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同上官陌再也不可能。当初既然答应过表哥,若我和他不能在一起,便给表哥一个机会,我就不会毁诺。我来了,可表哥你在哪里?”
苏浅往前走两步,站到楚渊面前,水漾的眸子里映出楚渊有些呆滞的眼神。
“表哥这是要退缩了么?因为我心里忘不掉上官陌,所以退缩了么?呵,终究表哥的爱,还是有限的吧。表哥终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我。”顿了一顿,有些凄怆,“可是表哥,我已经尽力了。尽力去忘了他。做不到,我也没办法。假如我永远做不到,表哥是不是永远就不会接受我?若是这样,这一生,可能永远也实现不了对表哥的承诺了。”
楚渊不看她,将眸光转向天空,声音有些莫名:“浅浅,你为什么要做我的皇后?仅仅是为了践诺?我认识的浅浅,不是个会为了个莫须有的承诺做违背心意的事的人。是你变了?还是我看错你了?”
天上日头正烈,晃得楚渊的眼半眯着,不能睁开。
苏浅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样烈的日头下,她的头疼病又犯了。手指抚上眉心,重重地掐了掐,眉心立时便出现了个红印儿。
楚渊沉声:“浅浅还是先回无忧殿吧。那里凉快些。”
苏浅咬着下唇,极饱满的唇色被咬出一点梨花白,半晌,头偏向一旁,“表哥,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错过了,表哥不要后悔。”
“表哥知道,我的命,并不由我。身上的毒无药可解,随时都有可能毒发身亡。生死之前,其实别的事,都可以说成是闲事。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重要?昔日我为上官陌算计天下,他如今并不需要我了,我的人生,到现在,其实可以说已经没什么目标,不过是为了活而活罢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不想被人看低了去。”
她冷然一笑,“我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表哥的后宫里,倘或有一天,忽然暴毙,我岂不是死也死得无限憋屈?那么,想要一个身份,不过分吧?或者,表哥此时能将我放回苏国去,让我死也能死在家乡?”
楚渊伫立不动。
她说的都对,可这并不是她想要入主楚国后宫的理由。她又存了什么算计,他其实并不想知道。只是不想就这样遂了她的心。
他要她,不应是这样的一种方式。他是想要她心甘情愿,没有任何算计地到她的面前,他能给予她的,也不会比上官陌少。
苏浅冷冷瞧了他一瞬,迈步往前走去,经过他的身边,衣袂擦着他的衣袂,发出沙沙的声音。
楚渊蓦然抓住她的手腕,顺势一带,她跌入他的怀里。
唇瓣不期然贴了上来,温凉,还带着些侵略气息。苏浅下意识地挣扎,躲避,手上很用了些力气朝楚渊推去。
楚渊被推了个趔趄,堪堪站定,嘴角一丝冷笑,“浅浅,你要的是一个身份,可是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东西,你真的能接受么?你看,你还是不能接受吧。”
苏浅默住。
她自然是晓得的。
可是晓得不代表能做到。在这之前,她以为她可以,不过就是换一个怀抱罢了,这不会比死还难。可当楚渊吻住她的时候,她才晓得,有些事,不是比死更难,可是也不会比死更容易。
但,死亡,她不晓得经历多少回了,不是没怕过,每回却也能死里逃生熬过来了,所以,这件事她觉得也不是做不到。假以时日,就算不能给予楚渊像上官陌那般的深爱,却也能博一个相敬如宾安度余生。这也算是她能还给他的极限了。
就像许多年前,她在楚国的皇祠遇到他,对他说过的想要嫁给他的话,彼时出于的是真心,如今,也是出于真心。
那一次楚渊没有握住她的手,是因为彼时年岁小。这一次,他这个态度,却分明是不信任。
苏浅想,凭着他对她的情,她勉力一试,以她的坚韧心性,不是做不到守护他到她的生命结束。终究,她是个诸事都可以放在心外的人。连自己也可以不在意。
可他不信任她,她再做什么便也是徒劳。
“如果你真的能接受,那么,不过一个身份而已,我不介意……”楚渊的声音漂浮于天外一般。
苏浅蓦地打断他:“墨凌已经在寻找上官皓月了。据说上官陌会前往冥国拜见冥国皇帝,两人会在那里缔结姻缘。”
