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时节,她说最是会友好时节适合提酒踏月而去。然后大家一起谈天说地,扰乱笔锋勾勒诗行
钩线淡描点墨铺张。看风吹落流萤烙心字上。
——题记
她拾起画像,看卷轴之下,如同流水一样倾泄的文字,泛着金光,不由得微微一抿,却见上面写着:
宣纸已经昏黄,水纹晕开你最初模样。笔下眉睫有迷雾流淌,藏锋也曾提按轻狂。
题句于过往中流放,哪句被解作无常。烟雨逐云走聚散无恙,寒冽抚过石砚收藏。
看罢,她拉住一个正在洒扫庭院的小沙弥问道:
“小和尚,这画里女子是谁?”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是在禾菱歌看来,应该说是画里自有颜如玉。
“画中仙啊,施主不会自己看吗?”被禾菱歌称作小和尚的沙弥,脸上全是稚气,眉心却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
“是那怪道士画的?”她又问道。此时,听那怪道士又吟道:
“对影而酌酒,暖杯烫把旧事搁凉。此中有真意跌宕,借一笔剪裁一点春光,恰闲蝉憩琴旁——”
禾菱歌很好奇,好奇这怪道士的过去,是不是曾扣听江声如鼓乐浩荡。她和敖广是两天半以前来到这座寺庙的。
敖广化妆成一个游方道士,龙虎山挂过单的那种。而禾菱歌则装成被他救下的弱女子,因为身患失魂症,只能打着黑伞出现。
好在主持是得道高僧,其他和尚看他们给了布施香火钱也没说什么。安排他们在后面住下时,禾菱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和尚。
那时候,小和尚正拂草而坐,手里的木鱼敲的梆梆响,而他身边,围着一个邋遢疯癫的怪道士。道士问小和尚:
“你为什么当和尚?你又不参偈。”“小僧只参禅安详,一饮一啄皆心悟。”小和尚回答道。
然后看到禾菱歌他们,竟然宠辱不惊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听那怪道士说:“你这小秃驴,你可知道这画中仙是谁?”
小和尚被骂,也不生气。反而十分好脾气的问道:“是谁?”那道士怪笑道:“是弄玉公主,就是和别人一起双飞成仙的那个。”
禾菱歌一听,十分火大。谁都知道弄玉吹箫的传说,那公主怎么会是私奔呢?
那传说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弄玉公主,是秦穆公的另一个女儿。
她出世那天秦穆公正好得到别人进贡的美玉,晶莹洁白,是罕有的宝贝。她周岁的时候,按风俗要“抓周”
这块美玉放在一堆小器具和小玩具中,小公主慧眼识宝,一把抓住美玉就不放手,后来成为她喜欢把玩的随身之物。
于是秦穆公就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做弄玉。她还有个好听的绰号,叫做“玉女”是清纯美丽、纤尘不染的。
弄玉没有辜负这个称号,她漂亮温柔、冰雪聪明,喜欢古笙等高雅音乐。
秦穆公还专门为她修建了一座露天音乐厅——凤凰台,让她对着无垠的星空演奏。
这一天,长空如洗、明月皎皎,弄玉又吹奏起“凤凰鸣”的曲子来。乐声回荡夜空,如天上仙乐。
忽然,她听到一阵袅袅的洞箫声,似乎从东方天际飘忽而下,分明和自己的曲子相和相鸣。
过了一会,只见东南方天门大开,倾泻楼台,五光十色,一个美少年跨着彩凤,翩翩降落。
这位少年说:“我叫萧史,本是神仙,因为和你有缘,才应曲而来。”
他们两人——应该说一人一仙,在凤凰台切磋音乐,十分情投意合。萧史不愧是神仙,箫音所达数百里。
一曲奏完,引来彩云缭绕;二曲奏完,引来赤龙飞舞;三曲奏完,引来凤凰和鸣。
满朝文武和凡夫俗子都赶来看这千年不遇的景象,被仙界的光芒和超炫的音乐笼罩、震撼。
秦穆公欣然把弄玉嫁给萧史,这对年轻夫妇就到华山静修。
在萧史的培训下,弄玉公主离仙女的标准越来越近,她可以几个月不吃不喝,所奏音乐可以抵达天庭。
终于有一天,上天派来一条赤龙和一只彩凤,弄玉骑着凤,萧史跨上龙,双双成仙去了。
“这么美的传说故事,怎么被你这臭道士,一张臭嘴给说的如此不堪!该打!”禾菱歌出手要打,却被敖广拦住。
他看了道士一眼:“你说这画中仙是弄玉有什么证据?”道士用手扒开眼前乱发,看了一眼敖广。然后又懒洋洋的扭过头去:“道长我说是就是。”
“你们不用听道长的痴话,那画中仙不过是和传说里的弄玉公主长的像罢了。那不是弄玉公主,是道长的发妻。”
说话的人,是一个常来找小和尚聊天的书生。书生说完,又自顾自的说道:“还要初雪千放时,才能等到新一季的绿蚁新醅酒啊。”
书生说完,恭敬的走到道长面前,施了一礼唤道:“兄长,你跟我回家吧。”禾菱歌吃了一惊:原来道长竟是是书生的兄长么?
