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咸阳码头。
嬴城在咸阳城转了一圈,便回到了扶苏府,没有再去外官署。
三月八日,嬴城陪着母亲李贤和姨母蒙佳前往了雍城,算是正式的祈祷祷告祖宗,一路上行走的很慢,直到天黑才回府。
然而。
就在深夜。
一道晴天霹雳突然炸响了咸阳城,将咸阳的局势搅的天翻地覆。
“彭彭彭!”
扶苏府大门前,阵阵的砸门声吵醒了打瞌睡的门房。
门房不敢轻易开门的在门外惊问道:“谁啊?”
“李公府管家,快开门,奉李公命有要事要禀报监国。”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惊喊声。
门房疑惑,也不敢耽误,李管家他也不认识,只打开了一条缝隙探头了出去。
门外。
李管家焦急的道:“墨迹什么,快带我去见监国。”
门口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惊动了扶苏府前院的管事,管事还穿着内衣袍,睡的正香被吵醒,不满的问道:“谁啊,大半夜的?”
却是定眼一看,认得来人,不由问道:“李管家,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管家顾不得其他的就往里边冲,并喊道:“有急事要禀报监国。”
前院管事疑惑,却是不敢做主,急忙道:“李管事稍等。”
说着。
差遣一个家丁就道:“快去叫管家!”
想要进扶苏府大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很快。
扶苏府管家就匆匆前来,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管家左右为难,并没有直接说。
见此。
扶苏府管家摆了摆手,顿时四周的管事家丁都退了下去。
“咸阳湖出事了,附近渔民深夜烧了咸阳湖附近所有的码头,那边现在大火连天,李氏的人赶过去,和附近乡民对峙了起来。”李管家急忙的回道。
扶苏府管家也是一惊,急忙引着管事前往城苑,道:“长公子早早睡了,老奴只能冒险惊扰。”
说着。
管家带着李管家来到了城苑,门口有黑甲卫把守,管家也只能先行通报道:“有要事惊扰长公子。”
在扶苏府,嬴城即是嫡长子,也是长公子。
黑甲卫见此,也是奇怪的滴咕,却是先是禀报了呼呼大睡的郭怀义,郭怀义穿着拖着长白的衣袍就走了出来,迷迷瞪瞪的瞅着李管家。
“跟我来!”
郭怀义点了点头,刚走在嬴城的门口。
夜不更衣的剑甲无声无息落在了门前,漠视着一切。
彭彭彭!
阵阵的砸门声响起,里面传来嬴城迷迷瞪瞪的疑问声:“谁啊,怎么了?”
扶苏府管家迅速的说道:“长公子,李府管家奉李公之命前来禀报,咸阳湖出事了,渔民烧了咸阳湖附近所有的码头,要强行入湖捕鱼。”
话音刚落。
吱扭一声。
嬴城穿着内衣袍就走了出来,第一眼便看向了李管家,问道:“咸阳湖出事了?”
李管家不忘记礼节的迅速道:“外臣拜见监国。”
“四更天,咸阳湖周边走水,所有的码头被点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芦苇荡已经被点燃,大火连天。”
“李氏商行的人反应过来急忙赶过去,殴打了想要强行入湖的渔民,渔民反抗也把李氏商行的人殴打了,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渔民人多势众,连同李氏商行一起全烧了。”
“而且目前为止局势还在漫延,附近乡民还在云集,李氏的人也还在往咸阳湖聚集,李公已经紧急通知冯世杰赶去处理,但恐怕,不好控制局面。”
嬴城闻言,眉头紧皱,也是顾不得其他,急忙回到屋中穿好衣服赶往咸阳宫。
刚到大律府门前。
就看到李斯左右跺脚的等待着。
而就在他刚刚落地,后方冯去疾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接停在了大律府下方的广场上面,冯去疾急急忙忙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老臣拜见监国。”冯去疾微微拜见,张口就质问道:“李斯,到底什么情况?”
