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椒房宫次间里,皇后与郑贵妃正倚在榻上,品茶相谈,坐而论道。两人的面上都带着和煦的微笑,谈论着平日里参禅修佛的一些感悟以及京内外寺庙道观高僧仙长等的学养功绩,仿佛两人平日里的积怨矛盾,也在此时被佛理涤清了。
“这卷《心经》,字字珠玉,根骨卓然,每一字每一笔都带着善觉大师多年来参透的佛理禅机,入眼便如沐春风,清明心神;本宫这几日斋戒礼佛,又得贵妃的这份馈赠,真是欢喜的紧哪!这卷佛经,本宫可不敢独享,改日贵妃可与本宫一起,把这卷《心经》献给太后她老人家,为她老人家祈福延年。”皇后笑言道。
贵妃此时气息中也隐去了几分妩媚与张扬,宛若高雅贵妇,淡笑的应声道:“臣妾恭敬不如从命,自随皇后殿下吩咐。”
两人和乐融融又详谈了一些风雅琐事,就见皇后身边服侍的押班殿直鹤九进来,低声在皇后边上说了一句。皇后听了,看着郑贵妃,对鹤九轻笑说道:“这事儿与贵妃有关,你且说出来吧。”
鹤九对郑贵妃一拜后,道:“贵妃娘娘,丽泽宫里的淑仪娘娘午后去了逸云宫。”
闻言,郑贵妃面色明显的变了变,当即便坐不住了,要不是顾虑皇后在前,几乎要拍案而起了,离了坐愤懑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她随即略带不安的向鹤九问道,“那丫头可进得逸云宫了?”
鹤九道“是”。
郑贵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很是歉意的对皇后行了一礼道:“臣妾就离开那么一时片刻,就让那丫头又生事了。都是臣妾平日里管教无方,甚至还惊扰了皇后殿下的安宁。臣妾这就去把那丫头捉回来,听候皇后殿下的责罚。”
皇后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淑仪年轻,性子天真烂漫,爱玩也是应该的。谨妃与她年岁相若,她们如在一起做个伴儿,也是好的。贵妃无需介怀,使个人去看看也就罢了。坐下吧,本宫还想与你相商一下,去太后她老人家那儿献佛经的事呢。”
贵妃听了皇后的吩咐,这才重新归坐,但却有些坐立不安了,心思都飞到淑仪那边去了,面上又微怒又担忧。
皇后笑道:“淑仪也是个有福的人,生于大家,爱若明珠,进了宫,还有贵妃这么疼爱她的长辈悉心照顾。”只是,皇后话音未落,之前刚刚离开的鹤九,又折返了进来,不经意的看了眼郑贵妃,有些欲言又止。
皇后收了与郑贵妃的话头,对鹤九道:“贵妃不是外人,说吧。”
鹤九领命便道:“逸云宫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淑仪娘娘落水了。”
“什么!可救起了?”郑贵妃大惊失色,“皇后殿下赎罪!臣妾得赶去看看那丫头,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就是郑家的罪人了!”
皇后也没有之前的从容了,关心的又问了鹤九:“淑仪可安好?谨妃呢?”
“报信的是逸云宫宫门禁卫,淑仪在逸云宫中落水,禁卫并不知详细情形,奴婢已经使人赶往逸云宫,并请了太医也一并去了。”鹤九道。
皇后听了,对郑贵妃道:“你且去吧,淑仪定不会有事。鹤九,速速给贵妃备车。”
当下,郑贵妃便立刻急匆匆的出了椒房宫,往逸云宫赶去。
……
云深殿里,重新更衣收拾穿戴妥当的凌非,听了秋绾的回报,叹了一口气。又吩咐秋绾带上几个未受伤的宫婢内侍,再往前院荷花塘去,看看淑仪那边是否有需要援手的地方。
张氏与凌非也说了,那荷花塘的水并不深,郑淑仪不会有性命之忧,至多不过受点惊吓罢了。
但凌非却并没有像当时的银烛般有幸灾乐祸的心思,郑淑仪毕竟在逸云宫落水,责问起来,她总是脱不了干系,多少是件麻烦事,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周元皇帝一偏心,连带着郑淑仪打闹逸云宫的事情都免了不说,没准还会拿逸云宫上下让郑淑仪撒火。
好在银烛前去打探消息了,至少还能掌握几分准确信息,论起来也好有个说法。
不一会儿,银烛便回来了。她说,郑淑仪在落水后不久,便有她身边的侍人下水营救,只是郑淑仪慌了神,胡乱挣扎,吃了几口水不说,连带救她的人都人仰马翻,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郑淑仪给救上岸来。虽然性命无忧,但神智有些模糊了,只怕得安养一段日子了。
银烛略带兴奋道:“这下看那郑淑仪还有什么气力耍幺蛾子,总算可以让咱们这清静些时日了!”
