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四个人都转过头去，看向了巷子深处。
那里没有一丝灯火，黑咕隆冬的，看不清任何事物，却传来了一声像是身体撞墙的闷响。
“这可不像是纸卫的动静。”
纸卫身体薄如蝉翼，杀人手段也多为利器割伤，根本不可能传出这般响动。
“探上一探再说。”
宋剑锋耸了耸肩，抬步走了进去，手上一挥，一抹惨白的亮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巷道。
顺着光看去，巷子末尾的一堵矮墙前面，有一个身体折叠倒在地上的人影，十根手指被人折断扯掉，剔肉留骨，又分别把还沾着血丝的指骨钉入了此人反曲的关节上。
更渗人的是，这个人还没有断气，直到看到光亮，又拼命挣扎起来，可稍微一动弹，就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
心口处，一枚指骨深深的钉了进去，只剩下一个血窟窿。
【被折磨杀死的城民，有很大几率变化成游魂】
神察也没有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但仅仅是看其模样，就不像是纸卫的行事作风。
不过平阴城里远远不止纸卫这一种诡异的存在，凶手没有杀死此人，反而是折磨，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吃人才行凶。
这是哪门子的山精野神？
张霄把黄仙放了出来，后者正伸了伸懒腰准备开口，就被张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说话小声点。”
吓得脖子一缩的黄仙连忙点头，大眼睛眨了眨，声音压得老低，没有了夹子音，听起来舒服多了。
“大人，天色已晚，小黄我知道不高声语的道理。”
“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
黄仙顺着张霄目光看去，眼睛里满是疑惑，不由得走近了些，嘴巴里啧啧称奇。
“下手之人可真够狠的。”
小爪子摸了摸下巴，黄仙苦思冥想了一阵，也没得出个什么结果来，于是推测着说道。
“说实话，像是耳报神这种本身就是人类制造出来，沾染了灵魂从而变成野生的，比比皆是。”
“这种类型的野神诞生灵智之后，往往第一件事情就是报复人类。”
黄仙耸了耸肩，“光是从动机上没办法推断是何人所为，不过从其手法上来看，倒很像是骷髅神的作风。”
“骷髅神？”
“有妖人捉盗人家童男，初时每顿必饱，自是日减一日，久则不给食物，每日灌法醋自顶至踵，关节脉络悉被锢钉，待其死后，收其枯骨，掬其魂魄，能听令于人，可枕边杀人，名‘骷髅神’。”
田噩光是听了黄仙的描述话语，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恰逢乱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说不定这个骷髅神就是被父母亲手卖出去的小男孩。”
黄仙说着，耷拉着尾巴走回了几人跟前，“这个人没气了，没什么价值，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要真是骷髅神的话，神出鬼没比纸卫还甚，而且它往往不会直接把人杀死。”黄仙瞥了一眼已经死透的城民，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而是生不如死。”
纸卫还没摸到头绪，又来了一个比纸卫还麻烦的野神，听黄仙的意思，骷髅神似乎和纸卫同属于刺杀类型的野神，而且比之纸卫要更加棘手。
但张霄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反而是翘起了嘴角。
买一送一，好事成双。
“能感受到骷髅神的存在吗？”田噩朝着荒兽之灵问道。
荒兽之灵摇了摇头，它并不擅长探查，像是耳报神这种只懂咒杀，但本身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野神在荒兽之灵的感知之中就像是露在水面上的礁石一般引人注目。
而像是纸卫和骷髅神这种的，则如同潜伏在水下的乌贼一般让人难以察觉。
“既然敢在我们面前动手，看来是打定了要给我们下马威的主意，别着急，长夜漫漫，他肯定还要出手的。”
