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朝,几乎所有的朝廷外官都要携同上朝朝贡,其中便有传言冀州大将军褚苹的嫡长子褚天华也要上朝参拜。
冀州听调不听宣已经是朝堂内外众人皆知的事实,在如此时候还可以派遣自己的嫡长子来面对皇帝陛下也算是给了朝廷一个诺大的面子。
其他有所功勋的将军大臣也是纷纷都披上自己最正式的长袍,于天色黑白交际之时跟随着人群滚滚洪流,从东阳城的四面八方的深宅大院之中赶了回来,慢慢的涌至于皇宫英才殿外。
东阳城是东阳王朝的中心,英才殿作为文武百官上朝之所,长达三十二里,意为三十二重天,也被众官员称呼为通天之路,这条横穿南北的中轴大线,正正方方的成为了东阳城中的四散之地。
北通向朝堂,南通向集市,意味着天子于庶民一起。皇宫内外的建筑群比历朝历代都来的厚重浩然。
朝天驿馆位于东阳城之中,距离皇宫的九门不过三四里路,两条护城河交错而过,桥下的河水是谓二龙相交。东阳的百姓都说这是由东阳的两条护城河相互交叉从而形成的龙须。
这是东阳的龙脉,因为这条龙脉,所以再能保护着东阳城可以成就千朝万代的功绩。
一辆低调的马车正在顺着那条御用小路,缓缓的驶向皇城之中的。英才殿门外,两侧各树有名为光明正大的两座牌坊。
今日的早朝也是格外的奇伟,英才殿门口几乎无立足之地,英才殿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这些都是朝廷命官所准备出来的。这些官员无非是好一个面子,都想着自己不能掉了架子。东阳王朝已经太平了十多年,关于许多事情也是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不成文的规矩,都是按照职位爵位的高低相互划分而来。职位越高者,马车的位置也就是越靠前。剩下也是有着渐行渐远,甚至于许多自视自己为清官的文武百官也是熟悉朝堂之事,干脆也就走路上朝,这样既可以减少自己在皇帝心中的负面影响,也可以在同行之间不伤和气。
在东阳城于外面的城池不同,这里是天子脚下,在京为官也是大不容易,那些一直负责一州之地的官员刚刚要进城的时候,早就换下了朴素的轿子,也是为了防止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本来宽阔的朝堂之上,下面站着不下数千人,这样的壮阔阵容就连这座宽阔无比的殿堂也是稍微显得有些拥挤,不得不说,为人不同,做官也就不同。
平常大家伙上朝的人数较少,倒是不怎么看的出来,现在的林子一大了,到是什么鸟都有了,有着白发苍苍却始终没能迈过五品官职的天命老人,也有刚刚不惑之年却已经前程似锦的三品大员,更有还为而立之年凭借着自己的气韵攀上了皇帝的树枝,成为手握半部权柄的天之骄子。有地位超然的将军提督,也有身着澹黄色黄袍的皇亲国戚。
官员之间相互打趣的说道:“如果现在一群刺客突然杀入进来,就算是不伤及皇帝半根毫毛,就是这些大臣的损失,也足足可以叫东阳王朝回不过血来。”
还有人说:“如果将朝堂之上的这些官员的家产每十个人拿出一成的家产,那边就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如果你能完完全全的认识出这些官员的面孔,那么祝贺你,你现在已经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
以十三王爷秦玉松为首的王爷党,以首辅李敬城为首的首辅党,还有已刑部吏部为首居中调和的百官,这些都是明面之上的大致瓜分,这还不算这里相互联姻相互试探的各个皇子党,外戚党,以及那些手握重拳的提督党。
这些党派错跟复杂,有的已经根深蒂固深藏于水面之下像一条水中巨兽一样。有的因为得不到皇帝的恩旨已经日薄西山逐渐的失势失威。
如果说当官的不易,不易之处就在这里,在这座深到看不见底鱼龙混杂的大泥塘之中没有人可以说到能做到左右逢源,就算是那些天天与皇帝生活在一起的近臣都不行,就算是连皇帝的亲弟弟十三王也不行。
皇帝还未出现,朝贡还未开启,有资格一饱眼福的文武百官也是早早的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从入朝到现在浩浩荡荡的数千人没有一个人敢随便的出头,就是那些能够在多个圈子之中混迹的老泥鳅也是不敢。因为他们能感觉出来今天的总是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也有那些善于交谈者,也是屏气凝神,格外的安静,偶然有了一两种感悟也是只能和自己身边的同僚窃窃私语,小心翼翼的和自己的朋党吱声。
众官已经就位,有一些想表现自己的官员,天还没有亮,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地方,坐了下来。朝天客栈的那辆马车还未进入英才殿,便见到了堪称为奇迹的英才殿,密密麻麻的轿子,就连空气都可以阻拦开来。轿子走的有些困难,即使是想见缝插针都做不到。
只能远远的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在马车之上走下一名不符合礼制的年轻公子。与那些身着朝服的官员不同,年轻公子竟然身着一身铠甲,漆黑色的铠甲在这个初秋时分叫人看的不寒而栗。
