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大姐早出晚归，在森铁处排练春节演出的节目，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她回来的时候，全家人都睡下了。闻到香味，她竟然高声喊起来：“哎呀，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啊。”这一声把我们都喊醒了。母亲说，锅里有肉，你吃吧。大姐连声说太好太好了，问母亲一个人分多少，母亲说，你能吃多少吃多少，管你够儿。大姐似乎不信，说要是吃多了，你不骂我吗？母亲说，我不说管你够儿吗，你饿一天了，快吃去吧。大姐边吃边说太香了，又问是什么肉。母亲说是狗肉，她问在哪儿弄的，母亲告诉她，把小胖勒死了。大姐惊呆了：“是小胖？勒死它干什么？怪不得这两天晚上它没去接我。”大姐忍不住哭了，还不忘把手里的一小块肉填进嘴里，并没有停止哭泣。

小胖熟悉我家每个人下班放学常走的路线，谁回来晚了，它就跑去迎接。这些天，它每晚都去接大姐。大姐下班要走大约一里远的小火车道，道旁不知什么时候堆放许多红砖。大姐说，就怕晚上，黑灯瞎火正往家走着，突然从砖垛后边闪出个人来，那可吓死了。那段路天天有小胖陪伴，大姐一点也不害怕。

大姐吃完饭，端一碗开水站火炉旁慢慢喝着。她仰头看着新糊的纸棚，突然压低声音惊悚地叫一声“妈！”用手指着棚上，不再说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纸棚已经烧出脸盆大的圆洞，忽闪忽闪的小火苗在圆洞周边跳跃着，整个棚纸就要在瞬间呼啦啦地燃烧起来。纸棚上面是早已干透的屋架和房板，再有就是厚厚的苫房草。

我们顿时惊呆了。母亲很镇定，小声说别吵吵，告诉我们立即穿好衣服起来。她和父亲站在凳子上，用笤帚压住小火苗，我们把毛巾沾湿，缠在长棍子上，杵到棚上灭火。很快，火完全熄灭了，母亲不放心，又和父亲反反复复检查好几遍。

想起来后怕，如果火烧起来，不仅这趟房五户人家受害，恐怕相邻的草房都难幸免，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过不好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姐没有喝开水的习惯，吃了小胖的肉口渴才想喝，要不然，还不能及时发现。

母亲慨叹着说：“这小胖啊，死了死了还救我们一把，真是没白养它一回。”

每年到正月初三，我家开始换饭，不再吃过年的大米白面和荤腥菜，改为平时的粗米饭和酸菜土豆。早晨喝完高粱米粥，看家里没啥要干的活儿，我绑上滑冰鞋想去街里转转。临走，怕晌午回不来挨饿，我蹬上锅台，从灶王爷的供位上拿个馒头。这样又干又硬的馒头，有咬头，越嚼越香。我给灶王爷鞠一个躬，说声对不起。

为了能太太平平吃饱饭，那时许多人家都供奉灶王爷，而且对联用词完全一致，上联是：上天言好事，下联是：下界保平安，横披是：一家之主。

我走后，母亲看“一家之主”的供品缺了，很是惊慌，赶紧烧香祷告，又专门再蒸一个馒头，恭恭敬敬地给灶王爷补上。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说灶王爷显灵了，吃了一个馒头。我说是我拿走了，母亲气得用筷子朝我头上抽打好几下，把我撵下饭桌，还逼着我给灶王爷下跪磕头，我犯倔就是不跪，哥哥替我跪下磕几个头，风波才算平息。

我做错事，哥哥常常代我受罚。我挨父母打，不喊痛，不求饶，不下跪，哥哥只好替我下跪求饶。我觉得对不起哥哥，过后提起，哥哥憨厚一笑：“能让父母消气，不再打你，我下跪也值。”

我没吃上饭，肚子饿得难受。想到小棚子里还有一盆小胖的肉，可是都冻在一起，抠不下来。我看着那盆冻肉正没办法，忽见小胖从盆里站起来，摇摇尾巴，跳下来跑出去了，我随后追赶，它却没了踪影。

两个月后，东院的褚大姑频频咳血，不治身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