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子”这三个字仿佛是一根尖针,深深刺进叶孤云的心口。
他疼的几乎要呕吐。
君莫问凝视着他额角滑落的汗水,神情变得很奇怪,仿佛很得意,又仿佛很讥讽。
“你怎么知道他出来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居然是两大护法之一。”君莫问又说,“你也许不知道他在魔教里有多重要。”
“他有多重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位置。”
叶孤云眼角不停跳动,又说,“想杀他岂非很不容易?”
君莫问沉思,皱了皱眉又说,“这人也许并不是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另一看不见的护法。”
“连你也不知道?”
君莫问点头叹息,“我的眼线虽然很多,势力也遍及大小街道巷子,但却始终无法得到这人一丝线索。”
叶孤云沉默。
如果连她是势力都无法找到的人,也许连千金也做不到。
君莫问垂下头。
她近日来显得憔悴很多,连神色都充满了忧虑不安。
叶孤云凝视着君莫问,目光充满了怜惜、关切之色,“你这一段时间好像消瘦了很多。”
“是的。”君莫问眼睛里发着亮光,也露出了笑意,“幸好有你在身边,我才能振作起来跟魔教的人抗衡,否则我......。”
她说着说着,笑意竟变得凄凉不已。
叶孤云暗暗哀伤。
女人这么要强的并不多,像他这么要强又这么精明的更少之又少。
这令他想起了千金,她与她同样很精明,却有一点不同,千金喜欢冒险,无论多大的险境,她都敢进去,她甚至敢先置死地而后生,这种胆色,也许很多人听过,却无缘见过的,这女人却喜欢精于算筹,无论多么细微的动作、环节,她都可以看的很仔细、透彻。
叶孤云离开时又回过头凝视着这间小木屋,虽然已破旧,但依稀充满了儿时的欢乐。
这是他小时候为了逃避父亲鞭打才建造的地方,知道这地方的人不超过四个。
另外三个人是叶小凤,叶小钗,叶孤行。
“这是你的住的地方?”
叶孤云笑了,“你看得出?”
君莫问点头,“我看你睡的那么香,像孩子那么深沉。”
叶孤云笑而不语。
“你其实还想住下去的。”
“是的。”
君莫问笑了笑又说,“因为媚娘在里面,所以你舍不得离开。”
叶孤云苦笑。
女人有时有种奇特的感觉,对男人心里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感觉能力,而且出奇的准确。
残阳将长街染成血红。
踩在一块块青石上,仿佛是踩在血泊中,令人沉闷不已。
轿子停下,一对玉一般的美丽女人从轿中慢慢走下来,走进客栈,走上楼去。
连楼上那株即将枯萎死去的菊花都被染上了几分诱人的色彩。
楼上的帘子拉开,她们欢笑着走了进去,就像走进自己的家里一样,看着几个喝酒的男人,仿佛是看着自己的男人。
客栈的对面就是茶楼,黄昏还未至,叶孤云就进去要了壶茶,坐在窗户边,凝视着对面一举一动。
进去的人大多是走路的客商,也有半死押镖的,他们累得仿佛是耕玩七八天田地的牛,脸上现出快死未死的样子,还有几个衣着清秀、胡须斑白的道士,跟一个大和尚,和尚掌中的禅杖足足有百十来斤。
他没进门就将掌中禅杖晃动两下,上面的铜环顶顶顶玩命的响动了几声,里面的伙计立刻就出来了,陪笑着将他引进门。
叶孤云确定是个酒肉和尚,因为这人还未到这里,叶孤云已嗅到一股酒与肉混合而出的那种恶臭味。
见到这和尚时,君莫问痴痴的笑着。
“你认识这和尚?”
“当然认识。”君莫问又说,“这人就是我的人,我也没想到这人会来这里。”
“你的势力果然非常小可。”
君莫问点头微笑。
她喝口茶,就看到两个美丽女人走了进去,她笑着说,“你觉得这两个女人怎么样?”
