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恶斗随着矮人们顺水漂走而结束,半兽人与精灵都死伤无数,但那些半兽人显然无意在林山多做逗留。清理战场时陶睿尔被发现失踪,莱戈拉斯下令立刻搜索密林河两岸,他不禁懊悔自己在混战中竟然没有留意对岸的战况。不久有精灵报告说,曾看见陶睿尔与矮人一同乘着木桶漂流向下游。“这不可能是真的,陶睿尔绝不会和矮人一道离开,”莱戈拉斯斩钉截铁的说,“再仔细搜,我一定要找到她!”这场搜索对寻找陶睿尔来说没有任何助益,精灵们却捉住了一个受伤未死的半兽人,看起来还是个小头目。莱戈拉斯将瘫倒的俘虏从地上狠命拽起,让他跪着回答自己的问题。“你看到一个女精灵落入水中吗?”莱戈拉斯问。半兽人一脸狞笑的抬起头,“你是说……和那个黑发的矮人在水里搂搂抱抱的精灵吗?”莱戈拉斯气结,一手拽着半兽人的肩甲,一手拔出了背后的短刀,“你最好把看到的都老老实实说出来,否则我现在便杀了你。”半兽人摇晃下脑袋,却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故意不做声。费伦上前压下莱戈拉斯的手腕,说:“还是带回去让陛下审问吧。”莱戈拉斯咬一咬牙,拽住俘虏的手终于松开。
国王的觐见大殿里,昏迷的半兽人被一盆水泼醒,他睁开眼立刻趴在地上不停舔舐石板上的水渍。等他舔了一会儿瑟兰迪尔才挥挥手,莱戈拉斯将刀刃架在他脖子上,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昂起头。瑟兰迪尔审视一回对方的装束,缓缓开口说:“你身上没有任何标志身份的记号,告诉我,你效忠于谁?”半兽人没有吭声,瑟兰迪尔交抱双臂微抬下巴盯着他,“没什么可害怕的,你的主人已经逃走了,既没打算救你也不关心你的死活。而你如果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给你自由。”半兽人的眼中流露出将信将疑,莱戈拉斯趁机问:“你们在追杀十三个矮人对吗?索林·橡木盾对你们来说有什么用?快说!”莱戈拉斯右手施力,手握的短刀嵌入对方的皮褶里。半兽人愤恨地挣扎了一下,发觉无用之后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矮冬瓜永远也别想当国王!”“国王?”莱戈拉斯不禁一怔,稍稍松了手劲,“你们在阻止索林当国王?可只要史矛革还在,就没有谁能进得去埃雷波尔,没有谁当得了山下王!”半兽人呵呵狞笑起来,故意拖长了声气说:“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小精灵!不止索林死定了,你们的世界全都会化为火海……”“你在说什么?!”莱戈拉斯瞪着刀下的俘虏,又望一眼自己的父亲。瑟兰迪尔已慢慢踱步到两人身旁,但严峻的面孔却隐在暗影里,此刻一语不发。半兽人更加嚣张得意的冲莱戈拉斯说:“我们的时代又回来了,我和我的主人效忠于这世上的‘唯一至尊’。现在明白了吧,精灵,死亡就要降临到你们头上了,战火就要蔓延到这儿了!”
莱戈拉斯忽然见眼前寒光一闪,他没有看清父亲是如何反手出剑,面前的半兽人已经身首分离倒下成了一堆烂泥——自己手中只剩下一把肮脏的头发和底下连着的头颅。莱戈拉斯吃惊的看向父亲,“您为什么杀了他……您不是承诺给他自由吗?”瑟兰迪尔回过身,脸上的愤怒已消失得不着痕迹。他挑一挑眉垂下手中的长剑说:“我兑现了。”污血顺着安加赫尔的白刃滴落下来,落在半兽人的尸体上。瑟兰迪尔慢慢绕到莱戈拉斯身边,“我让他卑劣的头获得了离开身体的自由。”说着他一脚踏住仍在颤抖抽搐的半兽人尸体,垂眸审视着对方,直到皮靴底下彻底没有了动静。回过神来的莱戈拉斯扔掉手里恶心的东西,紧皱起眉说:“可我还有话要问他!”瑟兰迪尔微微偏过头,“我觉得他的话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说完他挥剑甩掉刃上的血,将安加赫尔收入剑鞘,同时朝一旁的卫兵示意清理尸体。
“陶睿尔失踪了!Ada,”莱戈拉斯终于忍不住焦急的嚷道。瑟兰迪尔淡淡瞥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件事我已经得到了报告,听说她和矮人在一起——那个黑发的弓箭手奇力。”“事实也许不是半兽人说的那样!”莱戈拉斯生气的争辩。“那么你也不必可惜没有继续审问了,”瑟兰迪尔冷冷的回应。莱戈拉斯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说:“陶睿尔可能受伤了。她是我的副手,我要去救她!”瑟兰迪尔回身看着莱戈拉斯,神色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她没事的话自己会回来。她如果受伤了,别忘了她现在有‘同伴’!你的请求我不允许。”莱戈拉斯完全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冷漠,“在阿卡德纳的时候您不是……”“现在和那时不同,”瑟兰迪尔毫不犹豫的打断他,跟着转身走下台阶走向大厅入口,传令官费伦正恭敬的垂手候在那里。“为什么?!”莱戈拉斯冲着父亲的背影撵上去。“因为我要封锁边境。想想半兽人的话,莱戈拉斯!”瑟兰迪尔没什么耐性的回答。莱戈拉斯在台阶上停下来,微微咬住牙关,头上的血管正跳得厉害。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话意味着危险将临,也许会威胁到整个密林,但他怎么能够弃伙伴于不顾呢?他大声的说:“我不要她就这么随着河水失踪……我要找她回来!我一个人去!”