张霄并没有着急，而是率先转身离开，众人见状也跟着走出了巷子。
一阵夜风拂过，挤满了整条暗巷。
几人前脚走开，地上的尸体立马发生了变化。
一道透明的虚影挣扎着从不成人样的身体上爬起，眼神空洞，分明是游魂。
先是上半身漂浮起来，而后手、脚，直到脚尖刚刚脱离尸体，游魂成型的刹那。
一只枯瘦如柴的小手一把攥住了游魂的脖子，而后顺着手臂，半个身体凭空出现，胳膊就像是木棍一般干瘪，肩膀处的骨头凸起，和脖子一般粗细，上面顶着一个不过成年人拳头大小的脑袋。
双眼如绿豆般，泛着幽森的光芒，一张口，两排尖锐而又窄小的牙齿密密麻麻交错开来，足足有上百颗之多。
咬在游魂身上，就像是在品尝世界上最为美味的食物，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骷髅神自腋窝往下的部分，突兀的消失在了空中，就像是撕开了一条裂缝钻出来似的，切口整齐如线。
在其下方的砖缝里，歪歪扭扭的爬出来一张薄如宣纸的黑影，穿堂而过的夜风吹得它直晃荡，看似随时有可能随风飘走，却慢慢朝着尸体走去。
纸片低头，明明没有身体，却把血肉一块一块的吞了进去，就连骨头都没有放过，也不知道下了肚子之后去了哪里。
两人几乎是同时进食完毕，像是互相望了一眼，纸片横过了身子，看其模样，分明是一头毛皮灰黑的野驴。
“城里面怎么突然多出了这样的怪人？竟然还有野神跟随，那四不像的东西身上的气息有些骇人，实力恐怕远在我们之上。”
纸卫没有张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骷髅神的耳朵里。
“不管他们。”
“无论是我的渡空之术，还是你的纸遁，都是一顶一的逃命法子，那野神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厉害过苦肉佛和萨满神？”
“只要这两尊大神不来，这城里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们。”
骷髅神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再者说了，他们大晚上的到处招摇，不一会儿就要被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僧人盯上，说不定我们还能捡到便宜。”
他没有开口，心中却暗暗说道，“要是能吞噬掉这尊野神，那可再好不过了。”
听到骷髅神笃定的语气，纸卫也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一同在平阴城里狩猎人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先是纸卫躲在平阴城里面，偷吃一些扔出城外的尸体，而后碰巧遇上了从北方逃过来的骷髅神，两人见面根本没有吞噬对方的想法。
苦肉佛不管是人是鬼都一口吃，现在萨满神也开始对山精野神动手。
作为两个孤苦伶仃的野神，正好一个吃肉一个嚼魂，抱团取暖才是最好的方式。
两人说着，便各自用自己的方法隐匿了身形，却丝毫没有发现他们刚刚消失，一直温柔吹拂的夜风也顿时停下。
“刚才巷子里出现了两个野神，行踪诡异，估计就是纸卫和骷髅神。”
张霄没有张嘴，而是通过聊天系统和田噩悄悄说道。
“怎么说？暴起发难抓住他们？”
田噩不愧是老演员了，甚至还在和宋剑锋说话，语气平稳，一丝停顿都没有。
“不太好抓，这两个人都有着独特的移动方式，在我的感知之中，一个突兀的彻底消失，一个则是扭曲了空间似的。”
“滑熘如泥鳅。”
张霄凭借风神能察觉到骷髅神和纸卫的存在，但也仅限于此，毕竟只是刚刚开始进阶的风神。
“不过只要他们跟着我，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夜晚在平阴城里行走，本来就是张霄计划之中的方案之一。
闯进平阴城来，原本就没有打算偷摸的去剿灭苦肉佛寺，只不过是先避开那些无脑的狂信徒的注意。
而这些狂信徒，夜晚是基本上不会出现的。
毕竟平阴城规模虽然不比泽州城，但苦肉佛所使用的的套路都是一样的，驱使游魂，从而造成庇佑百姓的假象。
在夜晚游荡的游魂被宝珠压制的实力十不存一，血气方刚一点的壮年男人都能将其吓退，不过这件事情就连苦肉佛寺的僧人都不清楚，更别说是狂信徒了。
游魂只认人，不认身份。
