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匈奴营地看似连绵一片,人数众多,却毫无章法,如一盘散沙,若是夜神趁着匈奴人熟睡,夜袭匈奴大营,必能重创匈奴骑兵。”
寿阳城头之上,一名校尉将军忍不住愤怒的道。
匈奴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营地驻扎在寿阳城外,屡次挑衅,实在是难以忍受。
尤其是。
匈奴人并没有安营扎寨,一点防范都没有。
“半夜偷袭,必能功成。”校尉将军震声道:“末将请命,夜袭匈奴营地。”
太原驻守营守将李枯摇了摇头,道:“匈奴十万骑,即便是散乱四地,也绝非我们可以应对的。”
“偷袭容易,可想要回来,就难了。”
李枯否决了校尉的请命,道:“回去休息吧,看起来,匈奴是不打算攻城了,我们也没必要平白增添伤亡。”
面对李枯的怯战,校尉愤怒道:“将军,匈奴人深入我疆土深处,岂能眼看着匈奴人肆虐太原。”
“若是无法在此地拦住匈奴人,整个太原都将在匈奴人的铁骑之下。”
李枯目光一愣,冷哼道:“违抗军令,擅自出战者,斩。”
“若非匈奴人不擅攻城,且目的并非寿阳,以城中兵力,怕是不到半日便会被攻破。”
“夜袭,看似匈奴人行营杂乱无章,可你想过没有,纵深十里的营地,足以应对任何方式的夜袭。”
“你以为匈奴人都是傻子吗,距寿阳城如此之近,毫不设防?”
李枯暴躁的训斥,压下了众将士愤怒之下所产生的想法。
他也愤怒,可是那又能如何。
自从得知朝廷的军令之后,他便守在了阳泉关,防止匈奴人突然从太行山冒出来。
可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匈奴人竟然从阳泉关北四十里的虎豹岭冒了出来,一路狂奔突袭了阳泉城,急忙之中,他率军回援阳泉。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匈奴人攻破阳泉城之后,掠夺了阳泉仓,不守城,甚至连城中百姓都没有劫掠,便离开了阳泉,直奔寿阳。
急忙之中,他再次率军来到寿阳,可匈奴人竟然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反而在城外安营。
越过寿阳,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其实他更清楚,以目前在太原的兵力,除非匈奴人下决心攻城,若不然,他根本无法将匈奴人拦截下来。
贸然出击,只是徒增伤亡。
挑衅寿阳城内的守军,只是想要引诱他出战。
避城不出,才是现在最正确的选择。
虽如此。
但他还是不敢大意,现在考虑的不是他们夜袭匈奴人,而是匈奴人是否要夜袭他们。
匈奴人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倍,一旦城门被破,寿阳城他纵然是有千般本事,也挡不住匈奴人。
“憋屈,太憋屈了!”校尉将军甩着膀子不满的怒吼了一声,气愤的转身离开了城头。
李枯见此,摇了摇头,巡视了一遍城防之后,也回去睡觉了。
匈奴人并没有打算攻城,正如李枯所料般,到了后半夜,整个阳泉城外安静的落针可闻,连篝火都只剩下星星点点,零散的几处。
轰隆隆!
然而。
就在天未亮之时。
整个阳泉似有地龙翻身般,房屋摇晃了起来。
正在睡熟之中的李枯惊醒翻身,惊问道:“发生了何事?”
虽如此问,李枯已经迅速的着甲冲了出去。
“将军,匈奴人有动作了。”有守夜的将士跑来禀报。
李枯眉头一皱,也顾不得其他,迅速的跑向了东城头。
这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
站在城头,只见城外烟尘滚滚,一股股匈奴骑兵急促的原地打转。
而在最前方的匈奴大营,已经离城数十里地,迅速的消失了视野之中。
数十万骑兵纵横,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巴。
“这是,榆城方向啊!”
