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斯恩, 仙人球是不是得多晒太阳啊？这屋里挺潮湿的。”穆青桐自言自语道，“而且这么多土, 放桌上好像也不干净。”

路斯恩没接话，但接过仙人球把它放在了窗台上, 然后关上了窗户，同时穆青桐打开了音乐播放器，把声音调大，放在窗边。

【还有窃听器吗？】穆青桐拿着通讯器输入了一段话，拿到路斯恩面前。

“没了。”路斯恩笃定道。

对他的这个结论穆青桐深信不疑，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路斯恩反问。

穆青桐摊了摊手，把耳机收了起来, 退出了收音机界面, 无力道：“我没想那么多，看你这种反应，我只是猜有窃听器，没想到还真是。”然后他举了举手中的通讯器, “用收音功能能检测出无线电的干扰源, 最简易的防窃听检测器。以后你如果手里没有专门的检测器，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所以窃听器是通过无线电传输的？”路斯恩问。

“对，原理跟收音机一样，两个不同的信号波段会引起接受故障。”穆青桐解释道，“但是这种情况前提是窃听器已经开始发射信号，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之前的对话已经被他们听去了。现在必须马上跟大校汇报，最好能找到信号接收站。”

路斯恩点点头：“好。”

“对了, 我想申请对莱尔墨菲和达米安弗格森的24小时监控权限，你帮我问问能不能批。最好明天就安好摄像头。”

“可以。”

“我怀疑莱尔的可能性比较大，仙人球是莱尔给达米安的。”

“你还没说你怎么发现的。”穆青桐忽然说。

路斯恩把手环退给他，拽兮兮道：“你猜。”

穆青桐：“……”

猜个屁猜。穆青桐懒得理他，脱下了上衣准备躺上床。

路斯恩自讨无趣，又有些不甘心，看了穆青桐几眼，确定他不会接话以后，才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我以前见过。”

穆青桐脑子里一团乱，冷淡地“哦”了一声，躺在床上开始给洛森编辑信息汇报。

莱尔果然如他所料，在他说出决裂的话以后坐不住了，直接给他弄了个窃听器。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完全相信路斯恩，始终对他的推测有所怀疑，这大概就是路斯恩生气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们发现得早，后果将不堪设想，也幸亏那些只是无关痛痒的谈话，无非让对方知道他是在故意拒绝莱尔。

达米安和莱尔关系密切，在这其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莱尔究竟要窃听什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是不是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或者说莱尔是奔着路斯恩来的？

可路斯恩的身份那么隐蔽，就连他一开始也没发现路斯恩是荣光计划中的一员，莱尔怎么会知道？

这不合理。

而他自己也刚刚加入计划不久，甚至前段时间才拿到情报部见习生的身份，为什么莱尔从一开学就盯上了他？

最后，他们发现窃听器是不是过于顺利了？路斯恩以前居然见过……

穆青桐抱住自己的膝盖，浑身发寒，他原本以为军校是个相对来说安全的地方，但却处处是陷阱。他脑子里全是疑问，发现了窃听器后，表面上看似乎已经有了线索，但实际上却令整件事更加扑朔迷离。

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莱尔有问题。得出这个结论后穆青桐并不开心，无论怎么样，这人与林恩长得一模一样，他潜意识就会对他抱有好感。

然而此刻得到的真相却扇了他一耳光——莱尔和林恩完全不同。

他的工作不能带有任何个人情绪，这件事斩断了他最后一点念想，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庆幸。

下午训练的时候穆青桐还在想这个问题，偷偷地观察了一下莱尔，没看出他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休息的时候仍然和几个学员坐在一起说话。

忽然穆青桐的通讯器震动起来。

【路斯恩：发来一张图片。】

穆青桐点开了大图——

《安巴尔联合帝国第一军事情报部监控授权令》

穆青桐勾起嘴角，路斯恩的办事效率太高。

授权令上写明了他是监控小组的一员，包括路斯恩在内，但组长则由情报部的人员担任，而实时监控数据将会发给他们。

监控日期从明天开始，无期限结束。监控室设在b327，他和路斯恩的宿舍，情报部今天晚上就会给他们配显示器，明天在他们上课的时候搭线路。

【穆青桐：谢谢。】

【穆青桐：但是信号能不能同步到我们这边？这样更保险一些。】

【路斯恩：行。】

【穆青桐：这样会不会不安全？】

【路斯恩：不会。】

你大爷的！你就不能说清楚一点？短讯不是按字节计费的啊啊啊！穆青桐吐槽道。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穆青桐买了两个新的小本子，专门用来记录监控情况，走的时候没忘了让店主开收据。

到了寝室之后，穆青桐没忍住问道：“信号发到我们这边……”

路斯恩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智能手环摆在桌上，然后点开了一块镭射屏幕，左上角写着监控的备注。

穆青桐：“……”

那个手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穆青桐把刚买的本子放在桌上，试探道：“这是你的？”

“嗯。”路斯恩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以前也见过这个型号的，这是情报部专用的么？”穆青桐诧异道。

