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戈拉斯离开操演场回到营帐里,费伦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食。“父亲用过晚餐了吗?”莱戈拉斯问。费伦迟疑一下说:“陛下用过了。”莱戈拉斯瞥一眼费伦,自己继续吃,但过一刻他停下来,叉子轻点着餐盘。“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我看他每天脸色都很差。第一天以为是急行军的原因,可后来还是没有好转。他怎么了?”费伦的眼中出现纠结,好一会儿终于垂下头说:“请恕属下无礼,陛下的身体并没有大碍,但殿下前些日子在长湖镇说的那些话让陛下伤心了。陛下出兵长湖完全是……因为殿下你。”莱戈拉斯神色复杂的沉默了一刻,说:“可Ada现在满心想的都只是星光白宝石。”“那串项链是你母亲的遗物。”费伦说。莱戈拉斯眉心蹙动了一下,眸光闪烁着,忽然,他扔下餐具匆匆掀帘走了出去。夜里很冷,荒原上的风吹送寒意侵体入骨,莱戈拉斯在冷风里快步的走着,径直向父亲的寝帐。可寝帐里没有人,他又转去王帐,意外发现帐帘卷起,帐中正在开会。在场的除了巴德和海拉尔,还有一名从东方返回的斥候。莱戈拉斯轻声问守卫在门前的卡洛芬德林:“发生什么事了?”卡洛芬德林神色凝重的说:“斥候报告,铁丘陵的丹恩带着五百名以上的矮人战士朝着孤山来了!最快明日就会到达。”莱戈拉斯一惊,望向账内,见海拉尔已详细盘问完斥候,此刻对精灵王说:“我们不能让铁足军这么轻易就进入荒原。陛下,请令我带兵去东面的山丘埋伏——铁足军一旦进入林地我们就先发制人。”巴德却说:“最好不要先开战,或许我们可以和丹恩说明情况。我们的士兵在数目上占有优势,丹恩会有所顾忌。”“但错失先机的后果是无法挽回的,”海拉尔指出,“况且丹恩的大军一旦进入谷地,我不认为索林还有妥协的可能。”海拉尔是在最后联盟之战中得到提拔的将领,莱戈拉斯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心底却不由倾向巴德。莱戈拉斯立在角落里仔细观察父亲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心意。
瑟兰迪尔沉默的盯着地图,任海拉尔和巴德争执。等双方都把各种情况分析了一遍,他才开口道:“丹恩是在迷雾山脉打过九年恶仗的统帅,只要没有像他表兄索林一样发疯,就不会轻率的进入林地。我们派人在山坡下与他交涉,尽可能拖住他,在索林答复之前不要和他冲突。但如果他的士兵胆敢进入林地,立刻射杀!”听完精灵王的话巴德叹一口气,之后也露出决意的神色,“那么,让我的人去做这件事吧,我们的人数和矮人的数目相当。”“不,”瑟兰迪尔想也不想便否定,“让你的士兵跟着我的主力部队待命。”“我去吧,陛下,”海拉尔请命。瑟兰迪尔沉默一下,忽然问:“你可以吗?莱戈拉斯。”莱戈拉斯一愣,原来父亲并没有忽视一直沉默站在讨论圈外的自己。拦截丹恩责任重大——他自然清楚这一点,不过父亲也应该知道自己主张退兵的立场。这忽然落在肩头的重任,除了叫他措手不及之外更令他生出疑惑。不过莱戈拉斯很快想明一切,注视自己的父亲说:“我会尽一切努力拖住丹恩。”瑟兰迪尔这时方抬起视线看他,“很好。”
接下来又是主战场布阵的商讨。等军务会议终于告一段落,一个意外的消息被报到王帐——守夜的精灵们在营地北缘抓到了一位投诚者。对方在没有星月的夜幕下跋涉过荒原,不小心跌进了水塘而被发现。他声称他带来重要的信息,要求见联军首领。站立半晌的瑟兰迪尔坐回椅子里说:“带他来见我。”
比尔博·巴金斯裹着条精灵给他的毯子走入王帐,在接触到精灵王目光的一刻露出少许惊慌,毯子从肩膀滑下来也没察觉。巴德立刻认出了他,可看清他古怪的模样不禁笑了——半身人湿漉漉的外套里居然穿着一件锁甲,还系着一条华贵的腰带——不过就算这么打扮也实在不像个战士。瑟兰迪尔微抬下巴审视着比尔博,“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气味,你就是在我的宫殿里到处乱窜,盗取地牢钥匙的小偷。”比尔博刚刚忆及自己藏在地宫的时候,被精灵王凌厉的目光逼到墙角动也不敢动的往事,现在听对方这么说,不由一脸难堪的回应:“的确是我偷走了钥匙,我为此抱歉。我想……卫队长没有因此受到处罚吧?”瑟兰迪尔轻轻挑一挑眉,“卡洛芬德林很想见你,他就在门外。”
比尔博一惊,正好背后响起脚步声,可走进来的却是甘道夫!看见巫师比尔博大松一口气,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真心的笑了。甘道夫也露出惊讶和高兴,问:“比尔博·巴金斯,你怎么来这儿的?”比尔博于是把自己如何趁着其他矮人入眠来到城墙上,如何劝说守夜的巴林同意自己顶替他,又如何顺着一条结实的绳子滑下高墙再艰难跋涉到这儿的经过讲了一遍。“我来,是为了带给你们这个。”比尔博说着走到帐篷当中的一张圆桌前,将怀里的破布包取出、摊开。一瞬间,溢彩流光映亮了桌面!
