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边,一名脸覆铁面的少年走在山间,望了眼刚刚现出异相的天空,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其身后一壮汉手提药筐尾随着,忽然不远处又一名壮汉追了上来,口中直嚷道:“二当家!二当家!可追上你了……”
少年如若未闻,一边打量脚边各色花草一边向前走着。口中冷冷道:“蛇子果采回了吗?”
壮汉连忙把抱在怀里的红艳圆果端上前,少年只瞄了一眼,便转身继续向前,壮汉憨笑着,知道没错,就打算把果子倒进另一名壮汉手中的药筐中。
“我让你倒了吗?”少年忽然道。语中冷意竟让这怀抱红果身长八尺的壮汉手一抖,顿时,一枚红果就掉了出来,沿着山间斜坡便向不远处的山路滚去。
壮汉一阵手忙脚乱,也不敢把怀中之果放下,踉踉跄跄就朝红果追去。
少年嗤出一丝冷笑,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迈腿便走。
只见那壮汉追着红果来到山路上总算停了,刚要弯腰去捡,便听得一个清脆女娃声急叫道:“大叔,这果子有毒的!”
壮汉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绑着两条辫的女娃站在他身前,身上衣服又脏又乱,又破又旧,脸上倒还干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生得还算不错。
壮汉不理她,捡起果子便走。
“大叔,这果子真的有毒!很疼很疼的!”益铃拦在他身前,认真地。
壮汉不耐烦的道:“老子又不吃它,管它有毒没毒!你这个娃娃实在烦人!”
益铃窘了,只得低声道:“我以为大叔和我一样想填饱肚子……”
立即,壮汉两条粗眉拧在一起:“这山上长这么好的果子要是没毒还不早被野兽鸟雀吃光了,轮得到你?”
益铃一听只觉恍然受教,倒没感到什么。但铃里的若可就不同了,当初它怂恿着她吃,他这一句话不就是在暗示它没脑子嘛?当下便气呼呼地反感起面前的壮汉来。
益铃立马让开了道,歉然道:“不好意¤∷¤∷¤∷¤∷,m.←.c$om
壮汉提腿便往坡上爬,爬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极不自然地对益铃道:“娃娃挺善良的,不要走这条山道了……”
益铃疑惑,刚要问为什么,只见斜坡上走来另一名壮汉,那壮汉一见之前那位壮汉便直嚷道:“大宁,你在磨蹭什么呢!二当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大宁立即加快脚步爬上斜坡,应道:“就来就来!”再不理睬益铃。
两人一接头便打算追向少年,谁知一回头,竟看见少年从斜坡那一头缓缓步来,当下两名壮汉顿觉冷汗涟涟,脚都抬不动了。
少年走至大宁跟前,竟在笑。只是那笑实在太邪太冷,看得大宁心头一颤,红果掉落满地。少年也不话,随便捡起一枚,递到了大宁面前。
大宁的脸当即就白了。二当家常年在这山头研制奇毒,他的毒别人,就连魔兽都抵抗不住。被他挑中用来炼毒的野物,如果不是巨毒无比打死他都不信。况且刚刚那丫头也了这果子有毒。
看到此情形,益铃当即便想话。
却听得铃中若颤声道:“破铃!别出声!”那个人不是一般人,更不是好人,身上邪气既狂妄又嚣张……若是生性善良祥和的精灵,岂会感觉不出。只怕他根本是知道这果子有毒的。
看到壮汉抖着手要去接那红果,益铃想起他刚刚的话,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在善意地提醒自己什么。当下便忍不住了,喊道:“大叔,不要接。”
少年一怔,眸中顿寒。有人离自己如此近,凭自己的修为竟毫无所觉?冷眼扫向出声处,少年更是惊疑了,竟是她?吃了蛇子果竟然没死?
迎上少年的目光,益铃和若顿觉脊背上沁出一层冷汗。一张泛着寒光的银色面具覆在他人中以上,双唇生得美丽又优雅,却伴着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透出一阵噬血冷意。再望那双眼,真真让人胆寒害怕,里面的残忍酷虐让益铃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忽然眼前人影一花。益铃尚不自知,胸口一暖,白光猛然透出,竟比见鬼火那一次要强盛数十倍。但益铃仍突觉颈上一凉,便听得若惊叫道:“破铃!”只见那少年已在自己面前,一手将自己慢慢提起。
益铃只觉得意识慢慢从脑中溜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模糊间,似乎听那少年笑着冷冷道:“我似乎捡到宝了。”
……
再醒来,益铃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石屋中,连唤数声“若”都未听它答应,不由急了。昏迷之前那少年的话仿佛犹在耳边。捡到宝?从若一惯的自吹自擂和玉虚子、冥哥哥的话语中,益铃隐隐感到若很不凡,不免担心他把若怎么样。若现在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它!