路斯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市面上也有销售。”

所以黑色的手环是他想多了吗？

穆青桐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明天装线路的时候需要我们在寝室吗？”

路斯恩摇了摇头：“不用，我在就行。”

“哦。”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不管是路斯恩还是洛森，似乎都对他有所保留，穆青桐也不太在意这个，只要关键的信息能共享，以后他做事的时候不会横加阻碍就没有问题。

监控的工作穆青桐做起来轻车熟路，白天莱尔几乎和他在一起，晚上他回寝室的时候莱尔应该也在，而如果他不在宿舍……

“路斯恩。”穆青桐把刚买的本子递了一个给他，“监控记录本。”

路斯恩伸手接过。

“信号接收点能不能查出来？”穆青桐问。

路斯恩点了点头。

“那就好……”穆青桐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之前让洛森大校调查了莱尔，大概什么时候会出结果？”

“……”穆青桐的问题实在太多，路斯恩还在安装监控程序，懒得回答他，干脆翻出了手环扔给穆青桐，“自己问。”

穆青桐讪讪地接过去，找到洛森的号码给他发了信息。

【穆青桐：导师。】

【洛森：今明两天应该能出结果。】

反应这么快？穆青桐皱了皱眉。

【穆青桐：还有达米安·弗格森，他和莱尔·墨菲是旧识，我想要他的一份资料。】

【洛森：五天后来我办公室。】

【穆青桐：收到。】

钉在墙上的白板再一次被穆青桐写满了信息，这一次他还用了几张卡片贴在上面，卡片与卡片之间画了几条线连接，上面写下了新的关键字。

路斯恩对他写的内容似乎很有兴趣，但观察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解释这个密码法的意思只得做罢。

赫尔曼的生平已经被穆青桐摸了个大概，评估报告已经完成了雏形，但还剩几个关键的时间点没有重点整理。

新装的程序因为没有摄像头无法进行调试，路斯恩安好以后便日复一日地看书学习，顺便做了些体能训练。

窗外又是一片繁星点点，天空幽蓝空旷，穆青桐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在整理每份档案的间隙，偷偷地看身边的路斯恩。

英挺的眉毛微蹙，嘴唇紧抿，神情严肃冷漠，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那天，他当时还觉得这人很难相处，可是后来……

“看什么看？”路斯恩没好气道。

穆青桐：“……”

穆青桐被抓包了有点不好意思，抬高声音说：“你能走开点儿吗？”

路斯恩：“？？？！！！”

路斯恩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穆青桐说完那句话后也愣住了——这哪是说话不经过大脑啊？

为了圆场，穆青桐硬着头皮结巴地解释说：“你、你在旁边我、我没法专心工作。”

路斯恩：“……”

不知为什么，穆青桐总觉得路斯恩听完后不仅面色稍霁，神色甚至有点微妙了，于是又补充道：“你动静有点大，我这份材料比较乱，所以……”

路斯恩刚刚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又反转回来，瞪着穆青桐一言不发。

“……”穆青桐悄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哪个词又冒犯了这位大爷，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把椅子转了个角度，背对着他。

好在路斯恩没再说话。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穆青桐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拿笔的左手轻轻颤抖着，紧张得无法下笔。

第二天上午穆青桐总有些心神不宁，在宿舍里安装全方位的监控不太容易，首先得瞒过宿管，其次得避开所有的摄像头，最后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宿舍……

偏偏洛森和路斯恩还不让他参与其中。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穆青桐十指交叉，手肘撑在背后的栏杆上，脚尖点着地面，眯着眼睛注意着莱尔的一举一动。

监视是个非常漫长而且无聊的工作，莱尔整个上午都没有异动，自从昨天晚上送了仙人球后，他似乎从表白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找到了新的小圈子，至始至终都没往穆青桐这边看一眼。

中午，b栋327宿舍。

“达米安那边怎么样？”穆青桐一边写着上午的小结，一边问路斯恩。

路斯恩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这边也没有。”穆青桐的小结上只写了一句话，“再看看吧。”

对方没有采取行动他就无法下结论，穆青桐感觉有点焦躁，而这样的情况在洛森告知他莱尔的档案没有问题后，变得更为严重了。

“路斯恩，大校给我了莱尔的档案，我发你一份。”穆青桐全然没有以往轻松的神态，“大校说这份档案他们已经研究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路斯恩把电脑的接收器打开，接上了穆青桐的手环共享信号，把那份文件拉了过去。

穆青桐继续道：“目前我发现两个不对劲的地方，不，可以说是三个。”

路斯恩微微抬起头，蹙眉等着听穆青桐的下文。

“你看莱尔的简历。”穆青桐走到路斯恩身边，发现主显示屏已经切换到了档案显示页面，副显示屏依然显示着莱尔宿舍内的监控情况。

穆青桐对着路斯恩笑了笑，把自己的手环关上，指着其中的一段道：“我之前的推测是莱尔根本没有上过前线，我的猜想没错，但莱尔也没有撒谎，他确实在前线，但他并非作战人员。”

