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陌一袭月白的衣衫,和去年除夕时一般,衣袂上是瞬时开瞬时谢的墨色玄冬花。姿容似月华,雅致无双,尊华绝世。再不似除夕相见时的憔悴苍白。他正立在一张青玉案前,涂抹一幅山水。身边俏生生站着位研墨的红袖。
红袖生得貌美倾城,身姿婀娜更是倾城。
红袖不是别人,正是西月与冥国联姻的女主角,冥国圣女兼公主上官闲。
感觉到来人,上官陌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望向门口。
月白的衫子上沾染了仆仆风尘,如瀑青丝也有些凌乱,一张脸却闪着烁烁光华。
上官陌搁了笔,嘴角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
上官闲手未停顿,一直在研着墨。姣好的容颜一点缠绵笑意,笑意未因苏浅的到来而褪色。“你来得好生慢。我们等你好久了。婚礼都因你推迟了一个月了。”上官闲笑着,实在没有一点因为婚礼延期而生出的迁怒。
苏浅粲然一笑:“延的好。若我不来,大婚就没意思了。”
“你说得不错。天下哪里有你哪里就会很热闹。”即便说着讽刺的话,上官闲的笑意依然挂在脸上,招牌一般。
“嗯,我就是来添热闹的。”苏浅笑笑,将个添热闹三个字说得犹重。水眸却不再看上官闲,绵绵眼风落在了上官陌身上,声音软糯如一抹入口即化的玫瑰糕:“上官陌,如你所愿,我是来抢婚的。”
“嗯。过来。”声音轻柔如三月阳春的软风,伸出了如玉精致的手。
上官闲撑不住那一抹笑意,眸色转而愠怒,探手来抓上官陌伸出的手。苏浅一缕指风蓦地弹出,落在她手上,她痛得倏地一缩手。上官陌岿然不动,连嘴角的笑意也似刻画而成不曾改变过。
不过瞬间的闪神,上官闲便失了先机,苏浅身影一动,人已抢在她前面钻进上官陌怀里。
“唔,武功又精进了。身体也丰腴了些。”漂亮的手握着盈盈一握的纤腰,语气溶了万千宠溺。
门口一抹白影一闪,离去时说不出的落寞。上官陌淡淡瞧了一眼,脸上无甚表情。
“上官陌,我说我是来抢婚的。”笑声萦在他耳际。她丝毫没注意到落寞离去的上官皓月。
“所以呢?”上官陌轻笑,声如玉碎。
“所以,你是欢迎我来抢婚呢,还是欢迎我来抢婚呢?”苏浅扬起秀气的脸望着他。
是梦了千百回的那张脸,如琢如磨,如玉温润。单望着这张脸就会令人抑制不住心脏狂跳。
“苏浅,欢迎你来抢婚。”头顶上响起她穷此一生都无法不心动的那道好听的声音。“但是,现在,想起我,已经不会痛了吧?”
彼时受断情余毒的牵扯,她一想起他,便是痛不能当。这件事也唯有楚梦发现过。
苏浅脑袋往他胸前拱了拱,因贴进他怀里声音有些听不甚清:“果然,连那件事你都料到了,果然是黑心的上官陌啊。”
上官陌的声音有些潮意:“别的事都可以料不到,唯独你的事,一丝一毫也不敢大意;但,别的事都可预料,却唯独你的事我无法事事都料到。那天再见你,我就想,再也不要分开,哪怕一分一刻,也不要再分开。可我终究无法留住你。苏浅,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怕你一去就是天涯,怕就此碧落黄泉再无处可寻。”
如玉的脸颊贴着她的耳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如此近,如此真。这个人,这个声音,羁绊她在红尘紫陌,令她宁肯伤痕累累,宁肯翻手云覆手雨搅乱了这天下也不愿意放手。
“幸好你这么想了。不然我这次来就不是来抢婚,而是来砸场子来了。”苏浅抿唇一笑。眸光一挑望向上官陌身后的上官闲。
上官陌拥着她的手紧了紧,笑声簌簌:“是。抢婚不是砸场子。砸场子可比抢婚严重多了。”
苏浅忽然想到了什么,挣出他的怀抱几分距离,皱眉:“喂,还在受制于人,是还没恢复功力么?”
上官陌将她在此拽进怀抱,笑道:“如果恢复了,怎么可能费力放出消息叫你万里迢迢来赴险抢婚?该是我上门去提亲才是。”
心里没来由一痛。那样骄傲的人,这近一年里却一直被人左右钳制,该是怎样的难过?
