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事情都不论了，但宇文陌的手上还沾染着沈国公府满门的血，沈怡佳应该恨他才是。可是他从暖潭之中出来的时候，将所有的邪肆风流都洗净了，只剩下一种孤寂和清冷，竟让沈怡佳觉得他像是飘萍一般，让人心中生出那么一点怜悯来。
这样的宇文陌当真让沈怡佳恨不起来，她都忘了她与宇文陌之间多久没有这么平静的相处了。宇文陌的身上忽然又多出来好多的疑点，刚刚唐桓、唐棣和宇文陌之间那一通奇怪的对话，宇文陌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沈怡佳很想问一问宇文陌，可是他们之间这么平静又淡然地相处的机会实在不多，沈怡佳不忍打破这种平静。
沈怡佳不愿开口出声，宇文陌却打破了山洞之中的宁静，开口道：“这里是我幼时成长的地方，我阿娘带着我这里生活了十三年。”
“你不是长在长安么？”沈怡佳下意识的问道。宇文陌出身在长安望族宇文世家，他又是嫡亲子嗣，怎么会在这个与长安远隔数千里远的山洞里面生活了十三年，宇文陌刚刚对唐桓、唐棣说道的意思就是将长安城内的宇文世家的血脉都绝断了。这些行为跟宇文陌反叛的目的相违背，宇文陌究竟想做什么？宇文陌起了个头，沈怡佳脑中的联想便停不下来，不由得微微蹙紧了眉头。
“除了我十三岁的时候，被祖母带着去沈家参加你祖母的寿辰宴，你从前可见到过我？”宇文陌的声音特别清浅，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火堆摇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沈怡佳摇了摇头，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决定好好做一个听众。她已经觉得自己好似陷入到了一个迷幻的梦境之中，这个梦境里面有一个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宇文陌，一个陌生到让沈怡佳自己都能察觉到是在梦中的宇文陌。
“我一出生名字就上了宇文世家的族谱，直接记在了嫡母名下的。可我嫡母并不能生育，家族的血脉又不能断绝，父亲就纳了我阿娘，对外却称我是嫡母的子嗣。佳儿你已经知道那个什么北周皇室血脉了，父亲害怕我被人暗害了，十三岁之前便让阿娘带着我在这里度过。”宇文玥的声音很轻很轻。若非这个山谷里及其安静，沈怡佳几乎不能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阿娘教我识字明理，教我文章韬略，教我宽厚慈善。阿娘就是那样的一个人，阿娘住在这个山谷之中，救治了许多山谷之中的小动物。”宇文陌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沈怡佳从来不知道宇文陌竟然会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看了看这山洞里面的陈设布置，还有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裙，不难想象出这个山洞的女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佳儿，你知道么，除了与你相处的那些时光外，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这个山洞里跟阿娘一起生活的十三年。”宇文陌的脸上忽然染上了一点悲凉，接着说道：“我十三岁的生辰在这里过完之后，阿娘对我说父亲要接我回长安去了。我当时还很欢喜，觉得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沉闷的山谷了。阿娘一边给我收拾着行李，一边给我讲到了长安要注意哪些礼仪，见了嫡母之后要如何跟嫡母相处，要如何跟其他族中兄弟姐妹们相处……”
“我……我那时竟然还觉得阿娘啰嗦，不耐烦听阿娘细细的嘱咐。”宇文陌脸上满是后悔和自责，忽然又换上了一脸的愤恨：“我没有注意到，阿娘自己的行李却没有打包。阿娘只是将自己的行李仔细整理好了，全部都收到了箱笼之中。到父亲来接我那日，我第一次坐了马车，我问父亲阿娘为什么没跟我一起走。父亲只说阿娘还有个重要的地方要去，暂时不能跟我一起去长安。”
沈怡佳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嫡母跟亲娘，在加上那么个劳什子北周皇室血脉，无非就是历史上上演了许多次，在南曲班子里面被唱了无数次的留子去母。
果然，宇文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这一口气，将情绪都稳定住之后，宇文陌才继续讲述下去，语气中裹挟着的怨愤如何都压抑不住：“我在长安足足等了半年，也不见阿娘赶到长安与我团聚。我每次问父亲，阿娘什么时候来？后来，我偶然听到父亲和嫡母的谈话，才知道阿娘已经被父亲秘密处死了，尸体就埋在这个山谷某处。”
沈怡佳听得心里一惊，谈不上恐惧，只是觉得这个残酷的事实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偷听到，实在太过残酷。
“我要为我阿娘报仇，从那一天起我就在心中坚定了这个信念。父亲终究是负了我阿娘，整个宇文世家的人的手上都沾染上了我母亲的鲜血，我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宇文陌的语气森然，恨意非常。
沈怡佳瞬间也变了脸，为报杀母之仇，宇文陌就要让那么多人赔上性命。那么他宇文陌的手上也沾染了沈怡佳父母的血，宇文陌的手上有沈国公府满门的性命，沈怡佳要让宇文陌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够洗刷掉这样的仇恨。
宇文陌似没有看到沈怡佳的表情变化，接着讲述到：“父亲要我参与到他谋划了许久的事情之中，为了给阿娘报仇，我积极配合不说。更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我跟着商队沿着丝绸之路打通了西域的商路，将我的货栈、酒楼开遍整个大唐主要城市，我培养自己的亲信。我做这一切的一切就是要将父亲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全部瓦解掉。我要让他带着他愚蠢的痴念为我阿娘陪葬，我要让他眼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之后，忏悔他所犯下的罪孽。”
“你疯了！宇文陌，那你告诉我，你要付出多少代价？”沈怡佳忽然喝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