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桐愣了愣。借命之说她听都没听过。然则从苏浅口中说出,她相信不是虚言。她是个既聪且慧的女子,立即心领神会苏浅叫她来的意思。江山社稷面前,别说是五年的寿命,就算让她现在就献出生命,她也当义不容辞。楚渊是肩负着整个楚国的兴衰大任的,这个人选只能是她。其实她倒是误解了苏浅了。在苏浅眼中,谁来都一样,没什么差别。她让她来,只是让她来见见她老爹的。
“如果真的可以,那就我来吧。”她微微一笑,神色淡如水。
“来什么来。我不同意。”楚渊双手负在身后,态度很坚决。
苏浅单手支着腮,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兄妹俩身上,语气依然是懒懒的:“我其实从来没施过这个术,只是在古书上见到过,学了点皮毛。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搞成功了。表哥你既然不同意,我也怕整出点差错来,那就算了吧。表哥你就准备皇上舅舅的后事吧。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绿桐,你和他道个别吧。生你一场,虽没养你,好歹是给了你生命的人。”
绿桐再愣了愣。这是个什么意思?她兄长拒绝的道理她能想明白,毕竟这是逆天之术,不知道施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以她对苏浅的了解,她可不是个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喜欢的一向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苏浅站起身,走到绿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声:“节哀顺变吧。”
说完,她迈步便往外走,经过楚渊身边,轻轻又一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珠子,“你也节哀顺变吧。”
她擦他身边而过,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冰凉沁骨。
“你这是干什么?都没我什么事了,你还拉我是什么意思?”苏浅挑了挑眉。
楚渊拉她的手拉得有点紧,且还有点颤。苏浅觉得,他冷不冷颤不颤的,真的和她关系不大……她虽然这样告诉着自己,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慌。想了想,她归结于是他将她气着了。
“浅浅,我不是怕少活个五年十年的,”苏浅挑着眉,歪着脑袋,听他解释:“我,我只是怕这样的术法施起来对施术之人会有反噬,会伤到你。”他明显底气不足。
“怕我会把我自己弄死吧?”苏浅笑了一声。
楚渊一僵。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苏浅脸上的笑忽然一收,脸色沉如水,另一只手向楚渊抓她的那只手挠去,动作太过突然,楚渊防不胜防,手上被抓出四道血痕,一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这挠人是个什么路数?楚渊哭笑不得地望着苏浅。
苏浅下手真狠,楚渊手上的血流成了注。月隐和绿桐看得颤了颤。
这一抓却没完,苏浅出手的同时也出了脚。飞身起来一脚踹在楚渊胸口,一脚把楚渊踹得噔噔噔后退了好几个踉跄。楚渊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楚大太子生平就没这么狼狈过。
月隐和绿桐同时又颤了颤。敢踹楚渊且又能踹中了的,她苏浅是第一人。
这一踹似乎还没解气,她又飞起一脚踹了过来。这一脚又中了。楚渊前一次是没躲开,这一次是没有躲,生生受了。胸前印着两个黑脚印子。但这次没有踉跄,定住身形直直戳在原地,嘴角渗出血丝来。
是下了狠劲儿的,真踹啊。
苏浅冷笑了一声,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是那种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置于险地的人么?你楚国的事和我有个屁关系?你爱怎样就怎样,和我说什么理由,你以为你说个理由出来我就会高看你一眼么?你个不孝子就是说一千个理由也还是不孝子。”
楚渊无奈地笑了一声,嘴角的鲜血令这笑容多了几分诡异冷艳。“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
苏浅怒目瞪着他,淡淡道:“绿桐,去看看你皇爹还有气儿没有。说不定现在已经没气儿了。要死了也不挣扎着睁开眼留个遗言,估计是死过去睁不开眼了。”
绿桐抖了抖。这话要让她父皇听见了死了大约也能气得跳起来。
楚渊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绿桐很听话地走到床前,看向床上苍白无血色的人。
用眼睛已经看不出他还有没有喘气。她颤着手摸向他的颈动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跳动。绿桐手上的颤意明显加深了。
苏浅瞧她神色已然明了。“没死透?那我走了。”苏浅打完人,甩了甩手腕,步履轻缓地往外走去。呃,其实她是用脚踹的人,此时应该甩一甩脚脖子。
但她一时忘记了。
经过楚渊身边时,楚渊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手背还在呼哧呼哧冒血珠子。寝殿很大,大到她要走出去怎么也得半盏茶工夫,但那么宽敞的寝殿每次都能路过楚渊身边,不知是为个什么。巧合吧……
“你又要干什么?”苏浅再挑一挑眉,“还想再挨两脚才放开我?”