怪道士没有理他,只是抱着画继续疯疯癫癫的唱着那些词。小和尚叹了口气:“凤笙,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你兄长的。”
书生看了一眼小和尚说道:“碧秀,麻烦你了。”说罢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后来,禾菱歌也听到寺庙里其他人私下里的窃窃私语,才知道了怪道士,小和尚和书生的关系。
原来,怪道士之前有个鹣鲽情深的发妻。他的发妻痴迷弄玉吹箫的故事,一心想那样成仙。反而执迷不悟,因此丧命。
而怪道士因此而疯了,后来被这座寺院的主持好友——一个道长收入门下,疯病好了不少。
但是对于画中仙的执念反而增添了不少,逢人就说他发妻是弄玉公主,还亲自画了一幅画,说那就是他的发妻弄玉公主。
也许是他又爱又恨的原因,才导致他这等古怪态度。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怪道士从道长那里出来后,就赖在寺庙里不走了。
而小和尚无奈,只得出家来这里,入了佛门照顾他。“他说,嫂嫂成了画中仙,就在这里栖身修炼,因为这里灵气最浓厚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禾菱歌摸了摸下巴。似乎这和她关系不大吧?只是那小和尚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低头思考的入神,却没注意到那小和尚狡黠的笑容:菱歌,这次我想明白了,刚好是你我的机会。
敖广也没有发觉到什么,对于感觉不到危险的事情,他向来是漠不关心。除非禾菱歌太热心,而把他拖下水。
“有点奇怪啊,小和尚。”小和尚碧秀正在为心里打的算盘而十分满意的时候,突然发现禾菱歌目光灼灼的蹲在他对面盯着他看。
“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是她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太可能吧?毕竟他藏的很好的。
“你兄长虽然疯癫,但是你也没必要剃发出家吧?当个在家的居士也行啊,难不成——”
她一向脑洞大开,所以想到了一些十分“惊悚”的可能性。碧秀被她盯的忍不住脸红了红,白皙的额头正中,那朱砂痣似乎更红了一点。
“难不成你有恋兄的癖好?而那小书生,其实对你也有些意思。偏偏你那兄长眼里只有你那嫂嫂,所以你只能如此断绝自己的念头?”
这其实,不怪她的。之前来寺里之前,敖广带她去看戏文。她记得他们看的是出水上傀儡戏,讲的故事竟然是很男风的那种。
看完戏出来,她就一直沉浸在氛围里。看着敖广的眼神都不对劲,更别提看着本就看起来有问题的怪道士,秀和尚和俊书生了。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碧秀小和尚听得快要郁闷吐血了,偏把那一张白皙的脸庞憋的通红。
“哦?竟然不是吗?”禾菱歌还没说什么,不知道为何去而复返的书生凤笙刚好把一切给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看着碧秀的目光多了一些怪异。
“那当然不是,我当然不可能恋兄嘛。只是,我,这个……”碧秀觉得自己变成凡人后,越来越笨嘴拙腮的,解释不清。
禾菱歌看他如此,竟然十分给力的补了一句道:“原来是书生啊,凤笙碧秀,也不错。”
她十分了然的点点头,给了二人一个她懂得,她理解,她意会不言传的眼神,就走了。
身后,是碧秀小和尚欲哭无泪的解释:“真不是这样啊。”还有怪道士似是清醒的插嘴补刀:“没事,小沙弥弟弟,兄长很开明的。”
最后,以及书生凤笙万分痛苦纠结的声音:
“我觉得你蛮不错的,可惜为何不是女子呢?不过不是女子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几个亲人,不需要传承香火的。”
“额,这个……”“好了,不用在说了,等岁晚新醅了绿蚁酒,我就来下贽礼,不会委屈你的。”“唉。”
禾菱歌听着身后碧秀和凤笙鸡飞狗跳聊的热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真当她看不出那是谁?不听话,就活该被欺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