久久感觉不到若的动静,益铃急得哭道:“若!若!”
却突然感到胸口有什么动了动,益铃连忙凝神去感觉,刹时“看”到若浮在铃中水上静静地睡着,长耳疲倦地耷拉着,时不时耸两下。益铃马上破涕为笑,两手覆上胸口银铃,心宝贝着。
发出那么强的守护之光,若已经不知道当时倒底是因为益铃在害怕,还是自己在害怕,只因为那名少年让它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危险。只是尽管是那么强的守护光芒,那少年竟似乎毫不受影响。若沉睡前不禁暗想:他要不是修为实在太高,就是早已毫无善心、人性泯灭到能丝毫不受它的祥善之光影响。但这极恶之人就像那极善之人一样,都是极少极少的,每个人的内心多多少少都会有一处是柔软的……
石门被从外推开,那名不是大宁的壮汉矮着身体进了屋,未等益铃什么便一手提起她走了出去。益铃也不话,被他提在手里静静地打量着四周。只见一排排石屋整齐地排列着,自己所在的那一间俨然就是其间数百分之一,从那些石屋中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又不时传出仿佛是怪兽的嚎叫,声声在耳,凄厉异常,直叫益铃听得汗毛乍起,只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又想抚慰他们的疼痛,难受不安中一阵冷风袭面,益铃顿时觉得清爽了不少,张眼再看,却马上被吓得闭了眼,原来那人提着她正从一条极窄的道上走,那是一条拔地而起的陡崖上之道,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隐隐看见云彩飘浮脚边,可见此道之下是怎样的深谷,掉下去恐怕连仙魔都堪堪危险,那人带着益铃走过此道便到了对面一间硕大的药室中。一进这巨大的药室,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让益铃感到浑身不舒服。直觉这药味不像娘长年服食的那样熟悉亲切,反倒危险又恐怖。
那壮汉丢下她,向炼熔炉旁那抹不高的黑色身影抱了个拳就转身走到一边,再不动了。益铃看过去,正是那戴着面具的少年。心下不禁有些害怕。却见那少年一侧的木椅上坐了个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子也遮不住长长的一条刀疤,模样实在凶狠可怖,但却见他好似讨好地对面前的少年道:“贤弟啊,来我这山头一年多了,可还习惯?”
少年只是拨弄着手中花草,时不时向炉中抛入一两株,半晌也未见答话。
男子倒不觉尴尬,又:“贤弟,这两日山头来的人少,就给你拦到了七个试毒的,都关进石屋了。但大哥我又帮你从山下的村子里抓了数十人上来,贤弟可还满意?”
少年手中动作未停,仍是无言。
益铃听了却是脸白的可怖,手上的汗一层层沁出。他们竟把活人来试毒?难怪这么不舒服,原来满屋子都是毒药味。益铃回想起那来时路上的惨叫声,不由地心头害怕到了极。若是一下子毒死了还好,若是只是让人难受的毒药,那那些人,那自己,要受多少苦多少痛啊!
突见那少年向站着的壮汉扬了下下巴,那壮汉立即出去拖进个人来。益铃一见,不是那大宁是谁!只见他魁梧的巨大身子蜷在一起全身颤个不停。益铃见了,眼泪忍不住涌上眼眶,呼道:“大叔!”
那少年看也不看益铃,抬脚走到大宁一侧,嗤道:“身子倒是硬朗,中这蛇子果一夜都没死透。”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就向大宁口中弹去。
未及益铃有什么动作,只见那另一名大汉怦地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的替大宁多谢二当家开恩!”
益铃松了一口气,果然见那叫大宁的大汉慢慢放松了身体,竟幽幽转醒了。
但益铃未免高兴得早了,只见那少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看着大宁从地上缓缓爬起便手一伸从一旁一排木架上取下一个红色的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浅笑道:“这是我昨晚刚炼成的裂魂撕魄丸,若是你能吃下去半个时辰内不自尽,我便饶了你替你解毒,如何?”