路斯恩摸着下巴，看了一眼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又重新把视线移了回去。

“他的档案里面有这样的记录，而且并非伪造。你看，他的所有行踪记录都被大校查了出来，与他的简历完全吻合。黑天鹅军团大部分的人都在前线战场，他所在的地方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只有他快回来的时候才去了前线一段时间，参加了一次营救活动。他从那里回来以后，军衔就破格升至中尉了。”穆青桐又点开了一份档案，“这种情况很好解释，所以我去查了他的家世和他的荣誉记录，发现了问题。”

路斯恩仿佛明白了穆青桐要说的意思，似乎有了一点恍然大悟的样子。

“莱尔·墨菲是墨菲伯爵的长子，而墨菲伯爵所在的地区正是中部附近的乔托市。”穆青桐接着道，“黑天鹅军团是去前线最多的部队，而且最高统帅是赫尔曼。”

“那是个跳板。”路斯恩得出了结论。

“对。”穆青桐会心一笑，说，“他是因为特殊表彰才破格提升到中尉，而且有了申请a班的资格，在a班的这四年，如果他表现良好，毕业之后就会有中校军衔，而那时他才28岁。有了年龄优势，又有伯爵的小背景，接下来他的仕途差不多会畅通无阻。”

穆青桐关闭了他的表彰记录页面，接着说：“正因为他的简历有水分，所以我问他的时候他才会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有太大的触动。他的交际圈也比较单一，大部分是军队里面的人，譬如达米安，他们就是在部队里认识的。”

“那么问题来了。”穆青桐认真道，“据我的观察，他的专业素养和海军陆战队……不，精英部队相差无几，你把手摊开。”

路斯恩依言照做。

穆青桐托住路斯恩的手，他的皮肤温度偏高，手指的形状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极有力量感。

“你摸枪在a班学员里算是最多的吧？”穆青桐指了指路斯恩手心的枪茧，柔软的指腹按了上去，但隔着那层没有神经的皮肤，后者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嗯。”路斯恩应了一声。

“刚刚的结论是莱尔只是混了个特殊表彰，在前线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穆青桐歪着头，接着道，“但莱尔的枪茧比你厚得多，跟达米安没差多少。”

路斯恩眯了眯眼，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有了矛盾，这是第一个疑点。”穆青桐总结完毕后，忽然发现自己还拉着路斯恩的手，姿势颇为暧昧，于是赶紧松开，眼神飘忽不去直视路斯恩的眼睛，还抓了抓后脑勺。

只是路斯恩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穆青桐挪开了一点距离，盯着屏幕，继续说自己的推断：“仙人球一直被咱们放在外边儿，所以他们没窃听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但不管是莱尔还是达米安都没有任何动向。洛森把他的通讯记录也监控了，这段时间他除了联系自己家人外还有几个朋友，都是日常琐事。这也是不对劲的地方。”

穆青桐搓了一把脸，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看上去越来越棘手，他们这边的线索基本上都断了，只能等着洛森那边找出窃听器的信号接收点，希望那里会有大的突破口。

“最后一个呢？”路斯恩忽然问。

穆青桐捧着脸，还没回过神，眼神看上去有点迷茫：“什么最后一个？”

路斯恩沉声道：“你说三个疑点。”

穆青桐却摆了摆手道：“不，这个可能是我想多了，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牵强……”

“你说。”路斯恩合上了双手，轻轻地摩挲着手心。

穆青桐看着他的小动作，叹了口气，小声道：“我总觉得进展太快了。”

“怎么？”

“咱们发现窃听器太顺利，你能一眼就认出来，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好像是有人故意让咱们发现一样，我有点担心。”穆青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先这样吧，我去看赫尔曼的情报了。大校说赫尔曼要反，虽然档案上没有问题，但我怀疑皇帝的死跟他有关。十五年前陛下正值壮年，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x病毒。”路斯恩回答说，“发病两周内器官会逐渐被溶解，死亡率百分百，飞沫传播，六十年前隔离了一百二十万患者才控制了这个病毒。”

“我知道，”穆青桐神色了然，“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看上去是意外，可我不信陛下是不经意上染上的病毒。”

他总不能说自己见过了太多刺杀事件，赫尔曼的动态几乎和那些幕后策划者如出一辙。

出乎意料的是路斯恩这回没有反驳他，反而说：“那你查下去。”

穆青桐一时拿不准他什么态度，到底是支持还是嘲讽，只得道：“嗯，好。”

最近穆青桐的日记记得特别满，为了节省时间，字迹比以往潦草了很多，内容也更加简洁明了，几乎是关键字拼凑。

路斯恩对他这个举动似乎不太理解，但穆青桐就是特别热衷于写日记这件事，并且每天都在写小结。

白板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已经存了很多张图片，每天都会调出来翻看，以免自己遗忘。

穆青桐实在轻松不起来，他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并非是在军校行动不便，而是能支配的人实在太少，除了一个暂时的搭档路斯恩，他找不到任何队友。

不知道路斯恩和洛森什么时候才能提高他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