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术刀收入怀中，另一只手加了几分力道，紧紧地握着克莱尔的手，让她冷静下来，“来得还真及时，再过不了多久，我们的船就要开了。”

“你们要离开这里吗？”宇文碎说。

“嗯，回家。”盖伦的表情很轻松，眼神中的哀愁已经淡了许多。

“维萨里老师，我是接到口信才过来的，你说……”伊莱娜直接切入了正题。

盖伦回答道：“我见到了奥利凡多，他去了威尔第，如果你想去找他的话要尽快，要不然又不知道那老头儿会跑到哪里去了。”

伊莱娜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不语，内心应该还做着斗争。盖伦则是拉着妻子的手，迈开了步子，看来连告别的话都省了。

“盖伦先生，请等一下。”宇文碎跑到他身边，说，“我想问一下，奥罗·李应该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吧，就用那个延时性的致幻剂。”

盖伦笑了笑，说：“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拿刀混饭吃的医生。”

克莱尔好像听懂了丈夫的言外之意似的，将头靠在盖伦的肩上，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