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中迎来一人,正是秦朗。他满脸带笑看着三人,说道,
“小乙哥,陆陆哥,白青姐,公子从船上看到了你们,就让师傅去叫你们上来。你们在这见到我,有没有很惊讶!”
童陆拍拍他,笑道,
“嗬,小朗,只半个多月不见,竟然又壮实了不少,是不是严姐姐伙食开得太好。改明儿咱们也得去好好蹭上几顿。”
他顿了一下,问道,
“咦,对了,那人怎么变成你师傅了?”
秦朗笑道,
“这说来就话长了,咱们先去见公子才是。”
秦朗带着三人沿梯而上,来到最上层雅间。秦朗跟两旁亲卫打了个照面,轻轻敲响房门并说明来意。里面传来一声轻唤,小乙听出是那太子嗓音,也就是当今大理皇上。房门打开,迎出之人笑意玩味,正是那是用身体为太子挡下一剑的青年文士。他笑着说来,
“三位小侠里边请。”
童陆一听笑了,
“我们这两人,一个只会些医术,另一个倒本事大点,却对武艺一窍不通,如何能称‘侠’。”
那人面不改色回道,
“这小乙兄弟英雄侠义,举世无双,一身的好功夫,有那万夫莫当之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定然也非泛泛之辈,称二位小‘侠’又有何不可呢!”
三人听这话心头也是高兴,正想与他再说上几句,便听里边传来急切叫喊,
“孙保山,开个门也这么费劲么?”
这孙保山向三人吐了吐舌头,笑道,
“公子早已经备好酒水,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孙保山,绕过一面雕镂屏风,便见到了那当今大理皇帝。三人并不知那君臣之礼,只是抱拳见过年轻皇帝,皇帝也不着恼,笑道,
“真是巧了,在这里也能遇上,来这边坐下,一起用些酒水点心。”
皇帝伸手示意三人坐下,取过酒壶给三人满上,笑道,
“这酒水点心可一点不比那‘风花雪月’的差,你们先尝尝这,待我着了空再带你们一起去风花雪月!”
小乙端起酒杯闻了闻,只觉酒香淡雅,甚是轻柔,他看了看白青,见白青微微点头,方才一口喝尽。这酒虽不甚浓烈,却是回味无穷,小乙不住点头,笑着道,
“这酒着实不错,只是这杯子稍稍小了一些。”
皇帝一听也是忍俊不禁,
“好你个小乙,这小小年纪便是如此豪迈,再过个几年那还了得。你我伤口尚未大好,就先用这小杯,以后再换上大碗如何。”
小乙笑道,
“那是自然,能与皇帝一起喝酒,小杯也能喝出豪气来!”
童陆噗嗤一声将酒喷了出来,
“小乙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而且拍得还不错,只怕也不输咱这位孙大人了!”
那孙保山始终微笑着立在一旁,听到自己名字也微微点头示意。皇帝哈哈大笑来,扯动了尚未完全康复的伤口,他鼻头冒出冷汗,却又含笑说道,
“小乙兄弟,你三人也只有十六七岁,却是豪气干云,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宫中兼个一官半的职,将来一起好好作出番事业来。”
小乙摸摸头,笑道,
“皇上啊,不是我等不愿,只是我三人志不在此,还望皇上能够理解。”
年轻皇帝看着小乙,微微点头,
“我也不愿勉强,只是稍有遗憾吧。以后见到不必多礼,倒也一起换个称呼,和他们一样,叫声公子吧。”
“公子。”三人笑着喊道,皇帝点点头,轻轻将窗户开了三指宽缝隙,他贴近窗来向外张望一番,才慢慢回声,
“这外面真是热闹,看到这百姓安居乐业,心里倒也欢喜。哎,现在当了皇帝,这才明白这担子沉重非常,也真是为曾经的胡作非为感到羞愧。”
小乙喝了口酒,笑道,
“公子这船可是奢华无比,一看便知是大人物来了,百姓们看到可都羡慕得紧,公子何不弃船上岸,与百姓同乐呢?”
