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村子里来了两个外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那个男的好像很快就融入了村民的氛围之中,明明大家都不认识他,偏偏他却十分自然地融入了大家的谈话之中,自来熟有点过头了。
另外一个女的有些奇怪,她不太愿意与村民们交流,却很喜欢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我在不久前朝着她的杂物间里扔了一块石头,我希望是命中了。
听村民们说,因为村子里准备挖一口新的水井,所以想要把那个女人想办法给赶走。
这很正常,毕竟在村民们看来,那个女人就像是瘟疫一样。自从在水井边上捡到了她之后,村子里基本就没有收成好的时候,要不是当时的村长执意要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估计根本没有人愿意花费自己家的存粮来把她养大。
现在好了,老村长已经死了,负责运送他尸体的送葬队伍刚走没多久,自然是没有任何人会阻止村民们想要将她赶走的心。
一个几乎扰乱了村子内的气运,手里捧着一本其中文字根本看不懂的书籍,唯一一个能够在井边打水,还喜欢在井边对着不存在的东西自言自语的人,村民们肯定很讨厌。
但我觉得这样不行。
她的罪还没有偿还清楚,这些年来对于村民们造成的恐慌心理,以及村子早些年的收成问题,这些她都应该赔礼道歉。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的弟弟该怎么办?
现在他已经瞎了,更是被村民们认为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才瞎掉的,连亲生父母都不敢认领他。
这个女人倒是和其他男人离开,过起了幸福的生活,那我的弟弟呢?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松的离开。
回到家里,我从我的床下,抽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有些起毛的绳子。
这条绳子,就是当年,消除了罪证的绳子。
这条绳子不是我藏起来的,是他在勒死那个女人之后,将这条绳子放在盒子里,当着我的面将盒子放在了我的床下面。
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敢想起这个东西,但今天不一样了。
我还记得当年我的弟弟是怎么做到的,那改变了我人生的一夜,每一个细节我都烂熟于心,因为每晚我的脑子里都会将这个场景重现。
双手有些颤抖,我知道,我不是在怕。
是我心中,最本质的兽性在敲打着我的理性。
即便我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是错误的,很有可能是无法挽回的,但是我的兽性却完全压制住了我的理性。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出现在了杂物间的边缘。
烛火飘摇,我睁着眼睛,却像是闭着,因为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敲响门面,因为我知道敲响门面一定会打草惊蛇,于是我从今天白天被打碎的窗户处翻了进去。
那个女人背对着我,烛火照耀着她手中那本纸皮古朴的书籍,映照着她迷茫的面庞。
我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的手抓住绳子时,我这些年来的所有恐惧,所有因弟弟而起的自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我听不见叫声,也感受不到挣扎的变动,我只是麻木地抓着绳子的两头。
直到下一秒,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水井,哥哥,”我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我的弟弟蓬头垢面地从杂物之中钻了出来,他没有眼球的眼眶只包裹着黑暗,就像我所看见的那样,“去看那口井,只要你不疯掉,你就会来感谢我的!”
我手松开了,她落地的声音就像是我心中某些东西落地的声音一样,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真的执行了下去,可能就会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情况。
我慌了。
我第一次这么慌张,我神使鬼差地将地上的那本书捡了起来,然后夺门而出。
天上没有下雨,可我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
等到我再度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跑到了我朋友的家门口。
正好,他们今天正在因为某个人的生日而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直到我闯入了房屋之中。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慌张啊,”一个人笑着对我说道,“你很久没有这么慌张了。”
另外一个人注意到了我手中的书,“咦?这不是那个妖女的书吗?”
我环顾周围,房子里加上我,一共有十多个人,我深呼吸一口气,却并没有坦白我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
我的脑子里,只回荡着那熟悉的声音。
“水井,哥哥,去看那口井,只要你不疯掉,你就会来感谢我的!”
我的脑子里不可扭转地回忆起了那口水井,他们还在安抚着我的情绪,其中一个人夺过了我手中的书,翻看起了其中的内容。
所有人都在看书上的内容。
除了我。
我对书上的内容不感兴趣,我只是疯狂想要撇清我脑子里的声音。
“这是什么啊!根本看不懂!上面真的是人写出来的字吗?真难看!”一个人将书直接扔在了地上,发出了畅快的笑声,“哈哈哈,肯定是文盲写出来的字!”
其他同伴们附和着,直到下一秒,我注意到有一个人站在了门旁。
“警察!不许动!所有参加银趴的人给我双手抱头蹲下!”
他一边在嘴上说着,一边找到了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书籍,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我认得他,他就是那个异乡人。
“书籍这么宝贵的东西,你们居然直接扔在地上?”他瞪着我们,“知识就是力量,难道这句话你们都不知道吗?”
其中一个人回答道:“我不知道!”
然后书本就落在了他的头上,“现在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他看了我一眼,随后翻开书,粗略地扫过上面的内容,表情变得扭曲了起来,滴咕了一句,“有点儿像是我在上课的时候半梦半醒时做的笔记,有够难懂的。”
“东西我没收了,以后没有别人的同意,不准偷人家的东西!”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补充了一句,“即便是经过了别人的同意,也不准偷人家的东西!”
他走了,参加生日宴会的年轻人们冷静了下来。
但我还没冷静下来。
我的心脏在狂跳。
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在那个时候说了一句话。
“我们,去那口水井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