瑟兰迪尔一瞬间收住了脚步,费伦赶紧朝莱戈拉斯使眼色。可王子殿下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只是迫切注视着父亲的背影,“我请求您允许我去带陶睿尔回来,她是我最重要的同伴。”寂静在空阔的大厅里蔓延,瑟兰迪尔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说:“莱戈拉斯,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以后,无论你是否找到陶睿尔,她是否愿意和你走,你都必须回来。”“两天以后?秋天的最后一天?”莱戈拉斯慢慢走下台阶,思索着这个期限的含义。忽然他心头一震,想起长湖镇流传的一则预言。走到父亲身边,他凭着记忆轻声念出来:“当最后一轮秋月,与第一轮冬日同时出现在天空,欢乐的钟声将敲响,人们迎来银泉之主,刻石之王……”瑟兰迪尔冷冷的接道:“但一切必以悲剧收场,火光将把湖水映亮。”说完他皱眉闭上了眼睛。听父亲补全这段话,莱戈拉斯有些发怔,眼前的一件件事都与这不祥的预言相合——索林的出现、逃跑、密林河下游便是长湖镇,接下来会是……莱戈拉斯心头突突的跳,但过一刻他恢复了决心和镇定,朝仍旧阖着眼睑似乎不想看自己的父亲郑重行一个抚胸礼,然后快步走出了殿门。
目送王子殿下离开,费伦回过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陛下——看他脸上的冷峻随着远去的脚步声而一点点软化,最终消弭无形。瑟兰迪尔睁开了眼,抬手按住胸口的痛处,眼中混合着许多复杂深沉的情绪。“陛下……”费伦担心的上前,对方却微微摇头示意不必。“王子殿下是无心说出那些话的,医官叮嘱过您不能动怒,”费伦小心翼翼的劝解。瑟兰迪尔垂下视线,仿佛自嘲的笑了一下,之后平复呼吸说:“把卡洛芬德林从禁闭室放出来,要他暗中跟着莱戈拉斯,顺便侦查孤山的消息,算是将功折罪。”“是,”费伦低头答应。“还有……”只一刻,瑟兰迪尔的脸色已经从苍白中恢复,他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瞥向费伦,“所有边境、道路和河流都加倍警戒,一有动静,立刻禀报。让海拉尔集结军队,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严禁进出!”
