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桐：我现在挺烦的, 让我安静两天吧。】

临睡之前穆青桐给达米安发了这条信息，他不知道路斯恩之前删了什么信息, 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另外也图个清静，一天十几条的轰炸他实在承受不来。何况路斯恩说是莱尔拿着达米安的通讯器发的信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烦炸了。

洛森给他的智能手环他只用过一次, 简单地汇报一下他做评估的进度，想了想他和洛森说要调查莱尔的事情还没有回音，准备发个信息过去，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手环收好躺下睡了。

他和莱尔之间的尴尬并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晨练的时候达米安也没有和莱尔一起到场了，他总是单独一个人, 显得很落寞。

一连三天莱尔都是沉默寡言的, 穆青桐也默默地观察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他背影，想着如果是他的判断错误，该怎么去弥补莱尔, 或许还真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希望他这一次没有错。

也许是气氛太过压抑, 到了第四天的中午，达米安终于坐不住了，在食堂叫住了穆青桐。

“还是要说那件事儿吗？”穆青桐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不不，我知道，我知道。”达米安端着餐盘放在穆青桐的前面，搓了搓手, “你先听我说嘛。”

“你要说什么？”穆青桐干脆放下了勺子，无奈地盯着达米安。

达米安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尖，还搓了搓后颈。

穆青桐：“……”

这么一看还是挺像猴子的……

达米安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

穆青桐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可以不说这事儿了吗？”

达米安“诶”了两声，坐在椅子上挪了两下屁股，舔舔下嘴唇，做了几个手势：“不，我是说……”

“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多动症啊？”穆青桐打断他道。

“啊？”达米安听到这个问题显得有点迷茫，但随后认真地否认道，“不，没有。”

穆青桐：“……”

没等穆青桐接话，达米安又抢着说：“我现在也有多动症。”

穆青桐：“……”

“我觉得吧，虽然你没答应他，但也没必要完全不说话啊，表白被拒绝这事儿也挺正常的。我这一届有好几个例子，过了段时间就好，大家都不提这事儿，你看你跟莱尔，怎么搞得那么僵？”达米安看上去非常不理解，“他也说了如果你不答应，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不可能。”穆青桐利落地反驳说，可能又觉得他说得太生硬，于是解释道，“他当着全班的面说那种话，我还正常地跟他做朋友，吊着他？怎么可能？”

达米安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安静地看着穆青桐，等了几秒才说：“小穆穆，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别发火啊……”

穆青桐：“什么？”

达米安搓了搓手，扭扭捏捏道：“其、其实那个……嗯……”

穆青桐：“哪个？”

“你真不生气？”达米安看上去非常忐忑，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穆青桐失笑，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生什么气？”

“那我说了……”达米安低着头，不去直视穆青桐的目光，结巴道，“其实莱尔，他、他当着全班的面跟你表白，是、是……”

穆青桐：“是什么？”

“是、是我的主意。”达米安人高马大的，此时因为尴尬动作扭捏表情扭曲，看上去十分滑稽。

穆青桐：“……”

“真的，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莱尔，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馊点子！”也许是担心穆青桐不相信，达米安急着补充道，“莱尔开学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他喜欢你，然后我让他先下手，他还不乐意，觉得你跟他不适合。”

穆青桐：“……”

达米安背着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还有照他这么说，莱尔是从开学就喜欢他了？时间这么短……

“你那几天不都是和路斯恩在一块儿么，而且路斯恩那人在我们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那么亲近，难免会让莱尔多想啊，所以我就怂恿他那天干脆跟你说明白。”

“……真是好主意。”穆青桐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无语地看着达米安。

达米安被他盯得非常局促，眼神飘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一直以为你也对他有意思，我才……”

穆青桐不可思议道：“你都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这真不怪我！”达米安仿佛要捶胸顿足了，“要不是你老偷偷看他，我能这么想吗？”

“……”穆青桐一时语塞，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总在盯着莱尔，想从他身上找到更多林恩的影子，最终调整好心态后才慢慢地变正常。那段时间他们三个总在一起，会被达米安发现也在情理之中，这只能怪他自己过于大意。

穆青桐整了整思绪，叹了口气，对达米安道：“你真误会了。莱尔跟你说过没有？他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说过。”达米安记得很清楚。

“他是我的导师。”穆青桐说，“不久前因为意外去世了。”

“……”达米安没接话，他明白导师在人生中的重要意义，而穆青桐刚刚大一，他的导师只可能是教授他情报技能的那一位，“抱歉，我不知道……”

穆青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角弯弯地显得非常柔和，劝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莱尔和他长得非常像，所以我才忍不住老看他。”穆青桐佯装轻松地用勺子戳了戳餐盘中的米饭，舀了一勺准备拿起来，举到半空又放下了，“你大概听说过，我们这些做情报的在进入部门成为正式员工之前，会有专门的培训。”

达米安点了点头。

穆青桐接着说：“我通过审核的时间非常早，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的导师了，他一直手把手带我，教我。你知道吗？我是孤儿，养父在我记事前病故，我从小和养母生活在一起。”

穆青桐放下勺子，揉了揉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又道：“我没见过我爸妈，所以从小到大我没叫过爸爸。我认识导师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十一岁……他就像父亲一样照顾我……”

