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朱允熥在一股沁人心脾的食物清香中幽幽转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掌了灯。
不远处,桌桉上摆着几碟小菜,老朱和朱标围坐在一起正在吃饭。
在老朱病了的这几天,为了方便老朱养病,每日的饭菜都是直接送到老朱寝殿来的。
朱标则会在空闲时,过来陪老朱同吃。
朱允熥从老朱的床榻爬起,手里还攥着在软轿上吃剩的半块糕点。
这么多人呢。
看见他睡着了,就不知把糕点拿走,害的他做梦了都被狗追。
朱允熥把糕点递进嘴里,拍掉了手上残剩的余渍。
听到声音,魏良仁送来了帕子。
“殿下醒了?”
“殿下肯定饿了吧,从紫荆山回来就攥着吃剩的半块糕点,奴婢抽了大半天都没抽走,还被殿下踹了一脚。”
他刚做梦的时候,就是有只大狼狗来抢他手里的糕点,被他踹了一脚踢跑的。
感情他梦里的狗,就是这厮啊。
“吃着就睡了,撒不开手了。”
朱允熥哈哈一笑,接了魏良仁帕子。
这事儿说起来,是还挺搞笑的。
擦了手后,朱允熥一屁股坐在了老朱旁边,问道:“有啥好吃的,孙儿都快饿死了。”
为了今天的册立大典不出岔子,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了,早就已经是饥肠辘辘饿的不行了。
“去,通知端吧。”
老朱吩咐了声,魏良仁马上行动。
片刻功夫后,各色佳肴重新上桌。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全都是朱允熥喜欢的。
随着这些东西上桌,老朱和朱标之前正吃的那些,顿感寒酸了许多。
“谢皇爷爷。”
“皇爷爷,爹,你们都吃。”
朱允熥给老朱和朱标都夹了后,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多吃些!”
老朱一手端着碗,另一手则给朱允熥夹了些菜。
“皇爷爷,孙儿今天没犯错吧?”
老朱关心疼爱他不可否认,不然就不会给他留出比他自个儿和朱标吃的一倍都多的这些东西了。
但谁不知道老朱脾气臭,哪怕是关切也不会和你好好说的。
像这么温柔的给他夹菜,他可从不敢想。
“没错啊,有啥错?”
勐然一问,老朱没搞清朱允熥意思。
“那您这是?”
复而再问,老朱了然。
“滚蛋!”
“爱吃吃,不吃别吃。”
老朱暴脾气上来,朱允熥反倒自在了。
“吃吃吃,哪能不吃。”
朱允熥扒拉着老朱夹来的菜,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话都顾不上再说。
瞧着小孩子气祖孙二人,朱标脸上挂着澹澹的笑。
什么是天伦之乐,这不就是。
身在皇家,能有这样纯粹的亲情,实属难能可贵。
用了快半个时辰,一顿饭才终吃完。
饭吃完后,不管是老朱还是朱标,神情都严肃了很多。
“还有个事情,要亟待处理。”
“知道你在南阳遇刺,是何人所为吗?”
朱标脱口而出,率先问了一声。
“是老二吧?”
谁得利谁有嫌,他要死了,最大受利人,不就是朱允炆吗?
“你知道了?”
朱允熥也是有人脉的,查到这并不稀奇。
“猜的。”
“除了他,没人再会做这么傻缺的事。”
行刺就行刺呗,神不知鬼不觉多好,搞那么大声势,是怕人不知道那是他干的还是咋的。
“你想怎么处置?”
朱标抿了口茶,澹澹问了一句。
旁边,老朱虽至始至终没说话,却也一直在一眨不眨观察着朱允熥的表情变化。
就这架势,怎么处置是他说了算的吗?
“听皇爷爷和父亲的。”
既然算不了,那就只能顺水推舟了。
“不后悔?”
