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凝视着叶孤云,温柔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去追那个姑娘?”
“我怕你吃醋。”叶孤云居然也笑了,可他笑的很勉强很痛苦。
这一段日子所得到的伤口,几乎是他一生中最多的一次,也是最重的一次。
媚娘苦笑,“你不担心她?”
叶孤云不语。
“你应该去找她,快去呀。”
叶孤云不语,也不动。
“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她?”
叶孤云不语,忽然动了。
他忽然将媚娘柔柔拥在怀里,媚娘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她的躯体到了他怀里,呼吸几乎要停顿。
“你一点也没变。”
叶孤云忽然说,“可是你变了。”
媚娘只觉得他的躯体渐渐僵硬,没有了热力与刺激,她的心骤然变得冰冷,“我是变了。”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我学剑了。”
“跟白云学剑?”
“他很好,我学剑本就是他主意。”媚娘的目光忽然凝视着掌中剑,这是叶孤云的剑。
叶孤云当然也看到了这口剑,所以他的心隐隐刺痛。
剑入鞘,光芒消失。
她眸子里隐隐现出淡淡的满足之色,她说,“将剑术学好,就可以来找你,所以我学的很快,也很好。”
叶孤云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盯着那口剑。
这口剑对他而言,并不单单是一口剑,即是他多年的伴侣,也是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友人。
夜深人静寂寞难耐的时刻,只有这口剑陪着自己忍受着孤独,悲伤痛绝的时候,也只有这口剑陪他度过,陪他分担,这口剑跟他之间的情感,已与父母带来的爱几乎同样重要,同样不可或缺。
这口剑在他生命中的地位极为高尚、神圣而伟大。
如今却在别人的手里,在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手上,女人呢?岂非在别的男人手上?
她说出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到。
媚娘忽然摇了摇他的躯体,又说,“你怎么了?难道不相信我?”
叶孤云忽然抬起头,说,“你跟白云到底有没有......。”
他没有说,也说不出。
媚娘的心仿佛被活活刺穿,她忽然软软的瘫坐在大地上,但她的双手却没有离开叶孤云,抓得那么紧,仿佛生怕自己再失去他。
叶孤云没有看她,如果看到她的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就会明白媚娘对她的思念是多么凶狠多么剧烈。
“你走吧。”
媚娘的心更痛。
叶孤云呢?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岂非也痛的很剧烈?
一个男人知道心中的女人有了不忠,心里的刺痛有多少人尝试过?
媚娘不语,也不动,泪流下,美丽的脸颊上只有悲伤,就算是带着悲伤,她也是美的。
无论她做什么事,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带着美,美的出奇,美的不可思议。
她情愿不要这样的美,只要叶孤云。
叶孤云将她扶起,就看向外面。
大地上温柔而宁静,草正绿,花正香,连空气中都带着醉人的香甜与热力。
只要是对彼此都不太讨厌的少男少女,都会生出对彼此的爱与尊敬,这种天气本就是令人犯罪的天气。
叶孤云没有笑,放开媚娘,“你该回去了,他一定很担心你。”
媚娘泪落如雨,她的手并没有松开,那双手因过度用力而刺进了肉里,血已沿着袖子流淌。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叶孤云,她死也不信,叶孤云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多疑,这么残忍。
可是她也知道,叶孤云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的。
所以她只有离开,像是一只野狗一样,被心中的男人抛弃。
叶孤云将那截媚娘紧握住的衣角一把撕掉,然后就背对着她,“你该回去了,他一定很担心你。”
这句话仿佛是一口剑,又一次刺进媚娘的心口,成功的将媚娘刺伤。
媚娘勉强控制着自己,勉强说着,“你多保重,我走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忽然转身飞奔了出去,她转过身就看到了白雪,她并不认识白雪,更不知道白雪就是白云的亲妹妹,所以她用的力量更大,因为她心里感到莫名的羞愧,因为她感
觉对不起这个少女,因为她感觉自己背着少女然后偷少女的情人。
这是每个女人无法忍受的,她也不能忍受。
她无法面对这个少女,也许真正无法面对的人,其实就是自己。
看着媚娘奔走的那么痛苦那么悲伤,白雪忽然想到一个女人,令叶孤云活的很辛苦很寂寞的女人。
“媚娘!”