“崇山之心,帝王宝钻。”瑟兰迪尔缓缓从座椅上站起,他清楚记得这块比鹅卵更大的宝石就是曾经镶嵌在索尔王座上的彩钻。从未见过这般宝物的巴德惊得目瞪口呆,也靠拢过来。甘道夫则轻声的说:“干得好,比尔博。”“我知道,这有巨大的价值,尤其对索林来说,”比尔博盯着阿肯石叹一口气,“索林看重它胜过任何金山银山。”“你为什么把它交给我们?”巴德问。比尔博仰起视线说:“我比你们了解矮人,索林不会屈服的。你们在这儿,他宁可坐在金山银山上挨饿也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如果攻城,他宁死也不会退让。”“那是他活该!”巴德生气的说。“是的,他是活该!”比尔博十分赞成的点头,“但现在有了这块宝钻,你们可以重新和索林谈判,情况会很不一样!”“你为什么背叛索林?”巴德终于忍不住问这问题。比尔博神色复杂的说:“我只是不想要战争。我知道矮人很固执,非常固执!还强硬、多疑、自私,举止也很粗鲁,但同时他们也是勇敢、细心、忠实的朋友……我喜欢他们。如果可以,我想挽回这局面,而且长湖的人们也应该得到补偿。”
巴德用眼神征询瑟兰迪尔的意见。瑟兰迪尔低下头,问比尔博:“你把宝钻给了我们,你个人有什么要求?”“我……”比尔博无奈的瞪了瞪眼,“就回去随便矮人怎么处置好了。反正我和索林签署了协议,我可以分得孤山宝藏的十四分之一,而且有优先选择权。说实话我现在不想要什么报酬了,如果可以,我情愿回到从前平静的日子里去。”瑟兰迪尔以尊敬的眼神看着他说:“比尔博?巴金斯,你身上穿着一件精灵的锁甲。在我看来,你比许多拥有精灵血统的人更有资格穿上它。很可惜,我不知道索林是否会同意我的看法。或许比起你,还是我更了解矮人,我认为你绝对不能回去。明日我会派属下送你离开这儿,踏上回夏尔的路。”比尔博愣怔的看着精灵王,他确信对方认得这件甲衣,因为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许多感慨与回忆。不过最让他在意的还是末一句话,回夏尔——这的确是他目前最渴望的。
“谢谢您的好意,”比尔博深深鞠一躬说,“但我想,在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不应该就这么抛弃朋友。趁着天亮前还有充足的时间,我得回到城墙里去。”“这对你的安全来说实在不是个明智的主意,你真决定要如此吗?”瑟兰迪尔问。比尔博表情阴郁的点一点头。这时甘道夫上前按住他的肩,说:“比尔博,是我把你牵扯进这件事的,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说抱歉,只想说千万别灰心!一切就快结束了,所有难关都会度过的。等你回到要塞里,就好好睡一觉吧!”听了甘道夫的话,比尔博脸上的阴霾消失了,重新变得兴奋和有勇气。他当即向所有人告别,然后在卫兵的指引下出了营地。那夜回到城墙里,他果真照巫师说的蒙头睡了一觉——怀中已无宝物,心头亦无重压。
等王帐里所有人散去,莱戈拉斯仍陪着一脸劳乏的父亲。“你去休息吧,”瑟兰迪尔轻点着地图吩咐,“明晨天未亮早起,带五百步兵去山坡上埋伏。”“是,Ada。可今晚让我再多陪您一会儿,”莱戈拉斯坚持说。不久有精灵进来,手里捧着一些热食,几下摆满了刚刚放过帝王宝钻的小桌。瑟兰迪尔微微皱眉,“我没有传晚餐。”“就是因为您没有传,我才叫厨房做的。”莱戈拉斯狡黠的笑道,跟着走到桌边,将餐具一样样摆好,椅子也放置好。“来吃一点吧,Ada。”莱戈拉斯回身望着自己的父亲,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殷切的表情。