皇宫的侍卫从来没有见着除了御林军统帅以外胆敢穿着铠甲上朝的,生怕这身铠甲会给自己惹上一些麻烦,正要准备阻拦,却在后面发现了三四个可能因为路上有一些拥堵从而错过朝会的官员。这些官员操着一口江南口音,一位中年的大黑胖子跑的尤为的艰难,不用说,应该是在地方上经常作威作福,出个门都要坐一下轿子的主,但是现在大黑胖子腿脚却是尽满的倒腾,恨不得手脚并用,不一会儿这几人便超过了那个身穿铠甲的年轻公子。
看着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大黑胖子不禁的感谢着自己的十八代祖宗,多亏他们保佑自己的后代,这要是被皇帝发现,自己在这种场合还会持刀,没准自己的二百多斤的肉可能就要被点了天灯了。那自己刚刚娶到手的第八房小妾就会只能守寡,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守寡也是有些可怜。
大黑胖子可没有时间想这么多,自己一路小跑,终于跑到了宫门之外,双手搭在膝盖之上,满头的大汗,这辈子应该都没有出过这么多汗渍,等事情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洗上一洗,再叫上几个美人服侍,这样才不会辜负自己这么的辛苦。
城门口的御林军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没有官员样子的大黑胖子,心中也是漏出一丝不悦,平常的事情不上心也就罢了,现在连皇帝的事情都是这般的不上心,一看也不是一个干吏,应该又是一位拿钱补上的空缺,这些人拿钱买官,到最后也是压榨到百姓身上。
但是自己却不能明确的说出来,他们虽然提着天下把守住国门,但是位卑言轻,不能也不敢随便的得罪这些官员。
看着大黑胖子身上的朝服经过奔跑已经有些开裂,看着这些几乎可以撑开朝服的大肚子,属实算不上亚冠。
门口值班的校尉也是好心的提醒,面见皇帝也要注意妆容,大黑胖子也是不断的点头哈腰,也是低头气喘如牛一般的整理着朝服。但是不整理朝服不知道,自己一路上赶路有些匆忙,象征着自己官府地位的玉佩却早已经是不见踪影。
玉牌事情是小,但是如果这些事情被众人知道,那自己的面子也是挂不住啊。大黑胖子看着不急不忙的迎面走来穿着铠甲的年轻公子心中不觉得有些疑惑,本来自己意味他就是御林军的一个统帅,下来巡视城防安全。但是现在看起来应该也是要准备参加朝贡。
这倒是让这个眼中只有女人和银子的大黑胖子不禁有了一股注意上头,今天的参加的都穿着朝服,只有那些品阶较为低下的军中官吏才没有象征着自己地位的朝服,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借用一下,或者是高价在他手中购买过来。
有了主意的大黑胖子连忙走到年轻公子的身边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同僚,我是江南道旌德州的州府,因为昨日有一些公务耽误了一些行程,以至于今日腰间的玉佩没有携带。”
年轻公子好像对于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关心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看着面前的这位是如此的不上道,大黑胖子不禁的在心中咒骂了一句,要是这般的不上道,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心中是这样的想但是嘴上却不是这般的模样,将一身铠甲褚天华拉到一旁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大家都是同僚,希望你能卖我一个面子。”
大黑胖子说着就在怀中掏出两张银票,连说在比划的在褚天华眼前晃了一下。乖乖,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年轻公子也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大黑胖子看着已经成功的买卖,生怕对方会反悔。连忙的将手上的银票塞到了年轻公子的手中,又在年轻公子的手中接过玉佩,心中也是不禁的有些感叹。
虽然自己少了一些银子,但是从长远看自己这笔买卖做的并不吃亏,好歹也算是有了一枚护身符,大不了今天晚上少喝一顿花酒罢了。
拿到玉佩的大黑胖子也是屁颠屁颠的朝着广场之上走去。
完全听到两人交易的御林军校尉心中也是不断的摇头,这个年轻公子也是没有什么大见识,如果是这般钻牛角尖的性子,再加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算他是皇宫子弟,也是小心会被皇帝下旨剥去了这身铠甲,扔出宫门外。
自己也是留了一个心眼,好心好意的提醒道:“这位公子,你这是…”
还未等校尉说完,年轻公子轻声笑道:“多谢提醒,这位军士是想说我找死吧。”
