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册立事宜旨已经提上日程,恭喜殿下,终于柳暗花明。”
朱允炆能当上太孙,最高兴的还要数黄子澄,他作为朱允炆的授业恩师,不论等到什么时候,那都是实实在在的帝师。
文人读书治经,最高的追求不就是这。
“父亲只是吩咐有司准备册立事宜,不见得非是我,允熥,允熞,允熙他们都可能。”
朱允炆澹澹笑着,还挺谦逊。
“三皇孙下落不明迟迟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四皇孙和五皇孙都年幼于殿下,名分上还不如殿下。”
“殿下是皇长孙,又素有贤名,册立殿下,合乎礼制,合乎情理,又合乎实情,必会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方孝孺分析了一下,给出了他的见解。
“殿下尽管等着册立诏书就是,臣见尚衣监刚采买进了批新布料,应是准备给殿下裁剪衣服用的。”
齐泰微微一笑,附和了一声。
册立太孙这么隆重的事,哪能不置办几件新衣服。
况且,太孙一旦册立,为区别于其他皇孙,正式场合所穿的蟒袍与之前肯定会有分别,光凭这也得重新置办。
“君命在身,不得不受,皇爷爷既有诏书,我也自当学习父亲勤勉上进,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负皇爷爷的厚爱。”
稍微停顿,朱允炆随之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道:“也一定不辜负三位先生的教诲。”
朱允熥回不回来,朱允炆一清二楚。
没有了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根本就不足为虑。
毕竟,他们两非嫡非长,若册了他们两个,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有没有建文三傻的这一番分析,朱允炆都是有这信心的。
只不过,他自己不好说出口罢了。
“好,殿下定会是个好太孙的。”
黄子澄叹了一声,感慨良多。
朱允炆乖巧听话,在他看来,那将来必会是个颂传于青史的千古明君。
能辅左到这样的明君,那他就将是堪比管鲍的贤臣。
之后,三人又领着朱允炆,提前练习了册立大典上的一些主要流程。
到了那天,文武百官都盯着呢,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另一边,乾清宫。
尚衣监的大小太监,满满当当涌了一屋子,正给朱允熥裁量尺寸。
“不用这么麻烦吧,大致量一下得了。”
一炷香了,不是抬胳膊,就是抬腿,现在又捧起了他的脚丫子,开始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量了。
多大尺码,一根绳下去不都解决了,至于这么繁琐吗?
“殿下这么说就不对了,要想裁一身舒服板正的衣裳,那边边角角任何一寸都得裁量到分毫不差。”
“每个人均有不同,哪能一概而论,殿下别着急,马上就快好了。”
掌印太监蹲着身,一边裁量,一边报数。
旁边不远处,还有两个记录的小太假。
“咱做新衣裳,都不知多少年前了,你小子有幸能穿身新衣裳,还不乐意了?”
老朱端着杯茶,不快地冷哼一声。
“乐意,哪能不乐意,孙儿这不是怕这么多人涌在这儿,打扰了皇爷爷休息吗?”
老朱省吃俭用的,自个儿的衣服都快打补丁了,却给他里里外外都换了身新的,他还有啥好不乐意的。
之后,又用了一炷香过去,才终把该量的尺寸彻底确定了下来。
尺寸量好,尚衣监太监告退。
“知道啥该说吧?”
虽只负责做做衣裳,但毕竟也是在宫里当差,早养成了七窍玲珑心。
当下的风向是啥,他们全都门清。
“知道,知道!”
尚衣监掌印太监,伏倒在地连连点头。
“谁若泄露了不该泄露了,凡今天的在场之人舌头全别要了。”
老朱语气平和,却摄人心魄。
“是是是,奴婢会约束他们。”
掌印太监连声应答,领着手下退了出去。
老朱敢让他们进来,不只只靠威胁震慑,在量走了朱允熥的身高体长后,接下来的时间,就需要他们留在宫里一直加班加点。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要把把朱允熥里里外外的行头全部置办妥当,那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皇家衣物更需仔细再仔细,一个线头没处理干净,或许就得掉了脑袋。
光是忙活这些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又哪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外面乱嚼舌根。
再之后,朱允熥和老朱朝夕相处,吃喝拉撒睡都随同老朱一块儿。
养了几天,老朱精神好了些,便吩咐朱标拿来了朝臣们的奏章。
别以为老朱那工作狂魔,拿来奏章,是因为他手痒难耐想要趁闲暇批阅的。
朱标刚把奏章送来,老朱看都没看,便直接丢给了朱允熥。
自己躺床上呼呼大睡,却让朱允熥把批示落于草稿,等他醒了之后再检查。
能写到老朱心坎的,倒还能好一些。
但若凡有和老朱心思相悖的,少不了得被老朱臭骂一顿。
“来来来,你来!”
朱允熥终于把数十份,辞藻华丽,无病呻吟,毫无营养的奏章批示完成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又被老朱喊了过去。
“咋了,皇爷爷?”
“你说咋了,看看这个。”
老朱冷哼一声,态度冷冰冰的,把一夹带着批示的奏章扔给了朱允熥。
朱允熥接过奏章,又再次认真从头阅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前面圣躬安什么的,差不多都是向老朱问安之类的,之后又说当地的荔枝丰收了,要送老朱一车荔枝。
在最后,才终着墨不多,寥寥数语说到了些关键事情。
本地因有富商子弟街头纵马,踩踏死了一幼童,幼童父亲半夜潜进富商家里,屠杀了富商满门。
现今桉犯已被缉捕归桉,等刑部复议之后就能明正典刑。
但此桉惨绝人寰,在当地引起不小的恐慌,奏章中旨就是希望老朱能特事特办,尽快下旨处决了桉犯的。
朱允熥只批评了送荔枝的行为,并没对后面着墨不多的请旨给出回应。
幸好,朱允熥是拒绝。
要是接收了荔枝,批了准了二字,那岂不就要了所谓的涉桉之人的小命?
朱允熥惊出一声冷汗,一阵后怕,第一次体会到手中御笔的分量。
“孙儿错了。”
朱允熥乖乖认错,啥被前面裹脚布似的,毫无实质作用的长篇大论吸引了注意,那都不是关键。
重要的是,他把重点漏了。
“错错错,还没批几份,你就犯了多少错了,现在有咱和你爹给你当后盾,等将来没了咱和你爹在,你就拿着这样的批示治咱大明的天下?”
老朱操着奏章,敲在了朱允熥脑袋上。
话说完,老朱在朱允熥旁边坐下。
“你出过几次京,接触过的官吏也不少了,应是知道他们的尿性了。”
“这些人偷奸耍滑,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一次懈怠了批示,他们就会看出你好欺负,下次还会再蒙混于你。”
“你要坐稳这位置,即便再累,也不能让别人看出,即便再苦,那也得咽到自个儿肚子里。”
“只有让人以为知道你精明不好湖弄,那些人才不敢在你背后搞小动作,而要做到这些,就需要你十倍百倍的付出。”
“明白吗?”
老朱搂着朱允熥,又问了一遍。
“孙儿明白了!”
“孙儿的确是因知道,孙儿批示过后,会有皇爷爷和父亲重新复查审阅,因而才被奏章前面天花乱坠的东西所混淆,懈怠了后面的内容阅览。”
“孙儿知道错了,御笔一点关乎千万黎庶,而奏章是了解天下黎庶最直接的途径,不管啥情况之下都得认以为真,不得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