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愚蠢,居然相信真愛無敵,傻傻的跑來這個世界,只為再一次重溫傷口發疼的效應。不幸的是一開始我挺樂在其中,現在我總算理解死神寬容的放我回來,因為我已經在惡夢中嘗著失敗者的滋味。
我打開浴缸的水龍頭,水聲可以隔絕外頭焦慮的腳步聲,可是我心思卻不是在流動的水裡,而是拿著剛才順勢帶進來的一把小刀,其實按照我病症來看,我已經算是重症病患,前陣子看見一篇文章是描述國外合法化的安樂死,我不否認這對於像我們這種對世界沒有依戀的人到底有多美妙的事情,我甚至上網看了好幾篇那些即將安樂死的病患的圖片,可是我等不及國家合法化,而且我更沒有那種想在別的國家接受安樂死的念頭。
我們本來已經互不相關,但他卻出現在我世界裡,還對我說一些原先不該有的期望,是他誘惑我回到過去,但直到現在發現真相的我卻已經退無可退,而我胸口發疼得厲害,他和胡雅星想要怎樣我管不著,是啊,我真的累到不想管任何事,我想回到頹廢的那個樣子,我想繼續折磨自己那雙腿,因為我相信無論未來我如何的狼狽,絕對不會比現在還要覺得可恥。
我的手指輕輕握著那把小刀,現在銳利的刀鋒正抵著我薄薄的皮膚,我的心臟跳動的厲害,甚至該說有種病態的快感。
我讓身體靠在冰冷的浴缸,流動的水再過幾分鐘就會溢出這個浴缸,從一個訪客的角度來看,或許可以就此洗掉等會的血跡,這樣不至於對梁政鴻有過多的愧疚。雖然如此,我真想留封訊息給梁政鴻,想告訴他即使我死了也不是他的錯,希望他別太自責,還有如果我真的死不瞑目也不需要擔心,因為我絕對不會像那些掐人脖子的惡靈一樣要人性命。
別有這樣的念頭,現在如果我還時間提筆寫的話,可能我會猶豫劃下這一刀的意義。
乾涸的血結束前,我將在黑暗中微笑帶過。
我愛妳,寶貝。
那是結婚的場面,朋友們同聚在一塊替我撒上代表幸福的花朵,在熱鬧的氛圍中,我流下淚水,但是淚水鹹鹹的嘗起來有些苦澀。
我蹙起眉頭,此時,在我耳畔,令人可怕的靜默聲終止了那幸福的氛圍。我睜開眼睛,原先負責炒熱氣氛的朋友們全變了張臉,如果說眼前這一幕是我神智不清想出來的畫面,可是這些人的臉孔並非從一開始就認識。
他們是誰?
那些臉發出可怕的嘶吼聲,我瞬間被他們團團包圍。我定睛想找個可以逃亡的縫隙,但是我必須說這些傢伙簡直就像吃定我逃不出去,他們以緩慢的步調靠近我,就在我以為這一切都退無可退的同時,有人喚了我一聲:「荷西……?
我抬頭看去,發現有個人衝進來,奇怪的是我依舊看不清那張臉,甚至我還伸出自己的手渴求他能救我一命,不知怎麼了,那隻冰冷的手便拉著我往前跑,然後在奔跑途中,我試圖往回看去,可是那人卻厲聲的警告我說:「別回頭,如果妳不想死的話。?
「你到底是誰??我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抓著我不停地朝前跑去,這事件最奇怪的是即使我已經跑得汗流浹背,可那隻手始終一貫的冰冷,有一瞬間我頸背的寒毛直豎,彷彿我再告訴自己:快逃,他不是人啊。
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比起剛才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東西,我永遠也不會想再回到那些鬼的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來到懸崖處停了下來,只是命令我說:「現在妳必須要趕快回去,知道嗎??
我望出那個懸崖,假如我能夠少吸些冷空氣,即使這懸崖有多麼深不見底,我也部會臉色煞白的彷彿自己來到的是斷頭台般恐懼。
「你瘋了嗎?我才剛從那個鬼地方跑出來,怎麼可以又讓我─?
看著這個懸崖,我的確想起更多記憶,儘管我的記憶力並不好,但我怎麼可能忘得了當初自己就是從這一處跳下才回到原本的世界。這個人帶我來到這裡,要我跳下去,而且他的手指異常的冰冷,這不得不讓我猜想眼前這一切都是死者才會到的地方。
「因為妳必須要回去,如果妳想活下去的話。?他反覆其詞,就像壞掉的卡帶。
「這麼說好了,你知道我並沒有理由信任你說的話嗎??
慢慢的我的視野並不在像剛才一樣模糊不清,只是就算畫面變清晰了,可是這個把自己包覆在黑色產物裡頭的男人,除了露出那雙藍色瞳孔,我對他依然帶著滿滿的疑惑。
我一邊想一邊試著探索這片死寂的城市,那人仍輕聲提醒我,「我沒有要害妳的意思,但是如果妳想活命,現在妳必須從這裡跳下去。?