直到媚娘的影子消失,叶孤云忽然倒在大地上,身子忽然痉挛收缩,不停呕吐。
将自己的痛苦与不幸统统释放掉。
白雪柔柔靠着叶孤云,“你应该将她留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孤云不语,嘴角满是苦水。
她咬牙不停的摇晃着叶孤云的躯体,“你为什么要将她气走,你在每个夜里都在叫着她的名字,你难道忘了?”
她摇晃的更加剧烈,直到叶孤云彻底昏眩过去,没有了知觉才停止摇晃。
白雪的心顿时变得很刺痛,她只看到了叶孤云的刺痛,却无法看到媚娘的刺痛。
媚娘心中的痛苦,岂非更强烈,同样更悲伤。
柔风徐徐,她在阳光下飘动,也不知道飘了多久,这仿佛是一件可笑而滑稽的事,明明是自己的,现在却是别人的,思恋那么久那么深那么诚恳,又能怎么样?
她落下去时,就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道,泥土干燥而粗糙,花丛间独有的香味,是不是令人忘却暂时的痛苦与悲伤?
她紧贴着大地不停喘息,直到有了一丝力道,才勉强自己翻了个身,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笑脸。
白云的脸,白云的笑。
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关切,“你好像很不开心?”
媚娘不语,她忽然将躯体紧紧贴着白云躯体,八爪鱼般死死贴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到很恐惧、很无助,她没有说话,只有喘息。
直到她的呼吸很平稳,白云才松开手,他笑的那么关切那么温柔,“你说说,是谁欺负你了,我一定去替你出气。”
媚娘勉强自己笑了笑,久久说不出话。
白云笑了,可是他的笑意忽然冻僵。
他的确喜欢媚娘,喜欢的要命,遇到媚娘忽然紧紧贴着自己,他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快意,他几乎要高兴的忘形。
就在他看到媚娘掌中剑的时候,他的心忽然抽紧。
这本就是他自己的剑,现在赫然已回来了。
他忽然握剑,剑出鞘。
剑光闪动间,远山飘来的香甜都变得冰冷、森寒不已。
他忽然握住媚娘的手,“我知道你见到谁了。”
“我见到谁了?”媚娘的心一颤。
“你一定见到了叶孤云,他一定在那座庙里。”白云嘴角已现出了冰冷而残忍的笑意。
“你要去找他?”媚娘的脸忽然变得惨白。
白云笑了笑,他凝视着媚娘久久才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痛苦那么悲伤。”
“你知道?”
白云又笑了,他笑的很神秘,当然也很快意,他说,“叶孤云见到你拿着原本是他的剑去见他,他心里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哪一关?”
“他不能接受你有别的男人。”白云的笑意又变得冰冷。
他不让媚娘说话,又说,“他一定认为你已接受了我,所以才让你离开,不愿见你。”
他笑的接近疯狂,接近残忍,“可是你并没有做不忠的事,所以我要去找他,还你一个清白。”
“你要找他比剑?”媚娘目光闪动,显得很吃惊,同样也很惧怕。
“是的。”白云忽然握住媚娘的手,又说,“这是侮辱,剑客的侮辱,一定要用鲜血来洗。”
媚娘也忽然握住白云的手,“我不要你去,我不是剑客,不必用鲜血来洗。”
白云笑着不语。
媚娘的声音又变得很柔,很媚,也很轻,“你不要去,你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你不会令我难过的,是不是?”
她忽然又握住他的手,柔柔触摸着,“你不必隐瞒我的。”
“我隐瞒你什么?”
媚娘笑了笑,笑的那么美丽而又那么销魂,“你一直都在想法子得到我,是不是?”
白云脸颊上肌肉已在跳动,久久说不出话了。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
叶孤云,所以没有勉强我,一直隐忍着,对不对?”