“如果遇到危险,记得先保自己的命。”楚渊声音沉哑又无奈。
这个意思,是答应她施术了?
苏浅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还没到无药可救。你放心,我多惜命啊,谁想死我也不会想死。”她脚步轻快地走回床边,拍拍绿桐的肩,道:“看一看道个别差不多就行了。你没内力,受不住,不能呆在这里,出去守着,别放任何人进来。”又对月隐道:“月隐,你给我们护法。”
绿桐有些茫然,“我不在这里如何借命给他?”
苏浅摆了摆手,漫不经意道:“用不到你的了。有他在。”她指了指楚渊。
绿桐怔愣了一瞬,立即会意。但会意不表示同意,她立即道:“不行,皇兄一国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怎么能少活五年呢,还是我来吧。”
苏浅未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你去找他商量去。”
绿桐望向楚渊……直接选择了弃权。说过很多遍了,她是个既聪且慧的女子,深谙争不过的事情何苦去争的道理,况且时间也不允许她去争,倘或在两人争论过程中床上那位一口气过去了,那就罪过大了。
“把袁大人叫进来。”楚渊补充了一句。
“哦。”绿桐机械地答应着,开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袁靖便进到寝殿,一身齐整官服,颇有些做官的意思,身上的书生气被掩盖不少。苏浅瞥了他一眼,这丫的做书生的时候就是个痞子书生,如今做官了,也还是个痞里痞气的痞子官。
袁靖很恭敬地见了礼。楚渊从袖中取出一方印玺,递在他手上。袁靖瞧着印玺,愣了愣。楚渊道:“今天外面就交给你了,你可代太子行事。天塌下来也得给我顶住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到这寝殿之中。”
袁靖怔愣了一瞬,收起来印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对于一个下属来说,服从上司的决定是最起码要具备的素质。
唔,虽然袁靖他不大具备这个素质,但偶尔还是会装一装有这个素质的。出去时顺便将大门给带上了。
苏浅嗤笑了一声,“你让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干这事是不是太险了?怎么着也得吩咐个武将吧?你太拿我的命不当一回事了。”
楚渊走到床前,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她忒喜欢演戏。穿帮了还继续演。
楚渊拉起她的袖子往她袖子里摸索。
月隐看得眼抽。
摸索一阵,摸索出绿漪剑来。跟着绿漪剑出来的还有一串各色玉牌什么的,足有十来个,他把玉牌团一团又给塞了回去。“对不起,今天手脚不大利索。但你每天胳膊压力这么大能受得了么?”
苏浅把玉牌又提溜出来理顺了顺放回去,翻白眼道:“要你管。你为什么不使自己的凤羽剑偏使我的剑?”
楚渊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使凤羽剑有点大材小用了。”
苏浅横眉怒目望着他,劈手将他手上的绿漪剑夺了过去,一手薅着他手腕子一手握着绿漪剑往他腕子上划了下去。顿时鲜血如注。楚渊一脸平静眼都没眨一下。苏浅扁了扁嘴,袖子里摸索出一条丝帕,叠吧叠吧捂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这血腥味道,实在不好闻,还是捂着点吧。
“你的袖子就是个百宝箱。”楚渊中肯地评价。
“那得感谢时下流行的这衣裳式样好。”苏浅慢悠悠说道,又从另一个袖子里取出个比她拳头还大的瓷瓶,去了瓶塞,接住窜流的鲜血。
“你这是早有准备。”楚渊挑了挑眉。
月隐在一旁犯抽。这样的时候两人居然还能聊天,不知该怎么说他们。
苏浅翻了个白眼。“这是我装墨汁的瓷瓶,昨日刚好墨汁用完了。”
楚渊瞪大了眼,“那还能用?这血沾不得脏东西的。”
苏浅慢悠悠道:“我刷干净了。”
“……”
瓶子装满了,袖子里又取出个瓷瓶。“这也是装墨汁的?”望着地上一滩血渍,楚渊挑了挑眉,“你别浪费,这可是能活命的血,虽则我是男人,流多了也是会受不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