李斯摇头道:“我也是接到李氏前来禀报的消息之后才知晓,具体什么情况,就那些,还在了解之中。”
“但依我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夜袭行为,目的,是为了入湖捕鱼。”
“冯世杰去咸阳湖了,应该很快就能传来消息。”
“进去说吧!”嬴城微微沉声道:“问题恐怕还是要纠结在了咸阳湖渔业的问题上。”
“李氏花费五万镒金,租用了咸阳湖渔业三十年,在这三十年内,咸阳湖的渔业,由李氏商行包揽。”
“而这,无疑让此前所有依靠咸阳湖捕鱼为生的人不满。”
冯去疾也是迅速的说道:“不止如此,这件事自上月便存在,只是一直被拖着没有处理。”
“是个很难办的问题,咸阳湖乃是沣水形成的巨大的湖泊,纵横均超过三千丈,其内渔产丰富,涉及上万渔民,囊括数十个乡里,到底要如何界定这个租用范围,这是一个问题。”
“李氏商行在租用咸阳湖之后,对咸阳湖所有适合入湖的地方进行了围栏,试图将咸阳湖据为己有,并派人巡逻,这是否合适?”
“另一个问题,李氏商行花费巨大的代价租用了咸阳湖,如果不加以限制,那么李氏完全没有必要租用,以往咸阳湖只有休渔期,并未限制任何船只的出入。”
“如何来界定这个适度的范围。”
“要知道,咸阳湖听起来很大,渔种繁多,但是,也禁不止无休止的撒网捕鱼,总量其实就那么多,放开渔民李氏商行就受损,不放开渔民,那么依靠捕鱼为生的上万渔民,无以为生。”
李斯也跟着道:“的确,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与此有关。”
正说着,门外又来了两人,廷尉府府令李化和廷尉司司正云生。
两人也是半夜三更被李斯叫来。
两人进来之后拜见三人之后,便站在了一旁旁听。
“尤其是不管这件事前因如何,但后果很严重,要如何处理这些闹事的渔民。”李斯继续道:“不妨先设想,若真是渔民私心作祟,合谋一起火烧咸阳湖码头,如何判定。”
“而在此之前,李氏商行的围栏的行为,如果定位合法范围内,那么渔民便有罪,且要从严处理。”
“如果定位李氏商行围栏行为是私禁范围,本身在违法范围,那么渔民虽有罪,却可以从轻处理。”
“尤其是,根据现有情况来说,涉事的渔民恐怕不少,很难处理。”
冯去疾眉头一皱,继续道:“这件事影响恐怕也很大,必须要慎重处理才是。”
“太原雁门的盐业,铜管山的铜矿,近日以来朝廷以租赁的方式租出去不少,皆是涉及民生的大问题,咸阳湖的处理,也涉及到此类地方的处理。”
“以前好办,这些地方朝廷所有,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但现在,还要涉及到诸多勋贵在花费巨量钱财之后,若是继续无限制的放开,也不妥,不放开,更不妥。”
嬴城听着李斯和冯去疾你一言我一句的分析。
虽然目前咸阳湖的情况还不清楚。
但其中关键也是逐渐被剖析了出来。
说白了。
这件事起因应该是很明确的。
在朝廷大肆推行商业化之后,其中利害之处便是将咸阳湖,矿产等本该是在朝廷资产的地方,全部以租赁的方式租出去。
而能够租用开采这些地方的,或者说能一次性拿出来如此多的钱财的,只有累世勋贵。
而咸阳湖,便是李氏集中一族的财力,全部身家全部压在了咸阳湖,将咸阳湖买下来经营渔业。
也因此。
百姓私渔就和李氏商行产生了矛盾。
李氏商行想要给咸阳湖围上栅栏自己捕鱼,百姓自然不同意。
由此。
产生了矛盾并快速的激化。
咸阳湖以草鱼,鲫鱼,鲤鱼,鲢鱼等鱼种为主,这些鱼的生长周期基本都在每年的四五六月开始繁衍。
而咸阳湖冬天会结冰,也就是这几个月,春暖大地,咸阳湖彻底解冻之后,会有两个月的渔业繁荣期,之后四月便开始禁制捕鱼,直到七月才会放开。
而如今是三月十日,再有二十天,就禁止捕鱼了。
这也是激化矛盾的催化剂。
只是。
嬴城微微思量,沉声道:“不管缘由如何,明确两点。”
“政令清明,违法必究。”
“咸阳湖此前,乃是国家资产,在被李氏商行拿去咸阳湖内捕鱼经营权之后,那么李氏商行便拥有咸阳湖独家渔业权。”
“不管李氏商行如何经营咸阳湖渔业,一切皆在允许范围内。”