年轻皇帝身子一震,回道,
“对啊,我怎没想到这出。我自小锦衣玉食,出门时也总带上大队人马,现在看来,并没有威风八面,反而是有些作威作福。”
他转头望向孙保山,又道,
“保山,你去安排一下,我们这就上岸,与百姓一齐能欢度这元宵佳节。”
孙保山有些犹豫,年轻皇帝怒目而视,他识趣的开门出去。皇帝看着孙保山离去背影,笑道,
“这个保山,十分伶俐,不仅口才好,为人处事也是了得。最重要的是,他能读懂我的心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尺度都把握的极好,而且他差点为救我丢了性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不知能少去多少烦恼,自然也就舒心许多。”
年轻皇帝看着白青,又看看小乙,意味深长的笑道,
“小乙兄弟,要不要为兄替你操办婚事,保证恢宏大气,与众不同!”
白青一听,脸一下红了,低下头来轻抿酒水。年轻皇帝一看笑道,
“这白青妹妹怎么脸红了,莫不是早想嫁给我小乙兄弟了。”
白青脸红得更加厉害,被烛光一照,竟似擦满了胭脂一般。皇帝继续打趣道,
“咦,莫不是你不愿,哎小乙兄弟,这就不好办了。这样,改明儿我找上百位貌美女子,让你自行挑选,一个不少,两个不多,若是一并收了,当哥哥的也自当照办。”
童陆看着白青脸上由红变紫
,大笑出声,
“公子啊,我家白青脸皮薄,你可别再逗她了,她要哭起来可不好收拾。”
白青也知这皇帝是逗她玩,可脸皮不听使唤,出卖了自己,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小乙看着白青,心里也是欢喜,只知她在乎自己,伸手握紧她手说道,
“公子好意心领了,我们年纪尚轻,过两年成亲也不迟的。”
年轻皇帝笑道,
“什么年纪尚轻,我像你这般大时,环儿可都已经挺上大肚子了,她现在又有了八月身孕,我只希望她能再给我添上个小公主!”
皇帝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小乙从未见过此般温柔,心想原来这公子哥也有这温情之时。此时敲门声响,外面一人说来,
“公子,一切安排妥当,几位也请移步。”
说话之人正是孙保山。小乙几人跟着皇帝出门,童陆还不忘多揣几块精致小点。孙保山给公子披上一件狐裘,又小心扶着下到船沿。只见两只坚固小船停在一旁,两个身着寻常服饰汉子立在其中一条船上,一只扶梯搭在上面,被亲卫抓得牢实。孙保山和秦朗搀扶着皇帝下到那小船之上,待到小乙三人上来,这船已然无法再坐更多人。几位换好衣衫的兵士相继下到另一船上,秦朗方才摇动船桨,小船慢慢与大船分离,朝那岸边慢慢划去。身后小船紧紧跟着,小乙发现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仔细一想,竟是那依旧带伤的高手护卫。这水中不少浮动花灯,小船似在这灯海中穿行,其中美妙难以描述。小乙见到一只花灯竟是写有文字,字体娟秀,只怕书写之人是位妙龄女子,他也不愿窥探他人私密,索性手指轻划,将那花灯推得更远,希望这洱海之神看到她心中所愿。
不多时,船已靠岸,秦朗将船停在无人之处,打算与众人绕行过去。公子兴致大好,上岸后也不需他人搀扶,与小乙并肩向月亮湾走去。百姓惭多,众护卫则默契的四散开来,却是保持一定距离,以防不测。公子身边,只留下使枪男子、秦朗孙保山还有小乙三人在旁。
明月高悬,这地上海面被照得亮白一片,再加上这各式花灯,看得人莫名欢喜。小乙给公子买来几只花灯,公子把玩一番,却是不愿离手。一位身着破烂衣衫的孩童痴痴望着公子,半晌也不动弹,公子看他可爱,便分给他一只。那孩童拿了花灯,顾不上道谢,便发足狂奔而去。公子看着那孩子兴奋模样,便一点也不在意了。不一会,那小男孩带来一个女孩,女孩约莫三四岁,手中捧着刚才公子送的花灯,两位小孩来到水边,轻轻放下花灯,双手合十许愿。小孩双手紧握在一起,看着花灯慢慢飘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时,这才收回视线。俩小孩来到公子身前,一齐俯身施礼,那小男孩笑着道,
“谢谢公子的花灯,我妹妹喜欢得很呢!”
