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飘过,她躯体激灵灵颤了颤,不远处那株菊花也在轻颤。
叶孤云没有看她已在欣赏那株菊花。
它已没有春天里那种令人愉快充满活力充满生机的动人色彩,已在夜色静静凋谢、枯萎,现在却偏偏已吸引到人的目光,叶孤云眼中露出同情之色。
鲜花没有了魅力,没有了吸引人的目光,一定很寂寞很孤独。
也许他不该去同情它的,因为它已活过,在春天万花盛开的日子,它已受到世人的尊敬与称赞,它的美丽已得到应有的价值。
这对于它来说,已足够。
花若是会说话,也会说自己已活过,已有过灿烂辉煌的日子。
那女人呢?是不是也需要那种光辉灿烂的日子才算活着?
顺着叶孤云的目光,君莫问已看到那株菊花。
菊花在晚风中轻颤,她轻颤的更加剧烈,她已愤怒,“你好像很伤心?”
叶孤云摇摇头,又说,“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你一定骗我,你一定在想别的事?”君莫问说的很肯定,也同样很冷酷。
“我这个时候,该想点什么?”
君莫问目光忽然落到叶孤云怀里那仅用床单包裹住的醋夫人躯体上,忽然说,“你一定在想着跟醋夫人的好事,一定在想着在床上的好事。”
男人在女人眼中分类的法子很多,每个女人也许都不一样,在君莫问眼中无疑只有两类。
一类是正常而健康的男人,另一类就是不行的男人,这种男人非但令她厌恶,也令她作呕。
他笑了笑,“你认为她怎么样?是不是比别的女人好?”
叶孤云沉默。
“我知道你们这些男人见到这样的女人,绝不会舒服的。”她居然笑了,又说,“这种女人一定会让你变得没力气,不想做别的,更不想杀人。”
叶孤云点头承认,这种女人的确有这样的天赋。
君莫问笑了,她笑的却已很猥琐很淫狠,听到这种笑声,他几乎要吐出,她又说,“她床上功夫怎么样?你是不是招架不住?”
叶孤云闭上眼,久久才说,“是你让她来找我的?”
“是的。”
叶孤云沉思,久久又说,“那韩六是什么人?”
“他已是死人。”
君莫问又说,“无论他以前是什么人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死了。”
“是的。”叶孤云承认。
“你一定想问醋夫人为什么会听我的话?是不是?”
“是的,我还有其它的事要问。”
“醋夫人本来就是我的心腹之一,就像那韩六本就是护法的心腹一样。”君莫问笑着凝视范天府,又说,“这个楞头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范天府努力将头从泥土里拔出,就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他笑了。
君莫问却笑不出了,忽然问,“一个失败的人,没有笑的理由,更没有笑的资格。”
“我笑的不是失败。”范天府也在笑。
“那你笑的是什么?”
“我笑的是你居然也有失算的时候。”
君莫问脸颊上的肌肉忽然跳动,她说,“我哪里失算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醋夫人的底细?”范天府又笑了,他一直在笑,笑的像是从地狱里受过刑的厉鬼,凄厉、凄惨而又可怕不已,他又说,“我早就知道了。”
君莫问凝视着叶孤云,又凝视着叶孤云边上的老人,忽然说,“你居然知道了?”
“是的,我非但知道的很清楚,也知道我今天绝不会死翘翘的。”
他说完就在大笑,可是笑声忽然被一巴掌掴死,死在嘴里,烂在脸颊上。
“你没有机会逃出去,你现在是我手中的工具,你活着的价值,仅是让我成为魔教的教主。”她忽然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她掴那巴掌时太用力所以自己无法站稳,竟已倒了下去。
她爬起来就忽然破口大骂,她几乎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统统骂出。
范天府静静的听着,也在忍受着,脸颊上的笑意竟又飘了起来,君莫问已停下喘息,瞧着君莫问喘息,他脸上讥诮之色更重,她说,“我是楞头,但你却是呆瓜。”
君莫问眼睛死死盯着这人,恨不得将这人活活咬死,幸好骂人也需要力气、精力,否则范天府已被咬死十次。
“我怎么是呆瓜?”
“你什么都算对了,但你没算对一件事。”
“什么事?”
“叶孤云绝不会去碰那女人的,那女人只会令叶孤云恶心想吐。”范天府又说,“叶孤云绝不会没有体力应付你们的势力。”
君莫问看了看叶孤云,眼中的恨意更浓。
她此刻恨的绝不是别人,她恨的是自己,她恨的鲜血从嘴角已流了出来。
她的确算错了,错就错在将男人分类的法子。
一个正常而健康的男人,为什么能拒绝如此美丽诱人的女人?她甚至在想叶孤云凭着什么力量拒绝?她本没有力量去拒绝,可是现在已被彻底拒绝,难道他不是男人?
他不是男人,但不是那种不行的男人,这一点君莫问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因为她在叶孤云睡着的时候,她已亲身体验过,这一点决没有一丝质疑之处。
叶孤云是个强壮、健康而又令女人着迷、发疯、上瘾的男人!