「喔,你希望我跳下去?這麼說來,我更沒有理由聽你的話,蠢到在跳下去一次。?
「妳必須要跳下去,現在─?他執意將我拉向懸崖,我可是使勁吃奶的力氣才阻止他的妄為。
「不要,我絕對不要在跳一次。?我低聲說,對我而言那個讓我傷透心的地方,我已經不在有所留戀了。
「可是,妳必須要活下去,否則……?
「否則什麼??
「妳別忘記當初跟主人約定的事情,如果妳沒忘記的話,妳該想起一旦妳在時限內死亡的代價吧??
我霎時止住氣息,人到最後不就是條死路嗎?怎麼這人說法卻有點不太合理,就像在告訴我有比死亡還來得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
「我沒有打算活下去,所以你們想怎樣都隨便。?我說。
「余荷西,妳以為主人白白給妳一跳命嗎?一旦妳死了,妳的靈魂就會被那些傢伙撕裂成碎片,妳將永遠消失,難道連這一點妳也不以為意嗎??
靈魂被撕裂?那應該肯定比肉體傷口還疼吧?我被這些話給嚇傻,因為頭一個在我腦裡迴盪一些事,這些日子以來總被那些人索命的經驗。
「所以我才總是遇到那些東西??
「看來妳早已經看到那些冤魂有多麼渴望妳身上的東西。?
「那麼,他們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不知道,也許好一點妳的靈魂還在,可是妳會同底下那些魂一樣等著下一個祭品,唯有這樣妳才能夠重新獲得投胎的可能。?
「假如我並不想重新投胎呢??
「那妳就會變成那些鬼一樣,過著居無定所而沒日沒夜的世界。?
毫無疑問的是活著在不好,應該都好過那樣被生吞活剝的日子吧?
「我不懂,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我說,心裡仍對這個人抱有很大的戒心。
「沒有為什麼,就是覺得妳應該活得更好一點才行。?
「既然你可以帶我來這個地方,肯定也知道如何走向未來吧??
「很抱歉,我沒有那個能耐,?那個人說,「而且現在妳必須要繼續完成妳的任務才行。?
「什麼─?
我驚訝得瞠目結舌,短暫的我像是想起那雙藍色的瞳孔像在哪裡看過,他看起來像極那隻黑貓。可是我已經被他推了下去,我的呼吸急促,腎上腺素隨之攀升,然後我聽見那黑衣男人的聲音響徹在我腦海裡,儘管距離很遠,但他好像是在告訴我說:活下去,荷西。
我告訴自己是假的,想到自己死在一攤血而感到畏懼的人,總是會刻意避開某些可怕的畫面。可是在我墜入而下的時候,迎面衝上身體裡的冷風使本來急促的呼吸更為散亂。
現在我又回來了嗎?
我聞到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從燈光照射下我就像快要乾掉的屍體,躺在浴室裡一蹬也不動。
「荷西,妳到底在裡面做什麼??梁政鴻在門外重重敲了好幾聲,只是我仍無回應,這使他的情緒達到最低點,最後他像是把氣出在門上,他開始用力的撞擊,但是在我聽來我覺得現在的他是讓人畏懼的,那種隨時會衝進來窺探他人隱私的習慣,忽然間我就是認為他該要繼續等待我的回應,而不是唐突撞門進來。
朦朧的視野大概是因為浴缸不斷溢出的滾燙熱水,我的目光落在不斷震動的那扇門,雖然我試圖想要起來收拾殘局,可是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就在這個時候浴室的門被撞開了,梁政鴻一聲驚吼:「荷西!?
他先關掉仍在流動的水,然後急忙蹲下握著那道被我劃得很深的傷口,他崩潰的臉孔亟欲出現。
「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沒事,我只是累了點。?我扯起乾燥的唇角,可是我感覺唇上的裂痕又再一次加深。
「不要喊累,給我打起精神,現在我立刻帶妳去醫院!?他說,已經伸手將我從地上抱起來。
「梁政鴻,你膽子真小,只是這樣你就被嚇得臉都白了。?我伸手想撫去溢出來的淚珠,可是他卻撇開了頭,惱怒的說:「別再把精力花在沒用地方,多留點氣,我們很快就會到醫院。?