公子体会过这般兄妹深情,他双眼通红,回道,
“你们大人呢,怎能放心你们在此。”
男孩笑着说道,
“我们早就成孤儿了,多亏这上邑村叔叔婶婶关照,才不至于饿死冻死。我们看这月亮湾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来凑凑热闹。我见公子一人手中拿了这许多花灯,心想若是可以分我一只,那妹妹也能放一只了。没想到公子真给了我一只,真是太感谢了!”
说完男孩拉着妹妹小手前后摇摆起来,二人咯咯笑了起来,只听男孩说道,
“妹妹,还不快谢谢叔叔!”
两小孩一齐轻声喊道,
“谢谢叔叔!”
说完二人便笑着跑了开去,童声清脆,萦绕耳旁。公子竟是流下泪来。他轻轻擦拭眼角泪珠,缓缓说来,
“我从不曾想过,在这富庶的大理城竟也会有孤儿无处依存,再想想那穷乡僻壤,又会是何种情形。不知那百姓疾苦,又如何做好这一世君王,真是痛心啊!还有刚才这声叔叔,哎,若是不能爱民如子,又如何对得起这一声叔叔。”
白青感慨道,
“公子,你看这孩子得了这一丝的好处便十分满足,百姓也是一样,他们要的真的不多,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公子点点头,看着白青,笑道,
“小乙啊,你这个媳妇可是个女菩萨,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不然的话我就派精兵追杀你,把你绑到她面前磕头认错。”
小乙拉着白青小手,哈哈笑道,
“青青,以前有姐姐顾大娘替你出头,这下可好,连大理国皇,呃,公子也为你说话,我可再不敢欺负你了。”
白青瞪他一眼,心里却是美极,小声说道,
“多谢公子,您可要说话算话哟!”
公子眨了眨眼,几人一齐大笑起来。
几人放了花灯,四处玩耍赏景,又去往小吃摊前吃些小吃果点。公子似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竟是停不下来,把这四周各类吃食全部尝了个遍,最后他挺着滚圆肚子坐在水边,放肆打着饱隔。公子摸着肚子,轻轻笑道,
“我常去那‘风花雪月’之类的名楼,以为那就是人间最真的美味,却不知原来最美的滋味却是在这民间,在这寻常乡野。以后有空之时还得多多来这乡间寻觅寻觅。”
白青笑着接道,
“不要只顾吃喝,还要抽空感受这民间疾苦哟!”
几人一听,也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天上月亮,地上月亮湾,欢天喜地,其乐融融。
不知觉间,夜已深沉,那大船之上还有几间客房间,公子便邀小乙三人到船上住上一晚。三人满心欢喜,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在如此华丽的船上过夜,便一口答应下来。四周人
群慢慢散了,只留下几位喝多的青年文士,几只小狗四处寻觅游人留遗留下来的零落美食。小船开到近前,几人逐一上了船,便朝那大船行去。
行不多时便与那大船对接上了,秦朗先行上船,正向上拉着公子,爬至一半,突然水面荡开,赫然出现两个人影,两把长刀闪闪发亮,一左一右直直刺向公子后心。公子本身武艺平平,再加伤势并未痊愈,又如何能够抵档。眼看形势危及,小乙却只能下意识的攻向那就近的一位,那人被小乙一棍扫中落入水中。秦朗大惊,欲要跳下解围,却只见一个身影闪了下去,直直扑向那柄长刀。这身影就似一团肉盾,被这锋利一刀穿破,而这下坠之势也将那人连人带刀一齐砸入水中。血色染红水面,片刻之后,一人从那血红之中冒出头来,正是那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使枪护卫。只听得秦朗大声叫喊,
“师傅,师傅!”
