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毅说：“真不好意思，叶书记，你是我们的大领导，我没机会听您的报告，您却先听了我的报告。这简直是本末倒置了。”

叶向东笑着说：“这种本末倒置很常见。我听过许多农民的声音，可许多农民并没有听到过我的声音。”

潘毅接着说：“善于倾听百姓声音的领导就是这样的。至于许多农民之所以没有听到您的声音，那是由于我们对省委精神贯彻落实得不够好，责任出在我们这个中间环节上。”

从当年坪乡知青农场出来的知青中，潘毅的政治素养和口才应该是最好的，思维清晰敏捷，对答如流，让叶向东满心喜欢。

叶向东是下来搞三农问题调研的，还带上了省财政厅、教育厅等相关部门的领导，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按照计划，第二天，谭斌书记、袁启亮市长和潘毅都将全程陪同省委书记下乡。

行程、路线、车辆已全部安排就绪。

陪同省委书记，这对市里的每一个官员来说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通常，人们会有意无意地把它看成跟领导交识的机会，既是联结情感的机会，也是展示个人才能的机会。

市里陪同的官员们都是一副谨慎乐观的样子。

可是，正要出发前夕，潘毅突然接到办公室电话，临元县出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客车超载中途翻车，造成十多人死亡，几十人受伤的重大损失。

潘毅当时正和叶向东、谭斌书记和袁启亮市长在一起，潘毅就当着叶向东的面做了汇报，把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向袁启亮和谭斌说了，后面还附了一句话，主动请缨说：“这事很急的，我去处理吧。”

按照一般惯例，省委书记下乡，遇到这类很不光彩的突发事件，潘毅应当悄悄地向市长和市委书记汇报，然后悄悄地解决，无论如何都不该当着省委书记的面汇报车祸问题的。

可潘毅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是接到电话就当场汇报的，在那一瞬间，他脑子也闪动过一些念头，车祸属于安全事故，安全属于政府管理的事务，所以让省委书记知道了也不会对谭斌书记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再说，这类事故大多是在意料之外发生的，政府领导不会是直接或间接的责任人，用不着对省委书记隐瞒。

现在的高级领导往往都只能听到好的一面，他们都被下面骗怕了。

现在当面让他知道这起事故，算不了什么坏事，反而会给他造成一种印象，潘毅对待上级的态度是坦诚的，不想报喜不报忧，不是欺上瞒下的那种地方官员。

见潘毅很直率地说发生了故事，袁启亮也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他对潘毅说：“好吧，那你去处理一下。总有超载的现象出现，得采取一些强硬的有效措施。”

潘毅跟叶向东一行领导打了招呼，就坐自己的车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通知公安局、交通局、安全办等相关部门的领导，让他们紧急赶往临元县。

到了临元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潘毅就直奔县政府，处理事故。

交通肇事的技术层面他是不懂的，只是听听专业人员的调查汇报。

他觉得，在这种时候，他这个外行的领导就特别好当，事故的调查工作由别人去做，他所要做的是决策工作，安慰遇难者亲属，研究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处理方桉就行了，而且这方面是有惯例可以遵循的，他不能在这方面创什么新。

接下来，他要考虑的是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尽最大努力去杜绝类似故事的发生，这才是他的工作重点与核心。

其实，无论是在临元县还是在怀宁市，因为超载导致的翻车事故早就屡见不鲜了，为什么长期以来禁而不止？

说到底还是抓安全管理的措施不力。

尤其是个体经营的客车，他们总是最大限度地拉客，恨不得一车装下整个人类世界。

这次临元县的交通事故，辆客车定员38人，却装载了50多人，在拐弯处方向盘失灵，一下子翻倒在山坡上，一部分乘客从车子里甩出来，山坡上到处是人。

一部分乘客随着客车翻下山沟，摔死了。

在五十多个乘客中，死了十二个，其余乘客全部受伤了。

这么惨烈的事故，潘毅看着这些死伤者就想掉泪，就想诅咒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司机和老板。

如果说就事故处理事故，按照惯例处理就行，费不了多少周折。

怀宁市的公路运输有一个特殊的情况，国营的客运公司几乎都垮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清一色的民营公司和个体客运户。

他们都是多拉快跑的一群人，总是车祸不断。

也许今天把这起事故完毕，明天又有新的事故发生，如此下去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了。

潘毅对随同的市公安局长林忠明说：“看来非采取措施不可了！”

林忠明不悦地说：“年年都在采取措施，年年都有事故发生。”

潘毅说：“我们首先要问问，那些措施到位吗？管用吗？光口头强调是不行的。”

林忠明沉闷地点点头。

潘毅知道，临元县是林忠明伤心的地方，那年他的同胞弟弟林奇明就是在这里当交通局长时双规的。以前他一到临元县，就要到林忠明那里去看看。

弟兄两人走在一起，那是何等引人注目！

而现在到这里来，只能感到亲情的空落和人生的挫败。

交通事故处理完结之后，潘毅回到市里，专门召开了一次客车营运安全会议，决定在全市各县都成立交通安全检查站。

为了与以前类似的检查站混淆，定名为“酒后驾车和超载专项检查站”，设置在重要的交通要道路口，把以前不定期的安全检查变成一项日常工作，做到有车必查。

会上，市交警大队队长提出了经费问题，潘毅一听就有火了，他说：“不能一提到开展一项新的业务就说钱的困难，许多事情并不是只有钱才能办到的。

设立这样一个检查站，只需要建设一个统一规格的小房就行了，财政只给基本建站费用。

人员你们自行调剂，其他经费一律不增加。

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到时候市政府要检查落实情况。”

市公安局局长林忠明说：“潘市长，一个月时间够用吗？各县还要开会，这事也不是说办就办的，得有一个过程。”

潘毅说：“我详细了解过，这种小亭子，里面只放一张桌子和一张小床，只需要八千块钱的成本，而且用最好的材料。

统一定做几十个，只要十几天就能全部交货。

你要多少时间？又不要你公安局的干警自己动手！”

林忠明哦了一声。在部局级领导中，谁都知道，公安局长林忠明最牛皮，除了谭斌书记外，没有哪个市领导敢对他说重话的，那些副市长、副书记对他还得礼让三分。

联系工作好像求他私人办事一样，得慢吞吞的，面带微笑，轻言细语地对他讲。

林忠明则是办想就办，不想办就找各种借口进行搪塞。

他将匪气和霸气集于一身，可以在各种场合骂人，上骂市里领导，下骂公安干警，局里的干警没人不怕他的。

可潘毅就不管那么多，他一贯的强硬作风在市级领导中也是众所周知的。

再说，潘毅是市委常委又管着公安、财政等要害部门，所以林忠明在他面前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不敢放肆。

如果交办的事情不落实，或者是拖拖拉拉，潘毅说不准会采取什么新招来对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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