“但是,在咸阳湖围栏的行为,是违法圈地的行为,这无可争议,因为咸阳湖诸多产业之中,不仅仅包括渔业,还有灌既,货运,码头,甚至游玩观赏,此,皆为咸阳湖可以经营的产业。”
“咸阳湖的渔业并不代表拥有咸阳湖,圈地将咸阳湖据为己有。”
“当然,如果李氏商行想要完全将咸阳湖据为己有,只要拿出足够租用金,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其中价格,将以五万镒金的基础以百倍万倍的方式递增,是哪怕李氏商行集中天下财富也买不起的价格。”
“但是,只要李氏商行在合法经营范围内,朝廷就必须要肩负起打击私捕的行为,对于一切除李氏商行在咸阳湖捕鱼的行为,皆在违法范围内,这,同样无可争议。”
“这其中,不管有多少渔民不满,要么加入李氏商行进入咸阳湖捕鱼,要么去其他未被朝廷租出去的地方捕鱼。”
“这其中,渭水咸阳内城段,被冯氏码头,王氏码头,蒙氏码头,李氏码头租用,这个地方,普通渔民便不能进入捕鱼,必须要依靠在所属商行之下经营捕鱼。”
“一刀切,该是谁的,便是谁的。”
“在此基础上,处理今夜咸阳湖之事。”
听到嬴城明确这些天困扰的问题。
冯去疾,李斯两人眉头均忍不住的一皱。
却是廷尉府府令李方道:“那今晚,恐怕所涉事的渔民,要被牵连甚多,李氏商行这些时日把持咸阳湖原本的码头,并且筹建了五个大型的码头,均在营造之中。”
“如若真是有预谋的放火,恐怕李氏商行损失不会小。”
“若真如此判,那咸阳湖附近的渔民,恐怕十之去九,牵连甚广,影响也极其严重。”
“甚至,不亚于上次大兴牢狱之事。”
嬴城毫不犹豫的道:“此事,严格的按照新秦律处理,不偏袒于谁,凡有涉事者,法不容情。”
整个大律府内人虽少,却有一股股寒气冒出。
冯去疾张了张口,想要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就连一向主张法制的李斯,也忍不住的皱眉,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议论,等待冯世杰的回禀。
但是。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按照嬴城的处理方式,这次咸阳湖附近的渔民,恐怕要遭殃了。
大律府内安静无比。
而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天刚刚有点泛白,冯世杰就匆匆的赶来,大口喘着粗气道:
“可算是安稳下来了,累死了。”
冯世杰的嘴皮子都泛白了,在接到李斯的传信之后,他连辨别真假的时间都没有,连忙召集了内史郡郡尉,大小吏员,府兵火速赶往咸阳湖。
咸阳湖在咸阳西侧,渭水上游,阿房宫北侧,皂河西的沣水与渭水交汇处。
等到一看。
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知道咸阳湖会出问题,没想到左右还是没有压住出了问题。
李氏商行集结很多工人和渔民对峙着,甚至已经打了一架个个带伤。
左右安抚下来情绪。
这才了解清楚。
闹事的渔民不仅仅来自一个地方,沣县,泾阳县,渭陵县的渔民都在,而且随着对峙,附近乡里百姓均赶过来。
得亏他来得快,和附近乡里百姓差不多到,没有让局势进一步的恶化。
但事情同样很严重。
李氏商行驱使工人殴打放火的渔民,三死七残二十四伤,渔民殴打李氏商行的工人五死十二残二十伤,其中李氏商行的掌事脑袋被开瓢。
“不止如此,芦苇荡刚刚青绿,多有枯草,这一点,到现在为止火势还在漫延,下官只能命人开出一条隔绝带,但芦苇荡至少焚烧近百亩。”
“这其中,总计十一处码头全部被点,还有五个仓库,就算是在水边,火势也收不住,只能看着被烧。”
“就目前调查来看,此事由附近沣县一个渔老大的人牵头,鼓动渔民闹事,但具体如何,郡尉还在调查。”
“但很复杂,下官清楚这个渔老大,是咸阳湖南侧原来沣乡的地头蛇,算起来,也算是控制着咸阳湖南岸的捕鱼船,在咸阳有不少的势力,但按照咸阳湖的情况,这件事凭借这个渔老大,鼓动不起来,应该还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