半个时辰内不自尽?!要求的竟是他不自尽?那是怎样一种非人的折磨啊,无从想象也不敢想象,只觉得内心恐惧一阵强过一阵……在场几人除了那个嘴角带笑的少年,心里都是一寒,衣衫早已汗湿。
那面色苍白的壮汉大宁身子抖得厉害,冷汗一滴滴砸到地上,但他知道,若是他不吃,等着他的,也不会是比这更好的结果。深深地望一眼身边的另一名壮汉,眼中托付之情不言而喻,他低低地道:“兄弟……我的老父亲就拜托你了……”那壮汉只是头。
没人注意到,当大宁这话时,那少年冰冷的目光中竟闪过一丝动容。但仍旧被他眼中的残酷掩埋。
抱着必死之心,大宁颤着手去接那少年手中的红色药丸……
“等一下!”益铃咬着干干的嘴唇颤声道。
几人都是一惊,俱回头向这丫头看去,眼中惊疑不定。少年眼中越发冷了,冷得妖冶,冷得残酷。
“我……我想替他吃。”益铃的声音颤抖得可怜,但她强迫自己压下恐惧。原本是鼓不起这个勇气的,但听到大叔托付他的老父亲时,益铃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爹爹,当下心里怎么也狠不下心了,自己是不死之身,不会有事的,最多只是痛而已,的益铃无力地安抚自己害怕到了极致的心……
大宁猛然转头去看益铃,“娃娃,你……”
少年扬起了一个个大大的笑,大声道:“可以!原本我想让你吃的是另一种,但你这么喜欢这裂魂撕魄丸,我就成全你。”
大宁立即摇头道:“二当家,我自己吃!她还是个孩子!”身旁的另一名壮汉却直拉他,大宁立即咆哮道:“让这么一个女娃受那种非人的折磨,你们还是人吗?!”
少年扬起一个冷酷的笑,一字一顿地:“我本来就不是人。”他倒要看看这个蠢丫头有什么能耐敢出这样的话!有什么本事吃了蛇子果还不死!有什么能力能无声无息在他附近却不让他发现她!
见少年把红色的药丸递到她手中,大宁挣扎着就要抢回来,却被身边的大汉一把拖住了。大宁直着嚷子叫道:“娃娃不要吃!扔了它!快扔了它!听大叔的话……”
益铃抖着手把药丸放进口里,挣扎着闭上眼,一仰头便吞了下去。
一瞬间,四下都静默了,片刻的静默后响起一声惊天的惨叫,益铃全身非自然地抱成了一团,手指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撕抓着,直抓得全身鲜血淋漓,手指都堪堪折断。一阵又一阵,感到五识俱失,茫茫黑暗中除了痛什么也感觉不到,三魂六魄都仿佛被不停撕裂着,搓咬着,刺压着……“啊——杀了我!大叔杀了我吧……”眼中都流出了血,声音凄厉,直像鬼哭,惨绝到了极。
大宁一张憨厚的大脸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爬过去就把益铃紧紧抱在了怀里,哭喊道:“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孩子呢?!”
益铃早已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抓到身边的物体便一口咬了下去,一块肉便被益铃咬了下来,大宁额头沁出一层汗,硬是闷着声音没有叫出来,两手还是紧紧抱着怀里的身子。他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失肉之痛,定不及这个女娃裂魂之痛的万分之一。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她,究竟是太善良,还是太傻?多想向上天岂求,岂求这个孩子永生永世受人疼、受人爱,再不要受这样的苦、这样的痛!
只是他不知道,益铃今后要受的,远比这个要苦得多,痛得多,也绝望得多。
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嗤道:“原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逞强而已,我还当捡到个百毒不侵的宝。”完一转身便走进了内室,再不去管地上挣扎的人,更没有替她解毒的意思。
大宁一下子放开益铃,扑上去就抱住了少年的脚,哭喊道:“二当家!求求你了!替她解毒吧!大宁给您磕头了……”完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在地上磕起来。
一旁的另一名壮汉死看着益铃,又看看大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上去一把抓起在地上痉挛不已的益铃便冲出药室。
“别……”未等大宁喊出,药室大门外那的身子已成弧线从窄道上急速下坠,往那深不见底的峡谷一头栽下去。
少年冷眼看着,待他丢完了女娃便面无表情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本想看看她能忍几个时辰,如今,你也吃一颗吧。”
那壮汉一听,二话不直接往一旁的石墙上撞去,却被少年手指一定在了那里,看着少年走近,眼一翻直接就晕过去了。大宁立即又扑来,挣扎着挡在那名壮汉身前,“二当家!我替他吃,我替他吃……”
未等他完,少年眼一冷,但忽然又转念道:“若是你们都死了,谁去打扫那些石屋……”完一转身,向药室内屋走去了。
从头至尾看着一切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只觉得手上、身上俱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