叶孤云没有笑,沉思了会才说。
“一般男人被她们折腾一夜后,一定不死也剩半条命了。”
瞧着她慢慢的走进去,君莫问又说,“像你们这么男人,岂非都很喜欢这样的女人。”
叶孤云闭上嘴不语。
君莫问又喝了口茶,瞧着下面来来回回赶集的人。
“你看这批人进去,会不会干起架来?”
叶孤云冷笑,“干架也许不会,杀人是必然的。”
“你看得出。”
叶孤云点头。
“你看得出进去的两个道人?”
“他们是武当静鱼子跟静桩子。”
“原来他们是名门正派?”君莫问笑了笑,“可是他们不该过来的,这里并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他们该来。”
“为什么?”君莫问不明白。
“因为他们为了我。”叶孤云又解释,“我杀了他们的师弟静禅子。”
君莫问点头。
“那两个女人你可知道什么来历?”
叶孤云吐出口气,久久才说,“江湖中有这种架势的女人并不多,也许只有她们两个。”
“她们是什么人?”
“逍遥二仙,追逍,独遥。”
君莫问点头,“这两人走到那里都很拉风,是女人都会躲的远点。”
“为什么?”
“因为大多数女人跟她们两一比划,
实在会无地自容,什么都感觉到羞愧。”君莫问又说,“都会感觉自己不是女人了。”
叶孤云沉默。
他现在想看到的是寒凌子,寒凌子在哪里?他忽然想将剑锋刺进这人的心脏。
他已想了很久,想得简直要发疯。
君莫问似已看出他的心思,久久才说,“该来的始终会来的,你耐心的等一等。”
叶孤云点头。
大和尚走进去就挑了一间雅间坐下,里面空空荡荡的,他摸了一只精致小壶,嘴对上去喝了几口,忽然又摔了下去。
他瞪眼大叫着,“这不是酒。”
伙计陪笑着,“这是铁观音。”
“我要喝酒。”他的声音更大更响,又说,“你快点找酒找肉,慢了我吃了你。”
伙计风一样的奔了出去,他并不想被吃掉,所以要赶紧找酒找肉。
菊花的叶子片片凋谢。
她的眼睛中竟已充满了怜惜、同情。
她进来还没有说过话,她是独遥,她跟追逍不同,追逍恨不得将这里每个男人都占有,占有他们的躯体,占有他们的灵魂,而独遥却喜欢安静,安静而无声。
她边上有个胖子,身子很胖,脖子很粗。
这种人喝酒大多都很不错,对女人需求的也很强烈。
他说,“美人,可否陪我喝一杯?”
独遥点头,独遥喝了一口,他却喝了一杯,他眼睛有点直了,他说,“美人你尽管放开点,可以多喝点。”
他笑了笑,每个人都看着他笑,他笑完了又说,“美人喝一杯酒,我酒喝两杯酒。”
边上已有人起哄,“美人喝十杯酒,老大你就喝二十杯酒?”
胖子点头。
追逍笑了,讥笑。“大官人,你这是想灌倒我好妹妹。”
胖子笑眯眯的摇头,“我不是想灌倒,而是想被让她喝的舒服点。”
追逍笑的更愉快,又说,“你是不是想将她灌倒,然后捞到更多点好处?”
胖子依然笑着,他笑着看到独遥走了出去,这个时候,伙计风一样的飘了上来,手里提着个超级大酒壶,伙计从她身边过去,酒壶却忽然到了她手里,她笑了笑,凝视着那株菊花,她说,“好美的花,可惜要凋谢了。”
这是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胖子听到独遥说出的那句话,他笑的更加得意,可是当他看到独遥转过身,凝视着她手里抱着的酒坛时,他再也笑不出了。
独遥慢慢的走过去,高高举起酒坛,然后就往嘴里倒,她的嘴张开就没有动,酒从嘴里进去,忽然就消失不见,谁都看到那么大的壶已空,但看不出酒到哪去了。
因为谁都不相信这酒已进了她肚子里,他的腰肢纤细而柔美,又怎能装得下这么多的酒?