李枯心中微微一沉,此时的情况令他十分不舒服。
匈奴人拥有攻城拔地的实力。
但是却没有选择攻城,反而不惜绕路远行。
这才是最令他担忧和无奈的。
单凭太原的兵力,很难在城外正面拦截匈奴人。
如此。
只要匈奴人不攻城,那他就毫无办法。
“派遣斥候跟着匈奴人的动向。”李枯心情糟糕的命令道:“传令榆城守将,据守城池,避战不出,寿阳城中其余将士,随我前往晋城。”
李川迅速的下令。
李枯的命令让校尉十分不满,怒道:“将军,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匈奴人一路在太原横行无阻,而我们毫不阻拦?”
“执行军令,再敢多嘴,休怪本将军拿你祭旗。”李枯冷厉的沉声道:“你跟本将军回晋阳!”
说罢。
李枯便下了城墙,头也不回的回到营中。
李枯乃是太原郡驻守营守将,没有统帅发令之前,拥有对太原郡军事绝对的统治权,调动之权,绝不是校尉能够撼动的。
纵然此时有将士一心求战,可在李枯的军令之下。
寿阳守军还是迅速的收拾装备,在匈奴人消失之前,同样出发前往榆城,晋阳二地。
因为大多数是步卒的原因,行军速度要缓慢许多。
前行不过二三里地,匈奴便不见了踪迹。
“报,将军,匈奴人沿着潇河直奔榆城而去,其行营之速度,已经抵达潇河乡,并无任何歇息之意。”
“而且将军,匈奴人非常奇怪,附近乡里闻声而动,听到匈奴人来了,纷纷躲避,可匈奴骑兵竟然没有半分追踪的迹象,反而视若无睹的直奔榆城而去。”
半个时辰过去,李枯带着近万步卒行走在直通晋阳的山道上,来来往往的斥候不断的往返,时刻向李枯禀报匈奴人的动向。
“这么快?”李枯眉头一皱,从寿阳到榆城近三百里地,步卒需要整整三日才能抵达,即便是骑兵,也需要两日。
可现在。
这才半个多时辰,匈奴骑兵已经狂奔五十多里地,若如此,只需要半日,匈奴就到榆城了。
“这,匈奴人要干甚,疯了吗,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这战马岂不是要跑废了?”不满的校尉此时态度微微平和下来,听到斥候禀报之后,忍不住的惊道。
“何止,倘若匈奴人这样跑,说不得,我要转守为攻,突袭匈奴大营了。”李枯眉头紧锁的道:“如此下去,匈奴战马至少废掉一半,便是正面遭遇,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堪舆图!”李枯眉头紧皱的沉声。
迅速的,一名亲卫拿着一张巨大的羊皮卷铺在了李枯面前的地面上。
跟着,李枯和几名随行的校尉蹲在了堪舆图旁边,一个个眉头快要锁成山川了。
“将军,按照匈奴以往的习惯来说,所过之处,必是抢掠屠杀之景,用之尸横遍野形容也不为过,可从阳泉,昨夜的寿阳,今日的榆城来看,匈奴人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反而,更像是急行军赶路。”
“而且,末将有种感觉,或许昨夜吴将军想要夜袭匈奴大营的想法,是一条良策。”一名校尉忍不住的道:
“从虎豹岭到寿阳,也是三百余里地,而且匈奴进攻阳泉掠夺粮草,并未歇息,昨夜匈奴骑兵,乃是人困马乏之状。”
吴校尉闻言,顿时暴躁的起身,吼道:“我就说,我就说,匈奴连防卫都没有,就是夜袭的良机,奈何你们都不听我的,凭白错失击败匈奴人的良机。”
李枯白了脾气暴躁的吴校尉一眼,没有理会,而是盯着堪舆图道:“继续!”
