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辈子只认书白和羡之!你若敢对卿卿母子下手,就别怪朕无情。"
那震怒的帝王钳住皇后苍白的下巴,戾声道:"你猜顾相还能活多久?"
闻言,顾皇后瞳孔一震:"你竟敢对我父亲下手?这皇位还要不要了!"
她神色略见慌乱,而后很快镇定下来,挥开帝王的手,稍稍整理了下被弄乱的钗发,一派从容之态漫不经心道:"不劳陛下费心,我父亲好着,再说父亲死了还有哥哥,这至尊之位总也轮不到那贱人生的儿子坐,且叫他们好好活着。"
帝王冷哼一声:"皇后且看看,这天下究竟是我晏家的还是你顾家的!"
话罢拂袖而去,再不管地上的女人。
"娘娘,老奴扶您起来,陛下竟是一点儿体面都不给了!"
见永昭帝一走,一老嬷嬷连忙搀起顾皇后连声安慰道:"往日里陛下哪里敢这般给您脸色。"
听见嬷嬷打抱不平,顾皇后冷笑道:"不过是翅膀硬了,本宫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鸣凰宫了呢!原来是踩着尾巴了!为个贱人的儿子给我一巴掌,这口气本宫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娘娘何等身份,何须忍下这口气?要老奴说当初就该把两个崽子弄死,省的养虎为患,娘娘还是要多为君御殿下想想。"
"现在下手也不晚,这大晏还没有本宫做不成的事,翅膀硬了便折了!亏他当初还叫本宫姐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先帝当真没眼光放着恒郎一块璞玉不要,挑了这么个窝囊货色。"
"娘娘当心隔墙有耳,天家秘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可就坏了。"
嬷嬷一听她这口无遮拦的样子心提到嗓子眼儿,四下里看看见无人,这才舒了口气。
"哼!被人听去又如何,哪个能活着走出这鸣凰宫?再说他心里清楚的很,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对君御如此绝情?去把殿下叫来,传信给相府,让父亲明日过来。"顾皇后扯了钗冠扔在地上,对嬷嬷道。
"现在夜已深,不如明日再叫殿下?"
君御殿下那人冷若冰霜,利如剑刃,实在是太过骇人,跟那阎王殿里的玉面修罗一般,深夜去扰,怕是小命都保不住,嬷嬷如何敢?讷讷劝道。
"叫你去就去,年纪大了废话也多了?在这儿伺候不下去,就滚去尚刑司!"
顾皇后本就憋着一股子火气,嬷嬷还敢质疑她的决定,摔了桌上的茶盏怒声道。
"娘娘恕罪,是老奴逾越了,这就去叫殿下。"老嬷嬷见娘娘发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还不快去!"
"是!是!是!"
嬷嬷一走,顾皇后死死攥着手中的茶杯,一双凤眸似有火光明灭不定,良久松开手,长舒一口气才缓过来。
今日永昭帝来鸣凰宫她早有预料,因此着凤袍戴凤冠,妆发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国母之姿。
却是没料到他竟是如此大的怒气,不惜与她撕破脸,与顾家宣战!
先帝一共有十六个儿子,永昭帝位列十二,母亲出身不高却深得盛宠,自小文质风流,秉性温和,几个哥哥都很照顾他。
她那时心悦四殿下晏恒,根本看不上这么一个只会饮酒赏花,舞文弄墨的花架子,只是见晏恒对他很是照顾,才正眼瞧他。
没想到,先帝看不上雄图伟略的大殿下晏珣,也看不上光风霁月的四殿下晏恒,竟是指了对朝政一窍不通的永昭帝登位,临死之际竟还一杯鸠酒赐死了大殿下和四殿下,其他皇子全数贬斥幽禁,以雷霆手段血洗朝堂,想着给他留个清明的江山。
便是死了大殿下和四殿下又如何?
其他皇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老皇帝一闭眼又争斗起来。
她顾家本是四皇子党,先帝以亲情诱骗哄殿下喝下鸠酒,殿下一死,其他皇子纷纷拉拢顾家。
顾相本意是觉得永昭帝好拿捏,这才扶他继位,谁知竟是引狼入室,倒是小瞧他了!
顾皇后对永昭帝无意,但却不容许有人践踏她顾家的脸面,永昭帝先是让她与祝文卿一同受冕,又修建栖梧宫给那贱人做居所,这两年更是把她宠上天去,连自己的儿子都被压一头。
这叫她如何去忍?