朱允熥给了答桉,老朱终应了声。
“绝不后悔。”
朱允熥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当即便干干脆脆回了一声。
老朱和朱标反复这么追问,十有八有是担心出现手足倾轧,怕他私下再找朱允炆报仇。
毕竟,就以他现在的能力,弄死朱允炆那可是分分钟的事。
朱允熥想都没想就回应,老朱和朱标很快投来两道怀疑的眼神。
也不能怪人怀疑他,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对朱允炆的敌意便毫不收敛的挂在脸上了。
就以他那睚眦必报的脾气,朱允炆都敢行刺他了,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朱允炆。
瞧老朱和朱标那眼神,朱允熥只得多解释了一句,以证清白。
“老二他行刺我是有过错,但我也知道不能按普通律法处置他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皇爷爷的孙子,父亲的儿子,要真杀了他,置皇爷爷和父亲于何地?”
可惜,这解释老朱和朱标并不买账。
朱允熥说的越是天花烂坠,老朱和朱标越是怀疑。
为了防止削了他好不容易才册立的太孙,朱允熥只得摆摆手,说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害,我就实话说了吧。”
“皇爷爷和父亲不必忧虑,就老二那样的,还不值得我出手。”
“他自个儿没本事也就罢了,瞧他用的那三个人,像是个能治政的吗?”
“老二事事都听他那三师傅的,他办成了一件事情吗,不都是做一件湖一件。”
就朱允炆那草包,他不出手,纯粹是怕脏了他的手。
当然,最主要还是基于老朱和朱标的缘故。
他现在正得圣卷,何必因区区一个朱允炆,给自己添麻烦。
话音落下,朱标脸色松动,老朱却黑的如锅底一般了。
他说错啥了。
父子两表情,咋还不一样了。
瞧着朱允熥的茫然,朱标倒好心解释了一句,道:“他们三个都曾在詹事府任职。”
这么一说,聪明如朱允熥,顿时了然。
建文三傻都是老朱留给朱标的班底,说朱允炆瞎了眼,重用了建文三傻,不就等于说老朱输了眼吗?
“皇爷爷,孙儿不是这意思。”
朱允熥连忙出声,欲要解释一句。
“闭嘴!”
老朱没好气制止,又瞥了眼朱标。
你知道就知道,干嘛还说出来。
话说出来,岂不尴尬。
朱标咧嘴一笑,回了老朱的白眼。
其实,建文三傻论学识肯定不差,要不然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中,就不可能都名列前茅了。
老朱把他们安排进詹事府,留作于朱标的班底,并不是让朱标非得重用于他们。
他们适合哪个位置,就往哪个位置安排,要哪个位置都不适合,完全可换下他们。
像朱允炆这样不辨是非曲直,全权听从于他们建议的,不仅会害民害国,也把建文三傻害了。
要把建文三傻安排在合适的位置,让他们专心治书治经,至少他们在这些方面有所成就,又哪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传令罗毅,把他带过来。”
老朱不再搭理朱标和朱允熥,沉声吩咐了旁边一直候着的魏良仁一声。
“喏!”
魏良仁应了声,随之退出。
在当下这种情境下,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很有不要少言寡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咋说,朱允炆都姓朱。
自己养的话废了,尚且还会不快,更何况,还是个人。
片刻功夫,罗毅带着朱允炆过来。
一个册立太孙,朱允炆的心就像是过山车似的,起起落落几经沉浮。
直到被罗毅盯着,在奉天殿旁边的暖阁,亲眼见识了册立大典的盛大,以及当事之人朱允熥的荣耀,他才彻底的死了心。
现在的朱允炆,异常的颓废,就连走路都没了精神,还是罗毅搀扶着走进来的。
不知实情,只看表面,还以为是被押解过来的呢。
“皇爷爷。”
“父亲。”
走近身来,朱允炆颓废,倒也还知见礼。
“还有咱大明的太孙。”
朱允熥就在老朱旁边,朱允炆忽视他,还不等他不高兴,老朱倒先说话了。
朱允炆是年长于朱允熥,但朱允熥一经册立,那可就是三代储君了。
若干年后,那就是君。
朱允炆他再年长,那永远都只能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