那名校尉也没有理会,而是沉声继续道:“而且,恐怕今日匈奴人的目的,并不是攻城,而是过河,过潇河,若不然,也不会如此急迫。”
“倘若匈奴人在我等反应过来,横江拦截,虽在兵力上依旧有巨大的差距,但倘若我们聚兵以潇河防守,足以拖延匈奴人南下的七八日。”
“到那时,上党,河东,衡山,邯郸均可以支援而来,将匈奴人彻底的拖在太原。”
“而现在,即便是将军速传榆城守将守住潇河,也来不及了。”
“而这一步慢,步步慢,匈奴人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过灵石桥,过汾水,入河东,而非攻打晋阳。”
“真正让末将想不通的是,匈奴人昔日盘踞在河套之地,太原与河套隔着重重大山,匈奴人并未涉及太原之地,可看看这行军路线。”
“将军在阳泉关,匈奴人避开将军从虎豹岭那种人迹罕见的地方出来直奔阳泉,待将军回援阳泉,匈奴人没有半分停留的劫掠了粮草直奔寿阳。”
“昨夜无疑匈奴有奇人谋兵,毫不设防却成了最好的防守,令我们不敢轻易的夜袭。”
“而今日,从寿阳到榆城这一路虽是平原,却也是山岭奇多,其中大路小路更是四通八达,如果不是对此地地形极为熟悉者,匈奴绝难如此迅捷而目标明确的直奔榆城。”
“而榆城,看似是匈奴的目标,可其地位,仅是晋阳与寿阳的城郭,做中转之用,在潇河之北,一旦匈奴渡河,对榆城便没有了威胁。”
“而从南部诸城来说,只有再往南的祁城拥有防守的兵力,这中间相隔四百余里,无论此时从晋阳调兵还是我们追击而去,均无法对人困马乏的匈奴造成威胁。”
“这长达千二百里的地方,恐怕,无法及时的防守灵石桥。”
校尉眉头紧锁的分析。
令众人纷纷沉默了下来。
“匈奴人的动作太快了,若真是如此,那真的是要一步快步步快,而老子他娘的竟然就这么放任匈奴人,横穿了太原郡!”李枯捏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可,他不认为他的昨日的决策是错误的。
寿阳守军不过一万,面对气势汹汹的匈奴人,只有守城待援。
他也想象不到,为什么匈奴人对太原地形如此熟悉,对太原军事布防如此熟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开了第一道防线,避开了太原驻守大营,在太原守卫最薄弱的地方横穿而下。
太原驻守营有三万兵马,骑兵近万,主要分布在与雁门郡,代郡相邻的北边和与恒山郡相邻的八陉之处,后方只有驻守灵石关的三千兵马,晋阳营地的三千,其余各城,只有人数不多的郡兵防守。
寻常情况下,发现匈奴踪迹,召集守军抵挡便是,况且一旦匈奴骑兵太多无法应对,四周皆是求援之地,足以拦住匈奴南下。
可现在。
“本将军相信你的判断,不能再空白浪费时间了,既然匈奴想要决然南下,那便关门打狗。”李枯沉声道:“改道,去榆城。”
“传各营,直奔祁城。”
“只有豪赌一把了,赌匈奴人誓死南下,而非攻城略地,若不然,如此追击而去,恐怕我们会被匈奴分兵蚕食了。”
李枯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此时匈奴兵力远盛于太原驻守营,一旦在野外遭遇,面对匈奴骑兵只有送菜的份。
但是。
李枯在赌,赌匈奴人不会在祁城停留,不会分兵截机奔赴祁城的守军,等到大军汇聚祁城之时,匈奴会攻打灵石关。
并且,破关之后会毫不犹豫的冲进河东。
然而。
就在李枯下令全军前往榆城之中,斥候再次马不停蹄的回来禀报道:
“报,将军,匈奴人分兵了,似乎是东胡人和匈奴人分兵了,有数万骑,过了榆河之后,分兵南下,沿着榆河南下,往上党方向进攻而去。”
李枯眉头一皱,只能摇头一叹道:“匈奴人和东胡人真的是疯了,这是要置之死地啊,如此行军,此战过后,匈奴战马会废掉大半啊!”
但凡懂兵事之人,即便是能做到日行军千里,也不会急行军。
驿丞八百里加急奏报,会跑废三匹战马,才能将军情在一日之内横跨千里之地传递。
再好的战马,百里之地必歇三刻以上,三百里地之后,战马会不会废只能听天由命。
现在!
李枯不做多想,急忙道:“速去禀明齐武将军,我们行军不变,盯着匈奴人的动向,既然匈奴人将战场选择在了河东,那便围了匈奴人,再行围剿。”
“此战过后,匈奴再无南下之力。”
然而。
此时的李枯完全不知晓,匈奴不惜一切代价南下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