独遥还没坐下,就被一个大和尚抱走了,被抱到隔壁去了。
胖子摸了摸脖子,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大和尚,又说,“挂了他。”
这三个字是市井好汉通用字,意思就是宰了他。
追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知道这和尚的来历,更了解这些人对付这和尚,简直是小鸡对成魔的黄鼠狼。
她笑着走了出去,那几人倒在地上已不动。
大和尚对付他们并没用什么花俏招式,更没有什么特意身法,一桌上六个人,被他一巴掌拍倒三个,还有两个被他一只手活活丢了出去,丢到外面时,已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最后那个胖子两只手紧紧握住独遥的腰肢,她是腰子竟被他两只手握住。
“这是我的女人,你要排队,在是江湖规矩。”
大和尚冷笑,“我是个酒肉和尚,当然也很好色,你的女人抢了我的酒,我带走你的女人,难道错了?”
“你要酒,我可以给你,但这女人你要留下。”
大和尚冷笑踹出一脚,胖子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然后就在墙角不停呕吐。
隔壁比较安静,桌上的菜也很多,门并未关上,因为和尚知道外面一定还有个女人要过来。
“你是不是哑巴?”
独遥摇头。
和尚点头,“很好,那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独遥点头。
点头就是同意,和尚又笑了。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说说。”
“我就不明白和尚活着有什么意思?”大和尚沉思了下又说,“但他们好像活的有滋有味的。”
“你不明白?”
“是的。”
独遥笑了,“因为他们容易满足,而你绝不会容易满足。”
“不对。”和尚又说,“因为他们顽固不化,不知道酒肉穿肠过,好色更无妨。”
独遥笑着倒了一杯酒,递给和尚,“想不到大和尚还是个有学问的人。”
“你岂非也很有学问?”和尚坏笑着。
“哦?”
“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逍遥二仙如果没有学问,那就真的奇了怪。”他依然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忽然出手,将独遥从窗户硬生生砸了下去,这一击之威,就算是鬼也会砸扁。
独遥没有尖叫,下面也没有一丝人影。
大和尚脸色变了变,又说,“没死?”
“是的。”说话的是追逍,追逍在外面慢慢的走了进来,又说,“堂堂逍遥二仙又怎么会轻易死去?”
“是的,我想得果然是天真了。”
一顶轿子慢慢的从门口进来了,门已被撞碎,轿子停于和尚七尺处,独遥出来,就慢慢的靠向外面,外面追逍微笑握着她的手。
“你是什么人?”大和尚忽然盯着里面的人。
里面一人一剑,剑并未
出鞘,他也并未出来,但给别人的压力却很大恨大。
这人忽然冷冷说,“你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需知道自己是死人,就好了。”
这一句话说完,大和尚已死翘翘了。
说到“死人”两个字的时候,剑光骤然闪出。
“好”字还未说出,大和尚忽然倒下,倒下时,已变成两截。
他的眼神中满怀吃惊愤怒之色,他死也不信这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和尚已死,半截还在上面,半截已到了街道上,果然的行人立刻变少了很多。
有麻烦有凶险的地方,人总会比较少。
两个道士掠了下去,他们就靠在和尚的隔壁,所以发现的最早,他们将和尚抱起掠了上去,冷冷盯着那口剑。
鲜血从剑尖滑落,里面的人已阴恻恻的笑着。
“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你们想替和尚出头?”
“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你们一定想看看我是什么人再做打算?”
“是的。”
“那你们过来一点,靠近点会看得清楚点。”
“你为什么不出来?”静鱼子眼睛死鱼般盯着轿子,剑慢慢的已出鞘。
他不确定这是什么人,是该杀之人?还是不该杀之人?
