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最后是否做了引导,不得而知。
反正朱允熥过去的时候,数千百姓已挥舞起了拳头。
人群缝隙之中,时不时有官兵,鼻青脸肿的窜出。
停顿几息后,朱允熥举起了火铳。
砰砰砰。
连发三枪后,有百姓注意到了,朱允熥这里。
“所有人全部蹲下,给你们五息时间。”
“五息之后,若还有人站着,就地格杀。”
朱允熥领头下,身后虎威营军卒,纷纷举起了手中火铳。
子弹上膛,严阵以待。
谁敢反抗,一声令下,马上开火。
“三皇孙在此,还不速速跪迎。”
朱允熥给出震慑,陈集马上补充。
一众百姓相互张望,有了迟疑。
很多人膝盖都弯了,人群中突兀之间,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啥三皇孙,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今天我们打了官兵,还指望他们能给我们活命不成?”
“反正是个死,还不如拼了。”
这么一喊,膝盖弯了的人,很快站直了身体。
既然是个死,真没必要跪着。
砰。
朱允熥举起火铳,打在了叫嚣那人的脚下。
溅起的泥土,吃了那人一嘴。
“念在今日之事,情有可原的份上。”
“殴打官兵一事,既往不咎。”
“若谁敢再带偏节奏,妖言惑众,这火铳就打在他脑袋上了。”
这么近的距离,一旦开了火铳,他们跑都没地儿跑。
“跪下!跪下!”
朱允熥威胁之后,众虎威营军卒,军刀出鞘,往自己盔甲之上拍去。
当当当的,比堂上那声威武,气势可强太多了。
有百姓终于,率先妥协了。
一个跪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呼啦啦跪了一地。
那些态度强硬,认为官府不可信的。
少了支持的人,底气也弱了很多。
朱允熥不再废话,当即下令,道:“火铳上膛,五息之后,凡有站立者,不管是谁,全部射杀。”
“五。”
“四。”
“三。”
越到临界点,越是紧张。
越往下数,跪下的人多。
“二。”
“一。”
当一数完,不说是那些百姓,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从百姓中钻出来的任玉喜,乔永合都拜倒在了地上。
朱允熥说的是全部人,又没把他们排除在外。
万一哪个军卒,眼疾手快,没反应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一点儿存活的几率可都没。
“很好。”
“听人劝,吃饱饭。”
“还能听进去劝,那就还不晚。”
随后,有军卒搬来椅子。
朱允熥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往下一坐。
抬了抬手,招呼道:“把上等细盐拿来。”
很快,陈集亲自送来。
“拿近些,让乡民瞅瞅。”
举着白花花的细盐,陈集在那些跪着的百姓跟前,一一走过。
就这样的盐,不说是他们。
就是那些达官显贵,甚至皇亲国戚,那都不见得见过。
一圈走完,众百姓面面相觑。
粗盐他们都买不起,这种细盐他们更买不起了。
就只让他们看看,有啥意思。
“这细盐,产自我身后这盐矿。”
朱允熥悠悠出言,百姓哗然了。
他们又不是傻子,这盐矿连粗盐都产不出来,更别说这种细盐了。
朱允熥抬手一招,陈集端着细盐递来。
食指一伸,稍蘸了些,送到了嘴里。
亲自品尝,证明了可靠性。
“经秘法提纯,现在的盐无毒无害。”
“凡定远乡民,以黄册户头配放,每户半两。”
“免费发放,七日内完成。”
盐已经见过,朱允熥也验证过来。
他们不相信的是,这样的盐会给他们。
“发的那半两盐,都是这种细盐?”
“均为细盐。”
“全部免费发,真不要钱?”
“不收分文。”
百姓每问一句,便惊呆一次。
最后,还是陈集不耐烦了。
“你们都咋回事,说是免费的,还问东问西。”
“是免费的也是自愿领的,谁不想要,大可不来领就行了,绝不会强迫。”
他们只是不确信,没说不想要啊。
“要要要,那肯定要啊。”
众百姓,激动了。
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细盐,拿到手里。
就这细盐的品质,要实在舍不得吃,拿去换上二斤粗盐,那都没啥问题。
按目前的吃饭,二斤盐至少够全进吃一年了。
众百姓迫不及待,朱允熥四下一瞅。
任玉喜和乔永安两人,跪在距百姓十几步开外。
头埋的很低,不知道在想啥。
“任知县,乔盐使,你们咋在这儿?”
两人被朱允熥拉起,面上都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的。
“任知县,再托你办个事?”
说到这问题,任玉喜刚转到细盐上的思绪,很快被拉了回来。
说人朱允熥激起了民怨,他们可险些被刁民打死。
要不是民怨沸腾到极点,又怎会殴打父母官?
“臣惭愧。”
“三皇孙吩咐,臣竭力。”
朱允熥并未就之前的事儿,对任玉喜过多苛责。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往后有的是机会,新账老账一块算。
“请任知县出力,寻个熟悉乡间的老吏,挨家挨户把我所承诺的细盐配发下去。”
朱允熥身份摆着,任玉喜自不能拒绝。
“臣回去就找人。”
得到任玉喜同意,朱允熥不再多言。
转而冲着,众百姓招呼。
“都起来吧。”
“虎威营军卒会加紧赶工,尽快制取细盐。”
“派发期间,我均会派人监督。”
“官府贪墨,谁贪治谁,你们可直接举报。”
“而若有人冒领,先取其领取资格,再按情节轻重论罪,或拉到衙门打板子,或带枷示众。”
“若再重者,以走私盐论处,砍头抄家,乡邻,甚至全里,全村,全部停发细盐。”
“不要以为是吓唬你们,谁要是不信,尽管来试。”
法令已出,一旦有人违反,那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恩威并施后,欣喜若狂的百姓,生出了警惕之心。
他们不冒领那是其次,还得防止村里的人别冒领。
好不容易摆在眼前的希望,若是因别人冒领,而被剥夺了资格,那哭都没地儿哭了。
众百姓先是道谢,再是领命。
最后,这才结伴离开。
百姓稀稀拉拉离开,乔永合这才凑了上来。
“三皇孙,那细盐真是这盐矿的?”
乔永合啥心思,朱允熥一清二楚。
若掌握了细盐的提纯,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
乔永合连连摆手,谄媚一笑。
“臣只是好奇,殿下是如何把毒盐矿的盐,弄成如此精致的细盐的。”
“那边冒着热气的大锅,就是在弄细盐吧?”
“不知臣可否方便参观一下?”
好歹是个运盐使,多少会掌握些细盐提纯。
要是让他参观了,说不准他啥时候就自己捣鼓出了。
傻子才会把,自己的技术送人。
“不方便,这提纯之法是我所创,轻易不会见人。”
朱允熥理由都懒得找,直接拒绝了乔永合。
“臣已准了钦差行辕,三皇孙啥时候回去?”
“臣准备些酒宴,为三皇孙接风洗尘。”
任玉喜至少没在表面,表现太多对细盐的热衷。
只作为地方官,对朱允熥频繁相邀。
不说朱允熥并不打算,和这些人往一个壶尿。
就是有这打算,他都不敢这时候随便走。
虎威营的军卒,需分出一股,提纯细盐。
他带着剩下的那部分人,到那落脚都不太安全。
一个细盐提纯之法,也算是在水中丢出了块石头。
到底能激起啥样的浪花,谁都不知道。
他可怕死的很,肯定得小心些。
像朱允炆那般那般莽,成了别人家的俘虏,那可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