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佳还是觉得这雅间内的气氛当真尴尬至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咱们是在等什么？”

晚饭要吃什么？后面这一句还没等沈怡佳开口问出来呢，百里锦就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人也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一声婉转的吟唱如黄莺出谷，在听到此声的人的心头轻轻的撩拨了一把，带来一阵让人说不分明的舒爽。沈怡佳久在长安，也经常出入皇宫禁苑，但也从未听过这么好的歌声。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歌声高低起伏，尾音在梁上在帘子间，在屏风的后面不断地穿行。

看不见歌者在哪里歌咏，这歌声从四面八方在听者的眼前织出了一副春日明媚妍丽的，处处都透着绚烂的色彩和勃勃生机的景象。仿佛真的就能看到在山城斜路之边有一株杏树，此刻杏花正开得的茂盛，歌声将阵阵杏花的芬芳送到了大厅内的每一个角落里。

“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后两句歌声更是应景，将杏花雨中的雅致闲适表现的淋漓尽致。歌美词妙，少了如此婉转清透的声音演唱，便表现不出词的韵味；少了如此精妙入境的诗词表现，便展现不了歌的灵魂。二者缺一不可。

歌者高低浅唱了几遍，渐渐没了声音传来。沈怡佳听得如痴如醉，仅凭着声音，这歌者已经让她深深着迷。

歌声的余韵在耳旁萦绕不散，满心都溢满了清浅的杏花香气，当真让人舒适至极。鼻翼间忽然闻到了略微浓烈一些的杏花香气，沈怡佳就见到杏花雨的侍从捧着一样一样东西鱼贯而入。

侍从们利落地将一样样东西都摆放好，当先一个将一个精巧的铜炉连同隔热的托盘一同放在了桌子中央，第二个便将一个巨大的铜锅放在铜炉之上，后面几个侍从将一样样食材摆在铜锅周围，最后面的几个侍从又上了一些冷热菜，最后一名侍从将小料和碗筷等餐具为沈怡佳、百里锦和宇文陌摆好。

另外一队侍从在女宿、靳羽菲、青龙、白果等人那一桌也上了一样的餐食，不过他们那桌人比较多，便上了两锅铜锅涮并两份冷热菜。

铜锅架在铜炉上加热，杏花的香气就更浓烈了些。沈怡佳坐起身子，有些好奇地看向桌上的食材。她在长安也吃过古董锅，但锅底基本都以山鸡、狍子等野味炖煮出来的高汤加一些香料调制而成，以满是花香的茶汤做锅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杏花雨中最有名的杏花锅，以杏花蜜、茶叶及集中秘制香料熬制出汤底，清甜鲜香，别有一番风味。”百里锦边介绍着，边用筷子加了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放入古董锅中，等到肉片卷曲完全变色之后，将烫好的肉片放到了沈怡佳的碗中。“佳儿，你来尝尝。”

沈怡佳从前不大爱吃古董锅的，总觉得牛羊肉涮起来有些腥膻，猪肉或者各种野味调味不好又会让人觉得油腻或者吃出来土腥味。沈怡佳带着一种试毒的心情夹起那片肉，蘸了一点蘸料方然后放进了口中。

杏花的清香甜美在口中一下子炸开，肉质细嫩入口无渣，蘸料有一点点咸酸的底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杏花蜜的甜，让所有味道在口中汇聚成一股清雅的鲜味。

沈怡佳从未想过古董锅竟然能吃的这样清淡又这样鲜美，这一餐当真吃的极为满意。其余几道冷热菜也是以杏花或者杏入菜，菜品的风味当真独树一帜。

正吃着，一名侍者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进了雅间，没等沈怡佳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女宿就起身，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精致荷包，放进了那锦盒中。侍者弯腰行礼，捧着锦盒无声的退了出去。

敢情这里听歌吃饭还要额外给赏钱啊，敲着那个荷包的分量，光打赏就要给这些，想必这杏花雨的消费不低。

沈怡佳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自打带着百里锦和天机阁的弟子们一起行动之中，她就很少从自己荷包里往外掏银子。沈怡佳想要补贴给天机阁一些，但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百里锦提出来。她好歹是朝廷亲封的公主和游击将军，有自己的食邑和俸禄，没得老是光花不出的，回头还是要找个机会跟百里锦提一下。

宇文陌的吃相极为优雅，见百里锦给了那么一包赏钱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极彻底的将“食不言，寝不语”落实到行动之上。

等到众人都放下筷子之后，侍者们又鱼贯而入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重新上了茶水和茶点。

沈怡佳捧着茶碗慢慢品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怪不得连孔圣人都要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口舌之欲着实是人生一大享受。

吃饱喝足之后，人也变得懒洋洋地，沈怡佳将茶碗放下，将身后的软枕往前挪了挪，然后舒舒服服地靠了上去。

百里锦和宇文陌都不说话，雅间内才消散掉的尴尬气氛又慢慢重聚，沈怡佳轻咳一声，决定还是要打破这份尴尬，故意找了个话题：“今日这歌声精妙无比，单凭歌声婉转就能描绘出一幅绝妙的画卷，当真让人为之倾心。”

“这个歌者一直不肯露面，一直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添了许多神秘色彩，”百里锦说道此处还故意停顿了一下，若有深意的看了宇文陌一眼，不等宇文陌着恼，就接着说道：“就更让人觉得迷人。”

沈怡佳可没想到百里锦竟然会直接去挑衅宇文陌，便极不自然地接了一句：“此人必是人间精灵，若能与其结交，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倒不难，这名歌者名为高朗月，实为许合子之后天下第一歌者。高朗月行事肆意随心，她若愿意，乞丐亦能得见其真容，她若不愿王孙也只能吃个闭门羹。”百里锦爽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