静桩子却在边上木桩般矗立,木桩般一动不动,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但并未出鞘。
轿子里又传出了声音,“你看了我之后,也许会想自杀。”
“未必,我们说不定会让你死的舒服点。”静鱼子死鱼眼又盯着轿子,忽然出手。
剑光刷刷闪动,轿子在剑光下破碎,里面的人安安稳稳的坐着,并未伤害到分毫。
暮色降临,华灯将上未上。
一个人从轿子里慢慢走出来,冷冷盯着静鱼子,忽然说,“你是武当名门正派?”
“是的。”
“你不该过来找这里的麻烦。”这人又说,“因为你们找惹不起这里面的麻烦。”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剑在这里真的不行。”
静鱼子冷笑,“你是寒凌子!”
“是的。”寒凌子笑的更冷更邪,“你们来这里并不是件好事,也许会倒霉。”
“也许。”静鱼子又说,“也许不会。”
剑尖的鲜血已滴尽,剑光变得更冷更亮。
“你不信?”寒凌子讥笑。
“我不用相信,因为你根本就杀不死我们。”静鱼子也笑了,死鱼眼竟已露出了杀气。
“你想死?”
“我不想死,我不会轻易杀你,而你也不会杀我们。”静鱼子笑意渐渐消失,解释着,“因为你没有理由杀我,却有理由跟我们合作。”
寒凌子讥笑,“你讲条件?”
“我们不跟你讲条件,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你说说看。”
“我们的师兄静禅子被叶孤云杀了,我们要找他拼命,而你也要找他拼命。”静鱼子又说,“你绝不会轻易杀了我们,至少现在没有把握,就算杀了我们,而你自己不死也会重伤。”
寒凌子笑意忽然消失,掌中剑骤然刺出。
剑光闪动,叮的一声。
他的剑将已被弹开!静鱼子没有动,连手指都没有动,动的是静桩子,静桩子连剑都未拔出,忽然刺了出去。
他不动如木桩,动却如闪动。
剑鞘撞向寒凌子的剑锋,硬生生将其撞开。
寒凌子脸上的笑意已僵硬。
剑在抖动,握剑的手已轻颤,人已喘息,“你们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
静鱼子笑了,“很好,你已想通了。”
“你们想与我合作,一起杀叶孤云?”
“是的。”
“魔教势力庞大,为什么与你一起去杀?”
“魔教势力的确很大,但是并未得到统一。”静鱼子冷冷笑了笑,又说,“你这个护法,也就是个空头衔。”
静鱼子不让寒凌子说话,又说,“跟着你的人,一定少的可怜。”
“你居然知道这个消息。”
“我知道还不止这些,你想不想听听?”
“你说说看。”
“我还听说你们四大天王连同七大魔星统统报销了,全栽在叶孤云手里?”
寒凌子手忽然握紧,“够了,你到底想说点什么?”
“我只想说一点,现在你已孤立无援,另一个护法也许等着你报销,然后名正言顺的登上魔教宝座,成为魔教第一人。”
叶孤云的手握得更紧,又说,“可是我有把握杀了他。”
静鱼子死鱼般的眼里发出了光,忽然大笑,他仿佛从未听过这么滑稽的话,他笑完了又说,“你放屁。”
他又说,“叶孤云就算死定了,但他还能喘口气,你这样的人,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冷冷笑了笑,又说,“我知道你在剑池里,一呆就是很多年,也杀了很多人,但是他恐怕还不行。”
寒凌子死死盯着静鱼子,很不得活活盯死这人,盯死十次,久久才说,“为什么?”
静鱼子瞧了瞧边上的静桩子,又说,“你觉得他伸手怎么样?”
寒凌子点头。
“他的身手在静禅子手里过不了七招。”静鱼子目光变得暗淡哀伤,“可是静禅子跟叶孤云决斗时,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静鱼子越说越兴奋,又说,“一步杀七人,江湖一时无二人。”
寒凌子脸色变了,“那七个人之中,就有静禅子?”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