瑟兰迪尔沉默了一下走过来,坐到儿子为自己安排的晚餐前。莱戈拉斯很快也在他对面坐下,对着自己的一份。“你也没吃?”瑟兰迪尔不太相信的瞥他一眼。“没有吃饱,”莱戈拉斯笑着回答。瑟兰迪尔挑一挑眉拿起餐具,莱戈拉斯也紧跟着拿起来,父子俩开始像在林山时一样共进晚餐。莱戈拉斯吃得很快,他本就饿坏了,佐餐的酒也让他觉得很美味。可他并没有忽略父亲的餐碟——那看起来像是好胃口留下的残局,只不过,是经伪装的——精灵王每样都吃了一点,但每样都吃得不多。“陶睿尔呢?”等搁下刀叉,瑟兰迪尔不经意的问。莱戈拉斯的脸上掠过一丝担忧,“不知怎么了,她一整天都精神不好,大概是伤还没有痊愈,所以我逼她早点去休息了。”瑟兰迪尔点一点头,又凝眸不语。莱戈拉斯犹豫一下说:“Ada,我们有了阿肯石,明天索林一定会妥协的。”瑟兰迪尔却冷冷说:“不要低估矮人的固执。莱戈拉斯,一旦开战,对敌人绝对不能手软。”莱戈拉斯深吸口气,面色复杂的点头。
第二日,双方的号角都比过去更早响起。比尔博爬上城墙的时候,见所有矮人都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从石块间的缺口往外望,联军的方阵已整整齐齐铺满了城门前的荒原。精灵王的战士都着金褐色的铠甲,排列在前方的是上千名长枪步兵和弓兵,而远处还游离着一支令人胆寒的骑兵队伍。相比起来,人类的装备远没有那么整肃,不过也都套上了从河谷镇武库里翻出的及膝锁甲。有的人背弓,有的挎着长剑,有的甚至擎着渔枪。虽然一片杂乱,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讨要赔偿的怨怒,气势倒不输给精灵。比尔博偷看一眼索林,见索林的表情很沉着。而他身旁的奇力却在紧张观望后不易发现的松了口气。比尔博意识到奇力是在找陶睿尔——女精灵似乎不在这方阵里,至少不在近处。不久,精灵王的角鹿和巴德的白马穿过战阵并辔而来,他们的身后飘扬着绿底银山的密林王旗和长湖人的蓝旗。
当他们离开方阵,逐渐步入矮人的弓箭射程,索林忽然举起早已握在手中的杉木弓,朝着精灵王便射出一箭。这一箭叫比尔博吓了一跳,不过还好只是射落在角鹿的前蹄附近,阻止了两匹坐骑前行。索林再次上箭,对准瑟兰迪尔说:“下一箭,我会射中你的额头。”巴德听得一惊,瑟兰迪尔只微微垂眸,睨一眼地上的箭矢,几乎同时他身后的精灵弓兵全都张弓勾弦,嚓嚓的铠甲摩擦声伴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数百箭矢齐齐对准了高墙上的矮人。矮人们吓得忙把身子缩回墙内,只有索林毫不畏惧的立在那儿继续对峙。瑟兰迪尔与他四目相视,过后冷笑一下向后摆手,令精灵们齐齐收起了弓箭。可索林依旧绷紧了弦,矢头瞄准精灵。
“索林!”巴德紧皱着眉说,“你仍然不愿意退让吗?你完全忘记了你在长湖镇许诺过的话吗?”“我的心意不会只因几次日升日落就更改!”索林回答道,“精灵部队还是没有照我的命令撤退!在你们遵从我的条件之前,我们之间没有协商的余地。你们现在,是来开战还是来继续废话浪费我的时间?”“我们是来告诉你,你对长湖镇的赔偿我们已经收到,并决定接受它。”这次开口的是瑟兰迪尔。索林立刻瞪向他,“什么赔偿?我没有给你们任何东西!”瑟兰迪尔轻轻挑眉,扭头向巴德投去一瞥。巴德会意,从怀里掏出阿肯石冲索林高高举起。
“帝王宝钻!”老巴林失声叫出来。巴林是索尔王的旧臣,没有见过阿肯石的矮人都毫不怀疑巴林的眼力。“小偷!你们盗走了国王的宝物!”年轻气盛的奇力怒骂道。“这是个诡计,”索林放松手中的弓箭喃喃的说,“那是假的,真的阿肯石还在我们手里,还在埃雷波尔之内!”索林大喊着说完,可即便如此他的脸色还是变得铁青,其他矮人都疑惑的看向他。