一句话无异于楚渊的晴天霹雳。这就是她苏浅的选择。
“你要去冥国?”楚渊惊诧抬眸,“那里比西月还危险!”不过一瞬,紧张的情绪又颓丧下来,眸子一片晦暗,声音更加低沉:“你还是选择了他。呵呵,你为了他,呵呵,其实,你为了他从来就是不惜命的。我以前不肯相信,执迷不悟想要留你在身边,不过是我一直不想看清罢了。”
苏浅默不作声。
不是她没有选择他。
她虽然一直不肯正视,可是也知道,楚渊于她,是不一样的。他开心的时候,她会觉得,唔,阳光真好;他蹙眉的时候,她会觉得,心头闷得难受;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她又会不遗余力去帮他……
她虽第一眼没有爱上他,但她是给了他和上官陌同样的机会。甚至,她给他的机会,比上官陌还要多。
只是,他生生将每次机会都放过。
上官陌却用了十年不止的时间守护在她的身边。
她想,不是她没有选择楚渊,而是楚渊没有选择她。彼时在她被死神折磨无依无靠的时候,并没有资格谈那看起来很奢侈虚幻的爱情,她只是想有个人可以倚靠,她对楚渊伸手求助,楚渊却缩回了手,她绝望之时,却是上官陌握住了她的手,她那时已然冷情到要放弃自己,是上官陌将她一寸一寸拉回来,她有什么理由不爱上上官陌?
她并不怪楚渊什么,终究是因为上天没有给他们这段姻缘。不是他晚了一步,而是她早了一步。她同楚渊二人总没有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
她如今晓得,她对楚渊,已不可能再有爱情,能维系二人感情的,无非是彼此十数年纠葛下的恩怨情仇,凭着这一点,她想她能给他的,除了爱情,什么都可以。
她爱上官陌,这已是任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可她也已经不能给上官陌更多。在拼一命去寻找上官陌和安淡地留在楚国皇宫里等死这两个选择上,她虽更想去寻找上官陌,就算死也想要死在他的怀里,但她也为楚渊做了考虑,如果他留她,她就让自己对上官陌的爱永远雪藏在心里,此生将不再见上官陌。
终究是楚渊没有看懂她的心。
终究是楚渊没有上官陌那样的决绝。
上官皓月被墨凌拖拽着步入无忧殿,是在一个月之后。从危险重重的西月往外掳人,且是掳一个想尽办法要逃走的人,一月时间已算很短。
墨凌已经算很有本事。
天气已由盛夏转入早秋,无忧殿即使没有冰块也已经凉爽宜人。苏浅依然一袭素衣,包裹已然背在肩头,不容上官皓月说什么,已经扯着他衣袖拖出皇宫大内,飞身上马,策马疾驰,将一干皇宫禁军诧异的目光甩在了脑后。
楚渊一直坐在御书房批奏章,不曾出去拦上一拦。倘或出全力拦一拦的话,拦住苏浅的可能性十之八九,但拦住了人也拦不住心,楚渊似已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的一腔热情全付给了国事奏章。
上官皓月一路上想尽办法要逃。他想,他若不带路,苏浅便绝无可能找到冥国的具体位置。若她找不到冥国,便不会自己将自己送去人家的砧板上。他想,即便她有翻天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孤身在强势的冥国翻出大天来。他却还是低估了苏浅。往日比剑从来输在他手上的人,今次他用一万种方法逃离,她就有一万零一种方法将他抓回来。她曾经败在他手上无数次的绿漪剑,如今在他手上走千招也不会落败半招。
他无奈到极点。她即便有实力擒下他,但将要面对的是整个冥国。他的国家,他最知道实力。实非脚下这片已战乱多年千疮百孔的土地可以比拟。但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苏浅要去冥国的决心。
如苏浅所猜,冥国,其实是在海中,海中的岛国。只是这座岛也未免忒大了些。海上航行了整整半月,踏上岛屿,又骑千里马奔驰了半月,才到了冥国的皇都。都城的名字带了几分神秘美丽色彩:蓝月城。
她记得那个关于蓝月皇后的美丽传说。只是不晓得这座城和那名女子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和上官陌的再次见面却容易得出乎所料。显然,如果这不是个请君入瓮的计策,天意就实在难测了些。虽然天意在别人那里从来就是难测的,但在苏浅这里一点也不难测,天意从来就是和她作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