君莫问在夜色里只尝过一次,然后每天都想着那件愉快而刺激的事,想的要命想的发疯。
“你想不通?”范天府依然在笑。
“是
的。”君莫问的牙齿咬紧,嘴角那根肌肉几乎要崩断,“你凭什么知道的?”
“我知道火剪找不到我,一定睡不着觉,到处找我,他找我一定会找的发疯。”
君莫问讥笑,“你给他多少女人?他要的也许一般杀手更多?”
“你错了。”范天府不让她说话,忽然又解释着,“我没有给她一个女人,你以为用女人难道能打动这样的老狐狸?”
君莫问又想错了,这是她第二次错误。
她始终将男人分成两类,所以她必会错,而且错的很可怕。
“你难道不是这么干的?”
“我不是。”范天府又说,“我找他若是送女人,一定会被他用火剪活活夹死。”
“那你用什么干的?”
“阿芙蓉。”
君莫问脸色变了,“好主意,可是他绝不会跟我拼命的,因为他不愿冒险,犯不着替你这样的人卖命。”
“是的。”范天府又凝视着叶孤云,笑了笑,“因为他一定会想到周围厉害的高手。”
“周围厉害的高手,也许没有一个比叶孤云更高了。”
“是的。”
“所以他一定将实情告诉叶孤云,让他知道自己的来意。”君莫问目中已有懊悔之色。
“没错。”
嘴巴松开,鲜血流得更多,这个女人仿佛已悔断肠子。
她讥笑着,“你以为我不知道火剪?”
“你是不会在乎,因为凭他一个人,绝不愿意跟你拼命,他一定会去找个人一起跟你拼命。”
君莫问点头,闭上嘴不语,嘴里又苦又咸,心里却又痛又冷。
“所以你一定会想到了女人,也早就准备了一个,醋夫人无疑是个好货色。”范天府已有笑意,又说,“换作是我,我也一定跟她上床,痛痛快快多做做好事,可是叶孤云......。”
“可是他没有着这个道。”
“是的。”范天府又说,“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君莫问知道错在哪里,心里却想听听别人的想法。
“因为你是母狗,绝不会理解男人的。”
君莫问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疼的在地上打滚,脸颊上却依然带着笑意。
“那你说说看,叶孤云为什么没有接受醋夫人?”
“因为叶孤云不喜欢送上门的,他也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他喜欢女人穿的漂漂亮亮,等着男人去勾引的那种女人,并不是主动勾引男人的那种女人。”范天府顿了顿,又说,“送上门的他绝不会喜欢的。”
君莫问沉默。
她沉默想着这一次失误带给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是死亡?是得到魔教教主的位子?还是有别的变动?
她忽然说,“你看叶孤云会帮我?还是帮你?”
“当然是帮我。”范天府笑了,他笑的仿佛很有把握。
“你错了,他绝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不是他朋友了,他也没有理由救你。”君莫问讥笑。
“你错了,他一定会帮我的。”
“说说你的看法?”她嘴角已露出轻蔑之色。
“因为他是被火剪带过来的,他没有理由不出手杀了你,火剪得不到阿芙蓉一定会有所变化。”
“他一个老人能变成什么?”
“他生气的时候,也许不像是老人。”范天府解释着,“他一定会变得像是行尸走兽,我亲眼看到他用火剪夹倒一座小楼。”
君莫问脸色忽然变了,惨变。
他说的没错,叶孤云过来,一定是火剪的主意,目的当然也是一致的。
她不在看范天府一眼,忽然沉声着,“罗孝。”
罗孝应声,“在。”
“你杀叶孤云有没有把握?”
“没有。”他又说,“他也没有把握杀了我。”
君莫问又说,“若是加上后面的这群人,是不是够了?”
“足够。”
“嗯。”罗孝忽然走向叶孤云,停于叶孤云不远处,盯着叶孤云。
叶孤云也盯着他,忽然说,“你学过铁布衫横练功夫?”
“是的。”
“刀剑都伤不到你?”
罗孝点头。
“所以我的剑绝对杀不了你?”
罗孝拒绝回答。
叶孤云冷笑,“但你还是有机会杀我,因为怀里有个女人,只要你出手,我死的机会有很多。”
罗孝点头,又笑了,“你怀里有没有抱女人都一样,我一样有机会杀你。”
“哦?”
“你旧伤未好,新伤更多。”罗孝又说,“所以你杀我的机会很少,但我杀你的机会就会很多。”
“你很有把握?”
罗孝点头,忽然出手。
他出手,他后面十几个和尚也忽然出手。
他们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也必会在同一时间击杀叶孤云,他们击杀叶孤云,仿佛是经过长时间算计好的。
罗孝的拳头恶虎般击向叶孤云的躯体,无论是鬼是人只要被他击中,就算不死也会去阎罗殿报道。
叶孤云没有动,连指甲都没有动。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走来一个人,罗孝并没有在意,何况距离也很愿,可是他忽然被一只脚踩在地上,一个人忽然冷冷盯着他,目光冰冷而残忍。
出手的人赫然是远处过来的那人,这人仿佛一步走到了他跟前,
一脚就将他踩在地上。
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在晚风中飘动,另一只手却握住剑,剑斜插在腰际,剑柄朝左。
罗孝怔住。
这人冷笑,剑忽然出鞘。
剑光骤然刺出,飞虹般刺出,罗孝亲眼看到鲜血在剑光下飞溅而出。
十几个人已倒下了四五个,后面的十来个人忽然顿住,没有往前走一步。
罗孝怒吼,“你是什么人?”