更何况她父亲官居宰相只手遮天,改天换日不过轻而易举,这天下之所以如今还姓晏,是因为她的儿子晏君御。
今日永昭帝不给她做脸,她也不必再忍着,索性闹开了看看,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这般想着,顾皇后心里总算是舒畅了,整了整皱巴巴的手帕,只等着大殿下来。
大殿下即是晏征,字君御,是她和晏恒的儿子。
不多时,大殿下便来了,他身居储位,住在东宫,离这鸣凰宫虽远,随时相见还是能的,顾皇后收敛怒色,扬起笑道:"我儿,这里坐。"说着示意宴君御坐在她身侧。
宴君御无论是容貌还是秉性都与永昭帝毫不相干,他既有晏恒的光风霁月神人之姿,又有晏珣的雄图伟略兼济之心,继承了大晏王室所有的优点,是她最完美的作品,合该是这九五至尊天下共主!
那贱人的两个儿子如何比得上?
"母后,所谓何事?"
"你可知那贱人的小崽子如何了?今日陛下来我这里发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儿子越大越是深沉,一双黑眸如枯井幽潭深不见底,望之遍体寒凉,顾皇后都有些怕了,轻声细语的问道。
"不过是挨了几箭,还有的玩,母后早些睡,无需挂怀。"晏征沉声道。
"当真是你下的手?"顾皇后见儿子神色平常不甚在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陛下护他甚严,除了我还有谁能伤他?"说到这,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略有一丝波动,喜怒难辨又道:"母后若是无事,儿臣便退下了。"
话罢起身大步离去,竟是也不看顾皇后一眼。
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冷血了,很多时候顾皇后觉得他们之间根本不像母子像君臣,如今顾家已经不是她父亲说了算了,而是晏君御。
可这个儿子自小远居东宫,与她一点也不亲,若不然她如何忍着那贱人骑到她头上?
以他如今的实力,顾家能给的助力很有限,这让她觉得自己对儿子来说可有可无,无用的东西还留着干嘛?
若不是占着母亲的身份,今夜晏君御根本不会来。
顾皇后一时无措的瘫坐在椅子上,后怕起来,悔恨自己大半夜一时冲动把晏君御叫过来。
她深觉晏君御并不是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他的耐心也很有限,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消磨他的耐心,消磨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一时思绪纷乱又惊又怕,良久恨恨道:"晏池!你好深的心思,害得我们母子生疏至此!"
怪不得登位之初,明知君御不是自己的血脉,也愿意立他为储,原来是打的这盘算。
宴君御从五岁长居东宫,除了早晚问安,衣食起居无一经她手,起先觉得儿子懂事听话,有真龙之姿,直到自己不过是弄死了东宫的一只狸奴,他便执剑闯中宫,生生将这鸣凰宫血洗一遍才罢休。
他那时不过十二岁,眼神冷冽得不像活人,倒像那阎王殿里的索命鬼。
不给她这生身之母半分颜面,瞧他那眼神恨不得将自己也杀了,顾皇后才开始害怕起来,明白这个儿子虽然是她生的,却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想要修补母子之间的感情却不知从何下手,现在宴君御大了,更是掌控不了了,甚至连父亲在他面前都心惊胆寒。
宴君御并不关心顾皇后如何作想,此刻他身着玄色中衣,冷如凝玉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桌案,凤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侍卫求见,这才打破室内凝滞压抑的氛围。
成溪跪地行礼道:"启禀殿下,探子来报,七殿下并无大碍。"
宴君御毫不意外,永昭帝对这两个儿子护的紧,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这次他不过是在城门口放了几箭,还没把人怎么样,就气势汹汹的找顾皇后算账。
真要是死了,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成溪见殿下不欲开口又道:"陈郡大旱,死了数万人,流民偷窜,底下的官员见事情瞒不下去,求到国舅那里,他问我殿下如何指示。"
闻言宴君御万年不变的脸上似有松动,微微扬眉,似有笑意:"让他们去找七弟。"
成溪一时不解,按理说顾家和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直接接了这案子,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般推给七殿下,这不是将顾家往火上烤?
他垂首道:"是!"话罢欲转身退下,却被叫住。
"你随我出去。"
话罢宴君御随即去内室更衣,再出来已是一袭黑衣。
天将破晓,成溪跟随着殿下出城,二人快马疾驰,不多时便到了与妃山。
山脚下田连阡陌,偶有炊烟,时而几声犬吠鸡鸣,微雨山庄的碧瓦在太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仿佛一颗落在山间的璀璨明珠。
成溪见殿下遥望着远处的山庄,眼眸里是明灭不定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