“我来了,就不必怕了。”不管心里如何痛,苏浅却还是盈盈一笑,脸往他身上再贴了贴。
“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上官陌轻笑。
上官闲眸色暗黑涌起风暴。劝她将联姻之事渲染得天下尽知为的就是让她来抢婚么?未免将她想得太简单。既然当初把这件事传遍天下,她就没怕她来作乱。这里是冥国,海中的冥国,她上官闲的天下,凭她苏浅孤身一人,也想在这里搅起波涛,是怕不会被浪涛吞噬得更快么!
他有他的计策,她上官闲也会将计就计。只看谁的计策更高一筹。
苏浅瞧着上官闲的神色,水眸一眨,手臂扣住上官陌的脖颈,樱色的唇便贴上久违的唇瓣。
咬牙的声音蓦地响起,上官闲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双眼眸无法盛住恨色满溢了出来。
苏浅想着,真能忍,还不走。唇瓣贴得愈紧密,甚至能听见心跳声!
上官陌挑眸望着她,不抵抗,也不迎合。俨然看好戏的神色。
苏浅一狠心,吻得更深了些。
上官陌轻颤了一下,握在她纤腰上的手明显加重了力道。
都这样了你要是再不走,我拜你是老大。苏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中倒数三个数。一,二,三还未数得出来,上官闲长袖一甩,愤愤离场了。
苏浅比出个胜利的手势,眸间尽是笑意。下一瞬,却再笑不出来。
上官陌低笑一声,“赢了?那该我了。”
压抑了那么久的思念,瞬间狂风骤雨般向她席卷而去。
她被他吻得迷迷瞪瞪,连如何离开院子进了房间也不知。
苏浅只觉凉从心中来,恼自足底生。想不明白为何以她如今连上官皓月都不是对手的身手,居然应付不了一个武功内力尚未恢复的男人。
被他欺负得只有瞪眼的份儿,人被他纠缠住,双臂被他禁锢住,就连想要飞起一脚踹他一下,也被他伶俐地闪过,下一秒便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暄软的床榻上动弹不得。熟悉的气息喷洒下来,是她夜夜梦中都要温习的滋味。
一个耗尽她全身气力的长吻,令她瘫软得连抬一下手指也不能。
最初苏浅想过,见面就要先暴揍他一顿,一泄他弃她独自赴死的恼恨,再泄为了他被蛊虫反噬差点就小命不保的冤枉气,三泄他算计她万里来抢婚的窝囊气,到最后,她却连他一根毫毛也没碰到,所有打算都落空,徒又被他占尽便宜。
躺在床上缓神之际,她想,以后要怎么办,就这样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若到了大婚洞房那一日,岂不是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一丢丢。
大婚。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她脑子顿了一下。她心底里,还是如此渴望和他大婚。纵然她百般克制压抑着不去想,却还是无法改变潜意识里的东西。且这潜意识,被她压抑得久了,如今一经释放,便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上官陌侧躺在她一旁,如水墨般的眸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略带些倦意的脸,似在看一样失而复得的宝贝,倾其生命也不想丢掉的宝贝。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如凝脂般的脸庞,流连忘返。
苏浅闭眼不想看他。却在他手指触到她脸庞的那一刹那间皱眉出声:“你,重新用剑了?”
手上虎口处的薄茧,摩挲在她肌肤上,有些异样的疼痒。那是使剑时才会留下的薄茧。
上官陌温声道:“内力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剑术总还在。不想一味受制于他们。”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苏浅却内心一滞,疼得如钝刀割过。
那么骄傲的人,十岁就封了剑,如今却落到这种境地,不得不再将三尺青锋提起。
但,剑术再高,又怎能敌得过内力高深的那些高手。
她握住他的手,搁在唇瓣上,轻吻着那些薄茧,温软的气息令他的手轻颤。“我从来没有将报仇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哪怕是在襁褓中就被下了好几种剧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报仇。”她声音暗哑得近乎嘶声,“但是这一次,我要报仇。欺我者,太甚。上官陌,我不能再忍了。”
她可以忍受自己被别人欺负,却不能忍受他被别人欺负一丝一毫!
上官陌眸光不动,声音轻柔:“你做什么都好,我在你身边。”
玉手触到一片水泽。
苏浅带着哭腔:“上官陌,我本来是要忘掉你的。我离开西月的时候,想过不若相忘于江湖。可我的心不受自己控制,我努力了这大半年,抵不住你一声召唤。”话到最后已变成一片抽泣声。
略粗糙的指腹抚过她脸颊。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泪水止也止不住。上官陌无措地拭着她的泪泽,久别重逢,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却在她的眼泪前懦弱得什么也说不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