他衝出黑夜中,就在那個當下,我的餘光撇見好多影子在我們身後,如影隨形的跟著,儘管梁政鴻拔腿狂奔,但我認為他的速度不該快於那些影子。
「你現在快放開我……?我緩慢地說著。
「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們很快就可以到醫院。?他說。
「不對,如果你想活命的話,現在立刻把我給放了!?我用盡全身力道尖叫著。
梁政鴻並未把我的話聽進去,而且他索性也不跟我說話,但是我發現那些鬼已經追到身後,此時他們近到伸手就可以觸及到我,眼看他們全一股腦地朝我撲過來了,我屏著氣息等待著被撕裂,可是不知道是梁政鴻身手矯健還是他幸運,偏偏在這種時候,他的身體一個傾斜順利閃過了那幾個鬼玩意。
我在梁政鴻的懷裡漸漸沉睡,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遠,可即使在模糊地帶,我依然感覺他仍激動地抓住我不停地搖晃。
我沒有回應,直到我醒來之前,隱約感覺有隻手牽著我,然後等我清醒,看見梁政鴻坐在我身旁,我的手則被他緊緊抓著。
我本來想趁著他不注意抽回手,只是仍被他察覺。
「天啊─荷西,妳還好嗎??梁政鴻的眼睛直視著我。
「我想我是撿回一命吧。?我笑著說。
「那應該是妳命大,?他伸手將我前額上亂掉的瀏海梳齊,「妳知道我有多擔心,現在妳居然活得不耐煩給我搞自殺。?
「我以為我可以一走了之,怎麼會想到現在居然還在,而且一張開眼就又看到的人是你。?我開玩笑的說。
「沒錯,妳現在還有等到妳好之前都必須要看到我,這下你肯定很吃香。?
「什麼??
梁政鴻專注地盯著我,說:「妳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嗎?我可是多少人眼裡的黃金單身漢,現在居然成了妳貼身侍衛,妳可以想像我在醫院能被其他人說什麼啊!?
「喔,其實你不用這樣,說真的我一點也不怪你,怎麼說都是把我從鬼門關救出來的恩人,妳以為我會恩將仇報嗎??
我抽回手,雖然我們以玩笑性質帶過眼前這樣無聲的尷尬,然後,他又替我削了一顆蘋果,可能在蘋果削了一半後,他又跑出去接電話,但直到他走出去我這才開始緩和胡亂的心跳。
這個感覺很奇怪,我動了的手術位置在手上,但是不舒服的地方卻是胸口。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走了進來,替我削完剩下那一半的蘋果,我專注地盯著他看,有些話梗在喉嚨裡實在很不舒服,所以,我想著該怎麼去解釋我們現在狀態,他對我的耐心也許太超過,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並不能確認,但是現在我覺得自己的感動已經到達最顛峰了,也許我該主動說出我的想法,要是真的只是我想太多,我想我大可說是誤會。
當我好不容易才決定要開口,雖然手上那蘋果已經被我啃到不剩下一半,因為我發現這種事從女生兼具朋友的身分來說,真的很難啟齒,而且從剛才他就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看著那本英文雜誌,我不得不找個好的時機點出手才行。
「那個─?我花了多久的時間,卻連說句完整的話都成了問題,我真懷疑傷的地方可能已經擴及到腦神經。
不過,至少他放下手中的書,說:「怎麼了嗎?想喝水??
他就非要插個這麼沒有任何意義的話,搞得我更難啟口。我盯著他躊躇半天,真的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對梁政鴻也有說不出口的話。
他注意到我不太對勁,忽然伸手往我額頭摸著,「我的天啊,妳好像發燒了。?
我尷尬地用手撫著發燙的雙頰,說:「沒有,只是覺得這裡空氣很悶,而且,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是嗎??
「當然,你不要在那大驚小怪。?
當然,幸好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他因為不知道我的狀態,一昧地以為我是身體不舒服,從這點看來,他的心態比我正常多了。我的戶籍上仍是名人妻,儘管有名無實,也沒必要飢渴到把梁政鴻當成男性動物看待,現在仔細想想我真的是瘋了才會這樣。
「可是,妳剛才怎麼一付有苦難言的樣子,我看還是幫妳把醫師叫來好了。?他說道,手已經往緊急鈴方向伸去。
我緊抓他的手,微笑的說:「沒事,我不是都說沒事了嗎??
他看著我,一臉狐疑,「妳的臉色很恐怖,知道嗎??
「我的臉怎麼??
「一會白一會紅,這都可能是術後產生的排斥,嚴重的話妳隨時都可能掛點。?
我仍抓著他,說:「不會掛點,而且你不就是醫師,既然如此,何必麻煩別人呢。?
「這跟我是不是醫師沒有任何關係,妳有聽過古人說過術業有專攻嗎?我這叫─?
「你說的沒錯,但是我就是想上廁所而已。?我截下他的話,顯然讓他說下去,看來我的腦充血只會更加嚴重,然後那位專攻腦科的醫師就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得盡可能避開那些念頭才行,不過在我走出廁所,這才發現就算我壓抑的心情,也可以很快地轉換成另一種情緒爆發出來。
「妳把我嚇壞,現在還好嗎??子漢立即問。
怎麼可能會好?你幹過那些下流的事我全都知道。我怒視著他,不發一語。
他不該出現在我面前,即使我們還沒有正面提過離婚這個詞,但是我們終歸會踏上那條路。
不行發火,腦中一直有個理智在提醒我。
我知道我不樂於傷害任何人,但是我並沒有過多的雅量去對待背叛我而且還厚臉無恥的他。我認為在他的心裡,哪怕存有一絲愧疚根本就不該出現在我面前,對我發出仁慈的眼神像是在提醒我有多麼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