“噢，不，别说了。”达米安搓了一把脸，打断穆青桐，表情郁结，口若悬河的气势已然消失不见，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对不起。”

“没什么，是我有点失态，不好意思。”穆青桐又吸了下鼻子，明显眼睛里比刚刚湿润了许多，像是努力睁大眼睛以防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达米安再次说道。

穆青桐这回没接话，低着头继续吃东西，但明显没了最先开始的胃口，只扒了几小口，然后说：“我不可能答应莱尔的。可能你听上去觉得很扯，但是……我真的没法接受一个和我导师长得那么像的人，明白吗？”

达米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而后穆青桐站起身，拿着餐盘准备走去门口的回收车，对达米安道：“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等等！”达米安见他要走，赶紧喊住了他。

“怎么？”穆青桐转身疑惑道，虽然眼眶周围红色仍未褪去，但是看上去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我、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莱尔的。”达米安说，“哎……我本来还想你们俩在一起挺适合的，现在……算了，我待会儿去找他，估计他现在在寝室呢。”

穆青桐笑了笑：“谢谢，顺便跟他说声抱歉。”

“好的。”

在转身的一刹那，穆青桐陡然松了一口气，哀伤的表情无影无踪，后背已经全是渗出的细小汗珠。

下午13:00，b栋宿舍327。

“今天达米安在食堂堵我了，然后我让他跟莱尔说，我跟他不可能。”穆青桐照常向路斯恩汇报今天的情况，顺手把手里的小纸盒放在桌上，“我连蒙带骗地编了一大堆的东西，估计莱尔以后不会来找我了，如果他没别的心思。”

“那是什么？”路斯恩指着纸盒问。

“达米安给我的，他说是莱尔送的仙人球。”

“你编了什么？”路斯恩这天中午回来得比较晚，身上的军装还没换，显得身姿笔挺。

穆青桐狡黠道：“我说莱尔长得像我爸，我不可能和我爸谈恋爱。”

路斯恩：“……”

穆青桐：“嘿嘿，逗你玩。”

路斯恩无语地看着他。

穆青桐又赶紧补充道：“我跟他说的不是这个，但差不多就那个意思，我说莱尔跟我一个死去的老师长得很像，那个老师教了我很久。”

路斯恩仰起头解开脖子处的一粒扣子，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问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穆青桐笑着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路斯恩“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走过去直接把盒子拿了起来。

穆青桐赶紧道：“诶，轻点，别弄坏了，这盒子还挺好看的。”

“嘁。”路斯恩不屑道，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盒子暴力拆解开，一盆小小的仙人球出现在眼前。

盆里垫了一层圆圆的鹅卵石当装饰，莱尔买的是那种嫁接过的仙人球，上面有好几种颜色，看上去非常可爱，穆青桐伸出手摸了摸上面的毛毛刺：“挺好玩的。”

“好玩个屁。”路斯恩立刻道。

穆青桐笑着看了他一眼，却看到路斯恩表情阴沉无比，眉头紧紧地皱着。

即使路斯恩这几天阴晴不定，但却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态，穆青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小声问道：“怎么了？”

路斯恩一把捂住他的嘴。

穆青桐：“！！！”

路斯恩平静道：“没什么。”

穆青桐怀疑地看了一眼仙人球，示意路斯恩放手。

路斯恩慢慢松开他，然后做了个智能手环的手势，穆青桐瞬间明白了他要什么，于是拉开抽屉把智能手环给他。

而后路斯恩做了个“继续说下去”的口型。

穆青桐心领神会，说道：“我以前也买过仙人球，上面的球是红色的，我觉得特好看，下面铺的是一层浅紫接近白色的砂子。不过没关系，等这些球长大了之后就好看了，你说是吧？”

“无聊。”路斯恩配合地说了一句话，此时已经启动了智能手环，调出镭射屏幕，在上面打开了一系列索引。

是什么事才会让路斯恩有这样的反应？

穆青桐嘴上说着话，心里得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

穆青桐稳了稳心神，在路斯恩进行操作的时候，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调出收音机界面，并且插上了耳机，然后在屏幕上输入了一行字，递给路斯恩——

【附近最稳定的无线电频段是多少？】

路斯恩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接过通讯器，在上面打了一串数字。

穆青桐对着他比了个“ok”了手势。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穆青桐心跳如擂，内心十分矛盾，不论验证后的哪一个结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把两个耳机都塞进了耳朵，然后拿着通讯器靠近了仙人球——

原本清晰的广播声逐渐变得嘈杂，并且越来越大。

穆青桐看了路斯恩一眼，后者正背对着他运指如飞，查找着关键数据。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极为漫长，每个动作都像是慢节拍。

他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又把通讯器移到桌角的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后才把仙人球挪到了相同的位置。

穆青桐目光呆滞地盯着墙面，耳朵是全是“呲啦呲啦”的电流音，音量随着通讯器离仙人球的距离而改变。

忽然穆青桐笑了，那笑容极为复杂，既有欣喜，又有失望。

此时路斯恩也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然后拿着手环举到了穆青桐面前，把镭射屏幕放大锐化清晰，上面赫然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鹅卵石。

穆青桐也指了指自己拿着通讯器的手，两人默契地同时做了个口型——

“窃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