看着谈吐十分顺畅的御林军校尉讪讪一笑,使劲摆手,有些尴尬的说道:“当不起,当不起,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有心提醒。”
校尉也是没有继续不识趣的提起玉佩的那一刹,看着挺精神的公子,怎么会迷湖成那样。只不过显然担忧给殃及到,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年轻公子出示的文书就也放行了。
因为心宽体胖的大黑胖子走路缓慢,看着年轻公子也是紧紧的跟随上来,下意识的和年轻公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可能因为做了坏事,良心被煎熬的厉害。走了几十步,又苦着脸说道:“我说这位同僚,冒昧的问一句,您在哪高就,是不是朝中有一位坚硬的靠山,如果没有就站在最后面,要不然你这样穿着铠甲上朝,冒冒失失的小心惹出大祸,这地方,死规矩多着呢。”
穿着一身冀州铠甲的褚天华轻声的说道:“我的确是第一次进入这东阳城,也是没有人提醒过我这里的这些规矩,只不过家中倒是有一位靠山石。要是真的坏了朝仪,我就当吃了一会小亏,自己偷偷摸摸的在后门走。”
听说家中有一位靠山石的大黑胖子也是如释重负,只当这位初生牛不怕虎的年轻人于自己毫无关系,竖着自己大拇指连忙的称赞道:“不说别的,就凭这位同僚的胆识和气魄也就足够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中也是不断地想着:“这位公子哥儿,也是真的坑爹啊,再硬气的靠山石能叫自己在皇帝的面前胆战心惊?”
大黑胖子结伴而行,走在这惶惶皇宫之中,大黑胖子虽然有些问题,可好歹还是进入了朝廷五品命官之流,虽然站在了吗末排,但是好歹算是中规中矩。
大黑胖子眼看着那位年轻公子丝毫没有停下来意思,每走一步,自己本来就关阔的身躯就会冒出一身汗渍,年轻公子已经往前走了几十步的路程,这几十步可不别大街上,别小瞧了这几十步的蕴含的含义,多少位官员,不管是京官还是在外州府,拼上了性命都无法前进一步。
只能站在最远处。
但是这位年轻公子哥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随着越往前走,收到的人们的目光也就越多,大黑胖子也觉得身边的气氛越来越古怪起来,竟然没有人进行阻拦,这样习惯了在家乡作威作福的大黑胖子感觉到了全身上下的不自在。他不知道这个在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年轻公子,视之中官员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个鼻孔眼朝天的权贵官员也是神情复杂,脸色异常的僵硬,褚天华厚重的冀州铠甲就如同一柄长剑,在这众官员之中硬生生的撕裂出来了两边队形,继而一如既往的往前行进,两边的官员也是有多恐惧的往后撤退。
大黑胖子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正想趁着人头涌动的时候上去和自己的那些上级打一个招呼。
但是周围的几人正在对着自己发笑,和自己一起买官的一名官员说道:“王小虎,你是真不得了啊。”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自己投过看戏的眼神,这样这名早已经被女色银子给掏空精神的州府愈发的发蒙。
直到那位年轻公子站到了朝堂的最前面,羽林千牛卫将军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虽然是个虚职,但是领取的朝廷俸禄却是实打实的二品俸禄。
随着褚天华不在往前走动,负责传音的太监不慌不忙的说道:“冀州使团,冀州王褚苹之子褚天华入朝!”
这句话让大黑胖子脚底一软,自己千算万算没有算出来,这位殿下会和自己一同上朝,即使自己在迟钝也明白刚刚众人说那话的意思了,自己和冀州的殿下一同入朝,自己还专门的等了那个冀州殿下一会儿,身上还佩戴着那位殿下的玉佩,自己现在也是百口莫辩了,就算是自己专门的上奏折澄清也是跳进西河也洗不清了。
朝廷之中御史言官本来就会一直王法大于国法的冀州心情不满,动不动还上奏折要弹劾冀州王褚苹,但是接二连三的全部被压下来了,撼不动大树,却能轻易的撼动他这颗小葱,私结朋党,勾结冀州党,任何一个名头都是自己所担当不起的。
现在的王小虎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听着周围同僚说道:“王胖子,你还真是深藏不漏啊。”这话像极了往自己的心窝子上扎小刀。
现在的王小虎已经想好了,如果朝贡之后,自己还有性命可以回到家乡,一辈子不再踏入官场一步,自己手里还有千里良田,身边还有八房美妾,这种日子可不能说没就没。
王小虎急的满脸涨红,那么一张黑炭脸都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因为血液逆转而出现的大片红晕。
一声“陛下驾到”,自己耳边的风言风语才有些消失,所有人纷纷下跪说道:“参加陛下。”
那位年轻公子却是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