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市委常委会议室里,挂着怀宁地委撤地设市后第一任市委书记潘森,也就是潘毅父亲手书的巨幅匾额——“政通人和”。
匾额给室内增加了强烈的政治色彩,尽管有一些鲜花点缀其中,但依然无损于它的庄严和神圣。
这么多年来,历届的怀宁市常委们常常聚集在这四个大字下议政表决。
在怀宁市,凡是关乎国计民生和人事变动的重大事项,都无一例外地在这里进行的。
于是,这个会议室就成了一个政治符号,成了一个政治风向标,成了一个神秘莫测而又非常现实的地方。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潘毅还很乐观地认为,他一心要提名的人,唐宁县常务副县长张岩,是最有希望提拔到县长岗位的。
可偏偏就在市委常委会表决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未能通过。
十一个常委,只举起三只手,给他来了个闷头一棍。
这三只手是市长袁启亮、纪委书记雷浩,还有自己。弃权两票,其它六票都是反对票。
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让潘毅的心头在瞬间冷若冰霜。
一个他预计中的新县长人选,就像无痛苦人流一样暗然消失了。
胎死腹中的,恰恰是自己认为唐宁县可以寄予厚望的政治新生力量。
在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潘毅无意中看到了“政通人和”四个大字,刺激了他的想象力,使他在澹定之中产生了一种感觉:政治从来就不是风花雪月和温情脉脉的产物,带着残酷和冷峻的微笑才是政治的惯常表情。
而会议室通常就是制造这种表情的地方。
今天这样的常委会,对于举手表决的领导者来说,只是例行公事。
但对于当事人,唐宁县常务副县长张岩来说,却少了一次迁升的机会,甚至决定了他的人生命运。
作为怀宁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潘毅,只能在心底里表示惋惜了。
让潘毅感到意外的是,就在召开本次常委会的前几天,他还跟其他几个主要常委私下里通过气,交流过张岩的任职问题,大家一直认为张岩在唐宁县口碑极好,为人正直,聪明能干,原则性强,政绩突出,深受群众爱戴。
再说人也年轻,才三十多岁,让他接替县长,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既然这之前大家都同意了,可为什么偏偏在投票表决时又不能通过呢?
同样,在研究唐宁县县长人选时,潘毅估摸由市委组织部提议的洪建,是很难通过的。
洪建是唐宁县委分管组织和人事的县委副书记,跟潘毅是曾经坪乡知青农场的插队战友,私人关系这些年也很不错。
但潘毅认为洪建这人心胸不够开阔,实际工作能力不如张岩,而且在唐宁县的干部群众基础也不如张岩,作为唐宁县的县长不是很合适。
所以,在表决的时候,潘毅对洪建投了反对票。
可奇怪的是,也仅仅只有袁启亮和自己两人投反对票,纪委书记雷浩弃权,八票赞成。
这不仅让潘毅打了一肚子的问号。
但这种问号是不能表达出来的,无法将遗憾溢于言表。
父亲时常教导自己:用微笑的态度包容不同意见和看法的同志,是一个执政者起码的政治风度。
谭斌书记宣布散会之后,潘毅像往常一样,坐在座位上,打开会前关掉的手机,然后平静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
他刚把烟盒装进口袋里,纪委书记雷浩的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给一支。”
潘毅抬起头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
“他的话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走到潘毅身旁的谭斌笑了笑说道。
接着,他从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包白色的、没有牌子的香烟,递给了潘毅,说:“就一包了。”
谭斌的意思是只有一包,就只能给你一个人,这话是说给纪委书记雷浩听的。
潘毅拿着谭斌给的烟看了看,应该是不错的烟。
据说抽烟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富人抽名牌,穷人抽低档,领导抽的是白包装。因为白包装是特制的香烟。
很多人都知道,谭斌六十年代在怀宁市工程机械厂当厂长的时候是抽烟的,自从到了唐宁当了二把手开始,随着职务越当越大之后,就特别关注生命健康了,希望政治生命跟生理生命都能长寿。
谭斌一直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
在他看来,抽烟也是一种嫖娼行为,同样是用身体健康的付出,去换取一时的生理快感。
这么一想,谭斌就下决心戒烟从良了。
所以,今年在市委工作会议上他就下了一道禁令,不许任何人在会议室抽烟。
引得下面的县委书记,县长和局长们满腹牢骚。
说谭书记太自私了,自己不抽烟,还对别人抽烟横加干涉。
说前任刘长远书记不抽烟,前任的前任潘森书记也不抽烟,他俩在的时候,都不干涉大伙儿抽烟。
可闹骚归闹骚,谁也不敢当面发。
只是整个会议场呵欠不断,此起彼伏,有的忍无可忍最终打起了瞌睡。
谭斌经常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中作完了工作报告。
可是现在,谭书记自己口袋里却装起香烟了,说明他还是偶尔抽一支的,并非完全彻底地跟香烟绝缘。
现在正是人间四月天。此时的太阳眉清目秀,跟春暖花开的气候里应外合,使这种日子具有了鲜明的节令气质。
看着谭斌首先离开,接着袁启亮也起身离开,散会后的常委们也相继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领地,忙着要办的事。
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潘毅刚回到办公室坐下一会儿,就接到雷浩的电话,问他午饭在哪儿吃。
潘毅说当然是回家吃,雷打不动,保姆做得一手好菜,不吃就浪费了,你别请我出去吃饭,我是不会去的。
雷浩哈哈一笑,说:“不是我想请你吃饭,是我想去你家蹭饭啊。”
潘毅知道,雷浩的妻子几年前得病去世了,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孤苦伶仃一个人在怀宁,常常是凑合着吃饭。
潘毅说:“那你就到我家吧,我免费供应午餐,咱俩还可以喝点小酒。”
雷浩说太好了。
潘毅便立即给家里的保姆打了电话,说中午有客人秦,多烧几个菜。
保姆在电话里居然问:“十个菜够不够?”
潘毅苦笑着说,又不是摆酒席,做那么多干吗,只有一个客人,而且这个人年龄比我大多了,你得叫叔叔,不是饭桶。
保姆说那就烧五六个菜就行了。
也许保姆觉得以前家里很少有人来吃饭的,既然来了肯定都不是普通人,所以还特别报了菜名。
潘毅嫌她啰嗦,说本秘书长不管这种事情,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自从潘毅到怀宁市委任秘书长的时候,谭小红就在青苑湖旁的商品房购置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三居室。
可是她不在家的时候,潘毅的生活起居都成了问题。
潘毅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早晨总是睡过头,每天早晨总得设置闹钟叫醒。
虽说市委秘书长经常有公务宴请,平时在机关食堂吃饭也不错,但家里没有女人照料,就像空气缺氧一样,没有了活力。
衣服穿脏了一件换一件,直到没有换洗的衣服了,才急急忙忙到商店临时买。
两个人刚住进新房的第三周,谭小红回家一看,潘毅堆积的脏衣服都变味了,整个家里笼罩污染的气氛。
谭小红看着看着就唉声叹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决定拯救丈夫于水火之中,打定主意要找一个聪明贤良的小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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