凌非摇了摇头,又问:“这郑淑仪是如何落水的?秋绾只远远瞧见她落水前身边无人,只是上了曲桥。那曲桥虽说没有护栏,但也平坦,可并行三五人,怎会无缘无故落水?”
“奴婢特意看了,那曲桥上并无绊脚之物,或许是那淑仪把脚缠的太小了,步子不稳吧!”银烛道。
郑淑仪那双不足三寸的金莲可是与她的美貌齐名,据说瘦、小、尖、弯、香、软、正七字具备,有云:一弯软玉凌波小,两瓣红莲落地轻;连那皇帝周元都赞叹爱怜,宫内很多女子更是争相效仿。
凌非对这种畸形的审美自然很不感冒,好在绯祥帝姬也很排斥缠足,因而她的双脚还算是健健康康的。但凌非刚才与银熙等人追逃,也瞧见跟来的郑淑仪步履稳健,跑跳都不在话下,缠足并没有对她的行走造成妨碍,当然这也是上品金莲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之一。
“那郑淑仪身边的人又是如何说的?”凌非又向银烛问道。
“说起来可气人了!奴婢本好心好意上前与彩馨说,让郑淑仪先在逸云宫修养,待太医诊治了,再回丽泽宫不迟。哪知那彩馨不识好歹,还说是我们逸云宫里人故意下绊子,害的郑淑仪落水!奴婢与她分说,这曲桥上一片平坦,哪里有什么绊子。可彩馨却硬说,她明明看见郑淑仪的身形像是踩到了什么,才失了平衡,摔进池里;要知道,那曲桥上都是他们丽泽宫里过来的人,奴婢也是后来才过去的,曲桥上要有什么,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了呢。奴婢这么问她,彩馨却也答不上来。”
“后来,来了个宦官,就是娘娘在天乾宫门见着过的李有荣李大官。因为郑淑仪不肯留在逸云宫,便安排郑淑仪回丽泽宫了,只留下了几个带来的内侍,守在了荷花塘那边,不准人靠近。”
听了银烛详细的讲述,凌非心里大致有个数了。看来那李有荣也定是觉出了郑淑仪落水的离奇,只怕这事不会轻易了解了。
不过凌非也并不是太过惶恐,毕竟她立的正行的端,无论有任何隐情,都与她无关。
……
这时,秋绾带着几个逸云宫的宫婢,终于送走了瘟神般的郑淑仪一行,抚了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她绕过影壁,就看见及春正从宫里出来,匆忙的正往角门行去,似乎又要出宫。
秋绾一愣,叫了及春一声,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直都没瞧见?”秋绾毕竟之前等了及春许久,耽搁了通禀皇后之事,哪知及春却早已在宫中,她性子再弱,也不由有些滞气。
及春白了她一眼,不屑的说:“我还没来得及出去呢,就被你们给闹黄了。这下好了,淑仪娘娘溺水了,这逸云宫定是有难了,我可得赶快去找找贵妃娘娘分说分说!”她向秋绾丢过来一物,“还你的腰牌,我找着了,用不上了。”及春与郑贵妃的关系谁都清楚,郑淑仪在逸云宫里出了事儿,她急着前往,也倒无需隐瞒。
说完,及春就不再搭理秋绾,经角门出了逸云宫。
秋绾看看手中的腰牌,又望了眼及春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头,往云深殿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