“不,那是真的,是我交给他们的。”比尔博这时小声的说,十分害怕的看着索林。“你?!”索林转过身,难以置信的问。见到索林脸上受伤的表情,比尔博也难过的低下头,但很快又鼓起勇气说:“索林,你亲口许诺我可以挑选属于自己的十四分之一宝藏。我现在只是……只是把我所拥有的那份送了人。”“你拥有的?你拥有什么?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你!!”索林猛然扔下手里的弓箭怒吼,“你这个该死的霍比特人!你这个强盗!”比尔博赶紧再解释:“我曾想过把它给你,想过很多次,可是……索林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一诺千金、忠实的矮人索林了!”“你配和我谈忠实?”索林反问,跟着一把揪住比尔博,“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把你摔死在石头上!”他大吼着把比尔博用力拖向墙边,作势要扔下城墙!索林太过疯狂,瑟兰迪尔和巴德都无比震惊的瞪视这一幕。其他矮人则吓得赶紧阻拦索林,比尔博半个身子都已经被他压到了墙外。
“住手!”忽然一个声音如惊雷般响起,巫师手杖中的宝石发出耀目白光,甘道夫从步兵阵中走到前方。“索林,如果你对我所挑选的飞贼不满意,也请不要弄伤他。把他放下来!”“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雇用他!”索林喊道。甘道夫摇一摇头,“以一个拥有‘山下王’名号的矮人来说,你这样子和先祖们比真是有点落魄啊,索恩之子索林。”甘道夫的话如一记重锤击在索林心上,他不自主的把比尔博放开。而他一松手,巴林和庞伯赶紧拉走比尔博并为他绑上绳子,帮助他从墙顶滑了下去。踉跄落地比尔博也不敢停留,迅速离开那堵高墙。“快滚!”索林伏在墙头大喊,“我瞎了眼给你穿我先祖打造的锁甲!虽然普通弓箭没办法射穿它,可你要再不滚快点我就要射你的腿了!”比尔博吓得赶紧跑进精灵的方阵,回到甘道夫身边。
“我被小人出卖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巫师或是任何跟他有牵连的人打交道了!”索林依旧满面怒气,他周围的矮人都不敢出声。瑟兰迪尔和巴德又交换一次眼神,巴德重新开口说:“好了,索林,我们现在可以谈判了吧?你交出孤山宝藏的十四分之一和星光白宝石项链,我们就把阿肯石还给你。”“这宝钻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用东西交换属于自己的宝物?!”索林握起拳头砸向胸甲,墙上回响着他的怒吼。“因为你别无他法。”巴德说。索林终于停止了发狂,脸色铁青的扶着墙石,许久一句话不说,双方对峙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告诉我答案,索林,”巴德再次问,“你要答应这条件,还是要……战争?”听到“战争”这个词比尔博焦急的看看索林又看看甘道夫,希望巫师能想出点法子,可显然甘道夫对这局面也无能为力。
“留下这宝钻。”瑟兰迪尔忽然对巴德说,巴德吃惊的看向精灵王。“把它卖到刚铎,我会通知那边给你估个好价钱,就算是对你们的赔偿。”瑟兰迪尔云淡风轻的说。“我要杀了你!”索林再次跳起来,于城墙上来回的蹿走,“我要杀了你们所有的人!”“然而你在那墙上乱吠并不能杀了我。”瑟兰迪尔漠然说。之后他拉转缰绳面朝巴德,“我受够了,一个小时以后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