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村子里,已经生活了有差不多十七八年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聆听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就行了。
十八年前,我和我的弟弟被生了下来,我比弟弟要早不到十多分钟,不过也就是这十多分钟的时间,让我担上了哥哥的称号。
从出生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今后会是什么样的,我对刚出生时的记忆已经没有了,不过我的耳边到现在为止,都好像还能够听见我们俩的哭声。
值得庆幸的是,我很正常,但这份正常,却让我感到了自卑。
因为我的弟弟,他不正常。
他很聪明,聪明到像是一个外星生物一样。他在不到八个月的时候就已经会说话了,而这个时候的我还在发出模湖不清的音节。
我在蹒跚学步的时候,他在奔跑。
我学会了走路,他已经学会了简单的计算。
村子里剩余不多的书,他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看完了,甚至将其中的内容完全记在了脑海里面。
本来我对他还没什么感觉,直到记事起,他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比较内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爹娘平时也比较关心他,但直到某一天,他从基本上不可能发现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爹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的证据。
爹娘大吵了一架,谁也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事后去找那个女人对峙的时候,他们却得知,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被人杀死的。
我知道是谁杀的,因为杀死那个女人的罪魁祸首正站在我的面前,对我露出诡异的笑容,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哥,”他开口,声音很平静,完全不像是不久之前才杀死了一个活人的样子,“说出爹的这个秘密,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我已经做出了弥补,今后的言行举止我也会更加小心,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
即便他已经说了让我放心的话,但我依旧不可能放心。
既然他能面不改色地杀死一个人,那又为什么不能在夜晚,趁着我熟睡的时候,将我杀死呢?
从那天起,我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我很害怕他。
每当夜晚熟睡的时候,我都能梦到他抓着绳子的两头,一点点收拢的样子。
我也能听见声音,那些痛苦挣扎的声音像是梦魔一样时刻徘回在我的耳边,让我每个夜晚都无法正常入眠。
我病了。
爹娘带我去看医生,村头的医生告诉我,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到病因才行。
我的父母问我是怎么回事,而我只是遥遥地看着站在诊所门口的他,明明他没有做出任何的行为,但我还是好像看见了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我们的秘密,哥,”我耳边传来了碎碎低语,“还记得吧?”
我缄默不言,爹娘也没有办法,只能把我带回了家,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够尽快坦白。
我不敢和他在同一个房间,所以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朋友的家里,我朋友也觉察到我似乎对我的弟弟有一些抵触,于是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你疏远他,不就好了?”
我照做了,我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再也没有与他有过任何眼神的接触。
为了避免村子里其他的同龄人遭遇与我相同的事情,我昧着良心,对村子里剩下的几个同龄人说了谎,诋毁了我唯一的弟弟,让他们远离他。
我成功了,村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与我的弟弟玩耍,都说他是一个怪胎,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有时候我也能感觉到我弟弟对我投来的目光,但我不敢回过头,我害怕一旦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回忆起那一晚的事情。
他也没有来问我,想必聪慧如他,也应该明白了什么吧。
但只要我不把我们二人之间的秘密说出去,或许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至少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直到某一天,我无意中看见,有一个人和我的弟弟有交流。
那是被遗弃在井边的那个女子,那时的她只比我们大两岁左右,算是半个同龄人。平日里父母也经常和我说不要轻易靠近这个女人,不然会变得不幸,也不要靠近村里的那口井,里面会有很可怕的东西将你拖进去。
我一直都觉得是真的,所以没有敢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的交流。
但是我的弟弟,和她有了交流、二人有说有笑,女人甚至打开了手中的书籍,似乎是在朗读着上面的内容。
“或许是因为都被孤立了,被孤立的人之间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吧。”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如此的天真,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女人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和这个女人做朋友,所以我没有去提醒她远离我的弟弟,但是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总是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我的心脏,让我一阵烦躁。
直到电闪雷鸣的那一夜,大雨倾盆,雷声渐渐,乌云停留在村落的上空,像是天空被谁揍了一个淤青出来。
我躲在朋友的家里过夜,听着外面的剧烈声响,回忆起了那一晚的事情。
我的朋友安抚着我的情绪,正当我准备沉沉睡去的时候,一声古怪的动静打乱了我们的思绪。
朋友家的门被人狠狠地踹开了,刺眼的雷电一闪而逝,将他的影子投射了进来。
我看见浑身湿透,满身都是泥水的他站在门前,寻找着我的身影。
我瞪大了眼睛,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再次对上了他的视线,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
他的眼睛在塌陷,房水从里面流淌出来,混合着鲜血,如同焉了气的皮球一样,看起来很是恶心。
“哥哥,井里的东西很有意思!”他这么对我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欢快,“她和我透露了水井里有什么东西,于是我背着她去偷看了井里的东西,太有意思了……即便是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东西,我也满意了!她是宝藏,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是水井里的东西赠予我们的礼物!”
他疯了。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已经疯了。
说完这句话后,留下惊魂未定的我与我的朋友,他消失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瞎了。因为私自偷看了水井里的东西,被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了,所以他住进了那个女人的家里,除了村民们每天给的那些如同潲水一样的食物以外,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井里有什么?
我不得而知。
但我只知道一点。
是她害得我弟弟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