白云已在喘息,掌中剑低低垂下,目光却逼视着苍穹。
“你一定不会去的,因为我看到你去,一定会很伤心的。”媚娘忽然握得更紧,也抖的更剧烈,“因为你不愿看到我伤心落泪。”
白云轻抚着媚娘的柔发,他的目光也变得温柔,淡淡的说着,“你错了。”
“我错了?”媚娘吃惊,她不信自己的感觉出了毛病。
“这本就是叶孤云自己想找我比剑。”
媚娘吃惊,惊慌,恐惧。
“叶孤云将这口剑送回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一点。”
媚娘说不出话了,她也明白当时并没有注意剑已被叶孤云换掉了。
“我与叶孤云之间的约会,本就没有人能阻止,所以你伤不伤心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白云笑了笑又说,“我们之间的相斗,本就是剑客与剑客之间的约定。”
“剑客与剑客之间的约定?”媚娘更吃惊。
她显然还不懂这个是什么?当然也不会明白真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情感是什么样的。
因为她不是剑客,所以她绝不会理解,以前不会理解,以后恐怕也不会理解。
白云惋惜,温柔的抚摸媚娘躯体又说,“我们之间的死约会,本就是不见不散的,没有人也没有事能阻止的。”
他笑声忽然消失,连指尖都带着淡淡的杀气,媚娘的嘴唇忽然抽动,她没有想到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可怕的变化。
“我们在外人来看,都有必须杀死对方的理由。”
媚娘不语。
“我老子杀了他全家,他连夜杀了我老子,这些都是理由,但这些都是世俗的理由,并不是我们心里的理由。”白云叹息了声又说,“当然我心里的确有你,情感也很重,但是这不足以令我不杀叶孤云,叶孤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
媚娘咬牙,颤声说,“你们......。”
“我们本就是剑客,真正的剑客是不讲感情的,一丝也不能。”
“那你们讲什么?”
“胜利、失败,除了这个就是活着,或者死去。”
媚娘的身子变得发冷,声音也变得颤抖,“就因为你们是真正的剑客,所以你们只想留下一口剑。”
白云点头,白云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如刀锋,正盯着天边那朵孤孤单单的云,漆黑而又孤单的云。
“这不仅是我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媚娘忽然瘫软在大地上,似已没有一丝力气,再也发不出一丝力气。
白云将目光缓缓缩回,变得无比温柔,无比怜惜,他说,“其实我们这种剑客也很冷血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都没有了人该有的人味。”白云的眼眸忽然又变得哀伤、痛苦,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一种深入灵魂的痛苦。
媚娘不知道他的哀伤与痛苦,更不能了解,但她绝对相信这一点。
她忽然凝视着白云的眼眸,仿佛想从他眼眸里找到哀伤与痛苦的根源,但她没有找到,也不可能找得到。
“可是叶孤云为了我,他当时做了......。”
白云冷笑,忽然打断了媚娘的话,又说,“我知道,洞房花烛夜,封剑归隐时。”
媚娘点头。
白云笑的更冷酷,更尖削,他说,“他是剑客,他当时一定是冲动才这么做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恨自己的决断。”
“你怎知道他会恨自己的决断?”
“因为我就是真正的剑客,了解叶孤云这样的剑客,只有我这样的剑客才能彻底了解到。”
媚娘咬牙,“你......。”
她忽然说不出话,她无法反驳,也无法说话,她只觉得自己身子软软没有一丝力气。
草是那么柔软,花是那么的香,......。
她只能感觉到这些。
白云柔柔将她抱到这片花海最柔软,也是最香甜的地方。
看着她闭上的眼帘,他也闭上眼,慢慢靠向她的脸颊,却又立刻缩了回来,他忽然很恨自己,这样子得到她,非但不能满足自己,却更能令自己愤怒、寂寞。
他慢慢的摘下一朵花,慢慢的放在媚娘的躯体上,这朵花当然很新鲜很娇艳很动人,否则他就不会去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