他赶紧将公子接上船去,然后纵身跳入水中,几位亲卫也搭了把手,将那人与两位杀手尸身一起拖到船上。房中,秦朗将师傅外衣脱去,不住揉搓着师傅身体,想给师傅添上一丝温暖,孙保山取了火盆放在房中,可那人却也不见醒转,身体也慢慢冷了下来。白青脸色惨白,坐在那人身边仔细检察一番后,方才慢慢说道,
“只怕回天无力了,师傅本就重伤在身,又吃了这么一刀,后来又与那人在水中缠斗多时,流血太多,小朗,你可要坚强一些才是。”
秦朗听了,泪如泉涌,却并未哭出声来。不多时,那人在秦朗怀中黯然逝去,众人皆叹,并无一人发声。
公子令人查看那两人尸身,小乙那一棍击中贼子胸口,那人被这一击乱了呼吸,竟是被淹死在水中。另一人腹部被刺出多个血洞,一看便知是秦朗师傅水中所为。众亲卫并未发现任何疑点,只怕这两人是有备而来,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孙保山在两具尸体边查看多时,也未发现蛛丝马迹,只好摇头回屋。刚一进来,他见众人模样,心中已经了然,只听他轻轻说道,
“齐二哥一辈子好汉,我们都会记上一辈子。公子,二哥临死前还收下了传人,也算是了了心愿,咱们就让这小朗为他料理后事吧。”
公子听完,点点头道,
“二哥在我身边多年,虽我多有任性,却从无丝怨言,我心中早把他当作是亲哥哥那般。他兄弟姊妹七人,一生侠义,却都因我而死,我真是太愚蠢了!真是该死!”
说完,公子已经泣不成声,竟是向那人跪了下来。他这一跪,众人皆惊,孙保山张大嘴巴,却是不敢言语。众人知公子这一月之内经历如此多变故,便似脱胎换骨一般,但身为君主,竟是给一位贴身护卫下跪,又是多么难得。哭了好一阵子,公子用手抚摸苍白的二哥,慢慢说来,
“小朗,处理好师傅后事,你就跟我一起回宫吧。你师傅生前特意嘱咐过我,我想你也明白。”
秦朗眼神涣散,微微点头应允,回道,
“谢公子,师傅也曾对我说过,我知道怎么办。公子,还有大伙,能否让我和师傅单独待一会,我有些话还想跟他说道说道。”
众人心里难受,却也依他所言慢慢退了出去。几人来到最初见到公子的雅间之中,孙保山拿来一壶清酒,给众人分别倒上一杯。小乙一杯喝完,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方才问道,
“公子,能说说这点苍七雄么?还有,小朗又怎会拜这齐二哥为师!”
公子一怔,半晌方道,
“让保山跟你们说道吧,这些事,他都知晓的。”
孙保山接过话来,道,
“你也猜到了他们便是那如雷贯耳的点苍七雄了。他们七个算是这大理国最为了得的几人,要是单独对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只怕整个大理国也没有几人能有胜算。他们本来自各地,由于受这点苍眷顾,方才练就一身武艺。几人志趣相投,便义结金兰,一起号称点苍七雄,从此之后,这名声便响彻整个大理国。不少人前来挑战,大都落荒而逃,偶有能抵抗数十招的,回乡之后便能名声大振。因此,这大理江湖便有了个快速成名的捷径,就是来点苍挑战这点苍七雄。没几年,这七雄厌倦了这般比斗,便就此不再与人比试,别人找上门来,也只是请喝杯茶水,不再与人动手。偶尔遇到蛮横之人,却也大都不需七人动手,几位近临隐士便能打发了事。”
“多年之后,这点苍七雄住处门可罗雀了。这下可好,几人都是练武之人,又怎能耐得住此般寂寞。于是七人约定,每人收一徒弟,教其武功,每隔半月相互比试,胜者便能指使其余六人做一件事。不到半年,除了这齐二哥,其余人等四处游历后都带回了满意的徒弟,可二哥宁缺勿烂,始终没能觅到合适人选。这不十多天前,他带着其余六人骨灰来到这洱海之中,却刚好遇到了秦朗。这秦朗身体素质极佳,那日在这岸边以杆作枪,舞出一串枪花,二哥一见激动得无以复加。想那六雄徒弟现今都已跟随师傅十年,而二哥直到现在才觅得良徒,怎能不激动,伤口发作,便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这秦朗家中。秦朗对他照顾有佳,因而也顺理成章成为了师徒。虽然时日不长,但听二哥说来这秦朗倒虽年纪尚小,却是一个难得人才,不仅有学武天赋,做人也是正气十足,他想若是秦朗跟着自己,一定会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因此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二哥这些日子心思一直在这徒弟身上,公子看他欢喜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多注意自己身子。秦朗是个聪明孩子,很快便将二哥武学心得一一记下,这两日正把那枪式练得精熟。哎,可这造化弄人,二人相处不过半月,便要阴阳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