“剑客春宵。”
这人赫然是春宵!
叶孤云激动不已,他也没有想到这人会是春宵!他们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此刻看来,他比以前更冷,也更残忍。
春宵踩着罗孝,渐渐用力,罗孝紧紧锁住春宵的足踝。
两人同时用力,同时冷冷盯着对方。
突听“咯”的一声,骨头折碎的声音,不远处七八个和尚骤然出手,这个时候出手很容易得手,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可是他们错了。
声音是从罗孝躯体上发出的,他脸颊上的肌肉已扭曲、变形。
他竟已死了!
剑光又是一闪而过,这几人忽然倒下,他们仿佛被雷电忽然击中,忽然无声无息的死去。
剩下的几人忽然离开,一个起落,忽然消失不见,他们都已明白了一件事,都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都知道生命的可贵之处。
君莫问呆坐在那里,竟已被惊呆。
她现在的样子仿佛连那只菊花都比不上,菊花虽然已凋谢、枯萎,但依然在晚风中摇曳,似已在享受着仅有的時光。
而她呢?
范天府笑了,冷笑,“看來你的人也靠不住。”
君莫问沉默,眼睛呆滞而无神。
“看来你的命运已变坏了,没有人能帮你,你死定了。”
“哦?”
“你还有机会?”
“我的机会至少比你多。”君莫问忽然瞪着范天府,又说,“因为我是女人,我跟叶孤云好过。”
范天府沉默。
一个女人若是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使出来的手段,也许比男人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他已隐隐感觉到她想说的是什么。
“我肚子里已有他的孩子。”她依然在笑着。
每个人都再盯着她冷笑,仿佛在盯着一个疯子在表演,疯子的下场是可悲的,她也不例外。
天地间没有光芒,她没有燃灯,这里仿佛已剩下一个人,还有满地的死尸,她现在只能呆在那里,到处看着,她半个时辰前,她绝不会相信世上会有鬼出现,可是现在,她到处看着,她的眼前仿佛到处都有鬼......。
第一天个光阴已过去。
还剩下两天,他的生命也许就要结束。
叶孤云席卷在屋檐上,怀里抱住酒坛,脸上的醉意已很深,但却依然没有一丝睡意。
秋风已更冷。
他没有把握杀了归西人,特别是现在的自己,更没有把握。
天色微亮。
天地间冷意更重,下面的面摊并未收拾,人并未离去,一碗热腾腾的云吞在火剪的手里,他说,“你为什么不下来?”
叶孤云笑了笑,“上面凉快。”
火剪忽然掠了上去,将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递给他,“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
叶孤云笑而不语。
他的目光落到下面,春宵将碗与筷子放下,忽然转过身离去。
他吃云吞并没有坐在凳子上,笔笔直直的站着,吃完将碗放下,然后就离去,没有看一眼叶孤云,更没有说一句话。
边上的范天府吃下一口云吞,看见他来到边上,却忘了嚼。
火剪看着叶孤云一口一口的吃着,“那个人是你朋友?”
“是的。”
“他为什么走了,也不跟你打招呼?”
叶孤云苦笑,“我的朋友并不多,他也许是最不爱说话的一个。”
“那他爱什么?”
“杀人。”
火剪吃惊,笑了笑,又说,“他爱杀什么人?”
“例如我这样的人。”
火剪又吃惊,“杀你?”
“是的。”叶孤云苦笑,“因为太想杀我,想的发疯,所以才过来了。”
火剪再一次吃惊,他见过很多奇怪的剑客,这样的剑客并不多,“可是他没有杀你。”
“是的。”叶孤云又说,“他没有杀我,因为他杀我杀的不过瘾。”
火剪傻了,他彻底不明白了,“他为什么杀你杀的不过瘾?”
他也许还不明白像春宵这样的剑客对杀人的要求,与常人必然大不相同。
“因为我受伤了,他不喜欢杀受伤的叶孤云。”叶孤云知道他绝不会理解的,所以他立刻又解释着,“我们都是真正的剑客,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比试,一定要公平,这样子杀死对方,才能令自己感觉到满足。”
火剪苦笑。
他不愿明白,仿佛也懒得去明白。
碗里的云吞吃完,碗与筷子又回到火剪的手里,“你打算怎么处置范天府?”
“当然是想法子得到阿芙蓉。”
“他没有阿芙蓉以后怎么办?”
火剪笑了笑,“那就没有一丝价值了,我也没有必要留下他的命了。”
叶孤云叹息,“你要杀了他?”
火剪感到惊奇,忽然说,“你难道希望我留下这人的命?”
叶孤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