所以这些狂信徒嘴巴上说着有苦肉佛庇佑，但一到晚上也只是闭门不出，恨不得把门栓都钉死。
与此同时，位于平阴城中央的苦肉宝刹里，盘腿坐在蒲团上低头咏读苦肉佛经的渡难和尚，陡然睁开了微合的双目，嘴上一直没停。
大殿之外一个断臂的僧人快步走了进来，进入大殿的时候，先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朝着苦肉佛像叩拜，这才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渡难身边，低头轻声语。
“方丈，城东三元街上，有外人游荡，是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有一尊从未听说过的野神，长着牛头，身上却有各种各样的兽爪，下身如蛇，体型硕大。”
平阴城的城门永不关闭，苦肉佛寺欢迎一切进城的新鲜血液。
但并不代表苦肉佛会允许这些人破坏了他们的精心设计。
要是被城民看见他们向来畏之如虎的游魂竟然是一撕就破的纸老虎，那孤岛骗局就会不攻自破。
特别是平阴城处于万人坑的尾巴上，萨满神的动作瞒不住苦肉佛，所以更要多加小心。
有野神跟随，不管是不是萨满神的信徒，最起码脱不了干系。
“定然是东北那只野鹿的麾下。”渡难没有继续诵读佛经，而是站起身来，身子骨瘦弱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
摸了摸手中血色丝纹流转如血的人头碗，渡难开口吩咐。
“跟我四十九人，持肉铃，照油灯，让这四个被萨满神蛊惑的年轻人，归于苦肉佛的怀抱。”
“我佛慈悲。”
......
到高平之息之后，张霄就从来没有在夜间活动过，不管是在泽州城还是在荒野之上都是如此。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晋城之中倒是没有游魂和其他鬼怪的骚扰，但毕竟驻扎着后周军队，大晚上的到处跑影响不好，容易被当成谍子抓起来。
这次虽然有两个行踪诡异的野神在周围伺机而动，而且不出张霄意料的话，苦肉佛寺肯定也已经察觉。
但该欣赏夜景的，还是要多看看。
有了张霄的授意，宋剑锋手中的光源始终没有放下来过，这是他在试炼任务世界里的收获之一，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用处，只是一个能量永不枯竭的光源，并且易碎。
冰冷的白光几乎照亮了整条街，就连塞着布条的窗户门缝都挡不住，吓得本就睡不安稳的百姓把头捂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
没有任何人敢探头去看，一是小命要紧，二是夜晚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他们早已经习惯。
无人打扰的张霄一行人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长毛的月亮，有些百无聊奈的等着麻烦找上门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连串高低不一的脚步声，从众人身后的传来。
“得，一听这个脚步声就知道是苦肉佛的瘸子。”
田噩耸了耸肩，掏出来长剑，停下了脚步。
就在今天之前，苦肉佛三个字还像是大山一般压在宋氏两兄弟的头上，但遇到张霄之后，他们的命运从此发生了变化。
瘸腿的跛脚声音在以往就是要命的丧钟，现在也是丧钟。
但是给苦肉佛敲起的丧钟。
宋剑锋已然嘴角挂笑，也随着田噩转身站定，而宋剑近则不同，原地没动，不言不语，但田噩身上却挂上了一个状态。
【庇佑：用端下凡为您承担11%所受伤害】
他没有选择给张霄，是因为他知道张霄面对这些杂鱼并不用出手，所以给了田噩。
正如他所想，张霄此刻看似目光聚集在苦肉佛僧人来的方向，实则注意力已然放在了周遭，只要纸卫和骷髅神想要打浑水摸鱼的主意，他一定会瞬间出手。
“五十个人，有个和泽州城一样对苦肉佛掏心掏肺的老和尚。”张霄提醒道，“交给你们了。”
说着，金刀一闪，耳报神也出现在了街上。
木偶转头看了一眼一旁摩拳擦掌的荒兽之灵，赶忙站在了他的边上。
只剩黄仙满脸紧张，却嚷嚷乱叫，冲到了最前面。
“都闪开，让小黄我为大人打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