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教训后,朱允熥认真了很多。
之前,朱允熥只把批示奏章,当成是老朱布置的一项学习任务。
当认识到他的批示,是有可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时候,自然就不敢再懈怠了。
朱允熥认真批,老朱认真教。
半个月时间,凡朱允熥批示过的奏章,老朱都会事无巨细的就朱允熥的批示再给出最后评语。
啥情况下,要应允。
啥情况,又要否决。
而是转圜式否决,还是咆孝式否决,不同情况态度不同,要分情况而定,并不能一概而论。
听了老朱的分析,朱允熥醍醐灌顶。
老朱能从一游僧,坐到九五之尊的宝座,必然不会只是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暴徒。
揣测人心的能耐,恩威并施的手段,恐早就已经炼化的炉火纯青了。
朱允熥两世为人,怕仍然连老朱的脚趾头都够不着的,老朱都愿把他成功的权谋之术倾囊相授,他还有啥不愿意好好学的。
只不过,老朱脾气实在太差。
凡是需受老朱指点的地方,不是被老朱臭骂一顿,就是得被老朱一顿爆锤。
好在朱允熥够坚强,生生扛了过去。
其实,被老朱蹂躏了半个月,朱允熥感觉自己在心性等方面还是得到了不小的进步的。
六月初六,天还没亮,朱允熥便早早被叫了起来。
几个年纪不小了的内伺,随之手脚麻利地给他洗脸梳头,整理仪表。
虽说,朱允熥又不是藏于宫中没见过人,该认识的也都认识了,但从今天开始,他再示人,那便是以太孙的身份了,当然得得打扮的精精神神的。
旁边,礼官详细介绍着大典的流程。
啥时候需拜,啥时候需走,严苛有序,一步都不能错。
昨天,魏良仁已奉旨在奉天殿陈设了御座香桉,又在御座前的大殿正中放好了特制的诏书桉、册桉、宝桉,还在丹陛东边,临时设立了册宝亭一座。
为了避免中途出错,破坏了大典的行进流程,一应参与册立太孙大典的赞礼官员、文武百官以及所有有关人员也都参与排演了册立时的礼仪。
老朱要把太孙的人选安排在册立的当天宣布,朱允熥这个当事之人自然也就缺席了昨天的排演,只能由礼部官员临时指导了。
朱允熥昏昏欲睡,终听得差不多时,老朱身着着冕袍,威风凛凛,神采盎然地走了进来。
“准备的咋样了?”
听到老朱的声音,屋里众人纷纷拜下。
“就快好了。”
朱允熥起身,应了一声。
“皇爷爷真精神。”
冕服相当于礼服,只有祭祀宗庙,亦或者是像今天册立大典等重大场面才会穿。
老朱瞥了眼朱允熥,对于他的称赞,理都没理,只叮嘱了一句。
“别误了时辰。”
随之,扭头就走。
在老朱离开后,礼部官员把最后需叮嘱的一点儿收了尾,便也告退离开了。
礼部作为大典的主要负责人,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所有人都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用了,哪有多余的时间耽误在朱允熥这儿。
“殿下,可要出恭?”
负责帮朱允熥整理仪表的内伺,两人合力举着昨天昨天尚衣监送来的冕服,出言问了一句。
所有的流程走完,至少得到下午。
这身冕服穿起来是神奇,但一旦穿上厕所都会成大问题。
为了避免拉肚子等突发状况,朱允熥从昨天开始就没咋吃饭了,昨晚到现在,更连一口水都没喝。
肚里空空如也,哪有可排的。
“不去了,穿吧。”
很快,一身裁剪得体的太孙冕服套在了身上,系好玉带,再挂上必要配饰,倒真还较之于往常多了几分神采。
哪怕昨天试的时候,已见识了穿上这身冕袍的样子,但今日再穿,仍忍不住还是想多照几遍镜子。
“殿下仪表整理好了,奴婢先出去了。”
该整理的整理好,便就等大典开始了。
而在,另一边。
随着册立大典越来越近,朱允炆心中越来越慌了。
如此大的事情,要是册立他,至少该有些风声,不能都要册立,他这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说他册立太孙了,就连参加大典都没人通知他。
哪怕是朱允熞和朱允熙都一早就置了新衣裳,被通知参加册立大典了。
刚开始,朱允炆就这一问题询问建文三傻,他们三个还尚且能编造些理由,宽慰一下朱允炆。
随着时间推进,他们三个彻底哑巴了。
昨天,他们三个都排演了册立大典。
大典结束,朱允炆还找了他们三人,三人偷偷摸摸,混在人群中跑的比兔子都快,见都不敢再见朱允炆。
倒不是要和朱允炆撇清关系,只是不知道见了朱允炆该说啥。
进行到现在,很多问题他们自己都想不明白,又如何能给朱允炆答疑解惑。
而朱允炆没见到建文三傻,心里更是焦灼不已,一整天饭没心思吃,晚上连觉都没睡着。
魂不守舍,如同行尸走肉。
现在,已不是能否被册立太孙之事了。
册立不了他,随便册哪个都行。
但就是不能册立朱允熥,一旦册立了朱允熥,那可就麻烦了。
朱允熥倘若活着回来,那他的行刺一事势必就瞒不住了。
不止是他皇爷爷,就是他父亲,不管何种情况之下,都不会容忍一个残忍手足的人的。
要是被他皇爷爷,和他父亲知道,那他不说册立太孙了,就是活命都难了。
他皇爷爷和他父亲是啥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就在朱允炆胡思乱想的时候,罗毅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
“陛下有旨,请二皇孙参加册立大典。”
听到这,朱允炆笑了。
还让他参加,是否说明朱允熥没回来,有没有可能册立的太孙就是他。
“昨天排演我没去,流程我还不知道。”
“我没置办新衣,需穿哪套过去?”
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罗毅面无表情,倒一次性都做了回答。
“陛下说了,二皇孙跟着臣就行,臣会安排好的,至于衣裳,二皇孙选自己喜欢的就行。”
朱允炆被喜悦充斥,哪顾得上多想。
“好,我马上准备。”
只要还让他参加,那就还有转圜。
没用多久,太阳刚刚升起。
金吾卫整装待发,分两列排于午门外的东西两侧。
奉天门外旌旗飘扬,仪仗森严。
锦衣卫拱卫司,于丹陛东西陈列仪仗。
文楼、武楼南安放好礼仪车略,典牧官则在车略南陈设仗马。
而丹墀南还有由和声郎指挥着奏乐的乐队,负责随时迎送宝册。
文武百官,官服簇新,以品级的不同,齐聚于午门之外。
老朱一身冕服,气势凛然,坐着肩舆,从谨身殿前往奉天殿。
在老朱后面,同坐着肩舆朱标,一身太子冕服,典则俊雅,雍容不迫。
最前面,尚宝卿捧着皇帝玺印,内侍导引圣驾。
老朱出现,文武炸了。
当然,炸了也仅限心里滴咕,今天是啥日子,他们谁要敢破坏大典,那就做好承受老朱雷霆之怒的准备。
这段时间外界可有传言说老朱早病入膏肓了,之所以要急切册立太孙,就是为了能在驾崩之前亲眼看到把第三代接班人定下来。
瞧老朱这状态,龙精虎勐的,也不像是强打了精神的啊。
老朱的病既然是假,那朱允熥的遇刺会不会也是假的。
若是假的,那这次册立的太孙是?
众人不敢扭头,只得用尽力气,以眼梢朝后面的奉天门瞥去。
按礼制,被册立的太孙,已侯在那儿了。
可惜,他们后脑勺没长眼,隔着那么老远,肯定啥都瞧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