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一个字:假!这些人都在哄,都在玩数字游戏。这些地方就是一年复一年哄过来的,这些干部就是一级一级哄上来的,许多老百姓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哄伤心的。
在那一时刻,潘毅恨不得把这些总结报表撕成碎片!他绝不允许他这一届出现这种欺上瞒下的情况!
潘毅心里奔腾着一股激情,也流淌着一股激愤。看着这些虚假的总结和报表,他感到一根根耻辱的鞭子抽打着他的良心。也许对于许多地方官者来说,对这一切早就司空见惯了,他们只站在从政者的高度,冷静一笑置之。
可潘毅不行,他感到的是羞耻和一种失职,感到的是公仆意识与政治责任的缺位。
他给主管农业和农村工作的副市长交待了下一步的工作:要编制统一搬迁规划,把每一户的搬迁任务要落实到乡村。1600多户看起来很多,分解到各县区也就不多了,一年时间能够完成的。
这里面涉及到一些具体问题,比如,要确定地址,要盖房子,要划分责任田,还要有简单的家具,电线电灯、水电都得一次到位,要让他们在新的居住地很快就能适应,然后才是谋求发展之路的问题。
所有搬迁户全部盖土房,由乡政府组织施工。按平均每户2万元建设费计算,全市也只需要3200多万元的扶贫资金。
潘毅说:“一年内实现搬迁是铁定的任务,只能提前完成,不能拖延一天。这个时间是宽松的。
人家建一座高楼大厦也只要一年时间呢,何况我们盖的是一层土房。
咱们有言在先,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要追究哪个环节的责任。”
分管农业的副市长向潘毅立了军令状,他说:“没问题的,从现在起,我就一心扑在这事上。如果出了问题,我向全市人民检讨,然后自动辞退。我先把乌纱帽搁在你这儿。”
潘毅笑笑说,“你还是戴着吧,那是属于你的。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要摘掉你乌纱帽的不是我,而是组织,是老百姓。”
市政府四个副市长,都比潘毅的年龄大,可他们都很喜欢也很尊重潘毅的,既能听潘毅的话,也能积极主动、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
有的副市长遇到下属送来礼物不好处理,就私下对潘毅说,然后商量一个办法,有的收下,有的退回,有的上缴纪委。
潘毅觉得他们真正把自己当知心朋友看,只有一腔赤诚,襟怀坦白的人,才可能做到这样的。
潘毅毕竟是这个班子里的班长,又是叱吒风云的铁腕人物,当然也有人希望成为潘市长的心腹,有打小报告的,有私下里告诉他某某局长在背后说市长坏话的......
特别几项改革措施出台之后,就有某某局长说潘毅有些霸道,有些个人独裁。
潘毅便听后澹然一笑,让对方不要听这些闲话。
潘毅说:“我们最应当关注的是,看看群众对我们的工作有些什么议论,而不是领导对我们的工作有些什么议论。
因为群众才是大多数,群众才最有权评价我们,我们的工作永远是面对群众,服务群众的。
下面一些领导对我们有看法,是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思路不同,有议论就很正常了。不同的声音有时对我们也很有启发的。”
对于打小报告的、讨好卖乖的、告密的那些人,潘毅对他们的心态心知肚明。
有人就是想挑拨离间,把正常的关系复杂化;有人没什么政治动机,只是传达一个信息;但更多的是想讨好他,想成为潘毅的心腹。
下面也有人猜测,谁是潘毅的心腹?其实谁都不是。
在潘毅的个人词典里,是没有心腹和亲信这两个词语的。
而且他特别反感这两个词,听到它们,让他感到恶心,让他想到不正经和一些丑恶勾当。
潘毅研究考察过不少官场中的悲剧人物,大凡下场不光彩的,无一不与他们的亲信与心腹有关。
一旦有了心腹,就会有心腹之患;一旦有了亲信,就会有亲信之祸。
所以,潘毅既不培养自己的亲信与心腹,也不会成为别人的亲信与心腹。
在市级机关中,对于一些出色的部门领导,潘毅是很喜欢也很欣赏他们的,但并不宠爱他们,也不偏袒他们,就连表扬他们也非常谨慎,原因就是怕他们骄横和骄傲,也怕他们借势造势。
但潘毅心里很明白,在一个单位,一个系统,往往就是靠那么几个能干的人支撑起来的,他们就是顶梁支柱,是政府工作必须依靠的中坚力量,跟他们保持良好的友情关系和纯洁的同志关系,是自始至终都要坚持的一贯原则。
在潘毅看来,如果缺乏对事业的忠诚,什么心腹也好,亲信也好,统统都是靠不住的。
在利益冲突面前,他们既可以出卖你,也可以背叛你。唯一靠得住的便是自己的个人能力和个人品格。
袁启亮那里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有人对袁启亮煞有介事地说,下面有个别干部议论,潘毅作为市长,好象有点独揽大权的样子,市委的很多事情怎么能由他说了算。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对此,袁启亮哈哈一笑,说:“我们一直是集体决策,从来不由一个人说了算。当然,作为市长,他的话,他的建议,都是有一定份量的。
至于说他独揽大权,谁说的?谁说这话我就要让他举例说明。
哪怕只有一个例子,我就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如果没有例子可举,那我就认为,说这话的人是别有用心。”
说话的人也非常知趣,马上改换口气说:“其实我也不同意这种看法。在我看来,目前市委市政府这个班子,是最近几届班子中,最团结,最有战斗力的一个班子。”
袁启亮见对方口气变了,也不再伤人家面子了。
他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们这个班子,不敢说是最团结,也不敢说最有战斗力。但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是团结的,是有战斗力的。”
事后,袁启亮在一次跟潘毅两人共进晚餐时,向潘毅通报了一下他所听到的闲言碎语。
潘毅说,“我早就听说过各种说法了。不要小看下面这些领导,他们都是有想法,有头脑的人,有一些说法很正常。如果谁要不怀好意地乱说,今后我就要抓一个典型出来,严肃处理。”
袁启亮说:“没这个必要。我们自己把握好就行了。”
袁启亮还给他提供了一个信息,说:“工业局的赵尊力前几天给我送去了五万元钱,我没收,退了。你在担任副市长期间,分管过工业,了解这个人吗,觉得这人怎么样?”
潘毅说:“这人不行的。是一个官瘾很大、但又不知道怎么使用权力的人,这点应该张岩最清楚。张岩当初从唐宁县调到市工业局的时候,他处处掣肘。
后来张岩到副秘书长位置的时候,他就整天往张岩家跑,他也到我家里好几次了,也给我送过钱,我都让他拿回去了。”
袁启亮觉得赵尊力很可笑,接着说:“你说说,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潘毅呵呵一笑,说:“想提拔呀。即想提拔,也想换一个比较好的单位。”
袁启亮说:“可是连一个工业局都搞不好的人,还能到什么地方呢?”
潘毅很感慨地说:“以他为了升官所付出的辛劳,以他为了晋级所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和火热的激情,我都感动了。
不提拔他,简直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来得阻止他再这么跑下去了,党风政风就是这样被跑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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