陶睿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乱石荒芜的河滩上,弓和箭袋被人从身上摘下来了,不过就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陶睿尔急忙翻身坐起,抓住自己的武器。“她醒了!”一名矮人嚷道。陶睿尔努力让自己睁大两眼,瞪着身前的矮人。这些矮人生了火在烤衣服,虽然傍晚的秋阳仍照耀着河滩,但阵阵凉风还是能让每个浑身湿透的人冻得发抖。“来烤烤火吧,”一名矮人朝她招呼。她没有出声,只浑浑噩噩的站起来。眼前的河床已经变得很宽,河水也远没有林山附近那么湍急,十来只伤痕累累的木桶堆积在岸边被微小的浪头拍打着。陶睿尔摸摸自己受伤的额头,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可记忆还是很模糊,但有一点她肯定——自己已身处国境之外。一阵河风乍起,她背起弓抱紧双臂,开始逆着流水的方向踉跄走去。
“你要去哪儿?!”这时身后传来奇力的声音。陶睿尔一怔,忽然想起落水时似乎听到奇力喊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奇力救了自己。想到这儿陶睿尔转过身,见受了箭伤的奇力扶着身旁哥哥的肩膀,正从火堆边费力的站起来。陶睿尔抿一抿唇,微微低头说:“谢谢你救了我,我现在要回密林了。没有国王陛下的许可,密林精灵谁也不能离开林地。”“可是半兽人还在后面追踪我们,你这样走回去会遇到危险的!”奇力紧皱着眉说。陶睿尔心头一动,奇力对她的关心和担忧是那么真切,让她在寒风里也感觉到了一丝暖和。不过她望一眼大河与两岸的茂林,还是回过头对奇力说:“别忘了我是木精灵,我熟悉森林,懂得怎么隐藏自己和躲开危险。”奇力还想说什么,却在这时突然捂住腿上的伤跪倒下去,一直盯着他的菲力发出一声紧张的叫喊。
奇力喘气不匀的看着自己的伤腿,那种锥心入骨的疼痛极不寻常,伤口里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过一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过来,奇力抬起头,见返回的陶睿尔低身跪在自己面前,正检查那伤口。“你中毒了,不医治会死的,”陶睿尔说。菲力立刻着急起来,其他矮人包括索林和比尔博也都围聚过来。“要怎么才能解毒?”索林问。陶睿尔犹豫一下说:“这是半兽人的毒箭,不是普通的毒。法术上我也没有把握,但至少需要一些草药,这些药在前面长湖镇应该可以弄到。”“我们正好要去那儿,”索林说。“要怎么找到运桶的船呢?这样我们能很快进入长湖。”这次说话的是比尔博,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加里安处听来的关于桶贩的事。陶睿尔警惕的看向比尔博,“你是谁?我没见过你。”听到精灵的质问,比尔博才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是“隐形人”的身份,他揉揉流着清涕的鼻子不好意思的说:“我是矮人的同伴。”陶睿尔随即意识到了他是谁,眉心紧皱起来,“是你把他们放出牢房的?”比尔博嗯啊几声,最后经不起逼视只得点点头承认。“好啦,别追究这些了,先救我的弟弟行吗?”菲力说。陶睿尔看一眼奇力,见对方忍着痛也正注视着自己,满眼都是期望。陶睿尔无奈叹口气说:“好吧,为了救奇力我带你们去见巴德,他的船就要来了。”
如陶睿尔所言,日落不久一艘平底船驶入了河湾,摇橹的人正是巴德。从前的少年如今已是个留着胡须、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他穿着又脏又破的皮衣,身材十分高大,一双黑眼睛幽深又锐利。见到陶睿尔巴德很意外,密林精灵的确有时候会来当面算清钱款,但像陶睿尔这样的王室心腹却甚少亲自前来。陶睿尔简短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来收钱的,去长湖镇另有它事要办。索林则声称和伙伴是去铁丘陵探亲,希望搭他的运桶船。巴德的表情让陶睿尔相信对方心中是有怀疑的,只是识趣的没有多问,也没有犹豫太久便接受了矮人的金币。巴德让矮人们仍旧藏进船舱中的木桶里,自己摇着橹驶离了河湾。陶睿尔松一口气,她背着弓就坐在船头上。长湖镇常年与密林交易,木精灵在那儿向来都受到欢迎与尊敬,因此她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身份。第二日午后,巴德的船顺利通过了卫兵的检查驶入镇子里,矮人们在巴德家的码头上了岸。这之后索林不再刻意隐藏,他把受伤的奇力安顿在巴德家中,自己立即带着比尔博和其他矮人走到镇子中心的小广场上,朝周围所有的市民公开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索尔之孙,索恩之子索林,山下王!”他大声的说。虽然他衣着凌乱,但说话时威严的气度依旧令人信服。况且密林精灵只没收了他的武器,并没有没收他腰间和脖子上佩戴的黄金。“我回来了,我要见你们的镇长!”他说。一时间,围观的民众从惊讶变得万分兴奋。在长湖镇除了马卡林的预言,更多关于矮人的传说都和财宝联系在一起——而不好的事总比好的更容易被遗忘或者忽略。一些人甚至立刻跑到湖边眺望孤山,以为山下王回来山里马上就会流出黄金,湖泊也会化为金色。这当然不可能实现,不久镇子里的卫兵赶到了,把矮人一行带去一间大屋面见镇长,而激动的市民全都簇拥着索林。镇长原本并不相信有什么山下王,只是当索林向他提出船、物以及武器的要求,说自己将去孤山复仇和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时,他才稍微有些信了。但如果索林没有在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他兴许还是会把矮人们直接驱离小镇。可现在民众已经疯狂了,消息口口相传,市集里敲响了铜钟,许多人在大屋内外兴奋的高喊,开始唱山下王回归的歌谣:
雕刻岩石的王者,
银色喷泉的君王,
终于再度回来了!
皇冠将再起,
竖琴将重修,
他的大厅需要整理,
欢乐的歌儿唱不休!
山上树木将重生,
金银财宝如泉涌,
河中黄金绝不少!
哀伤忧愁不用惧,
全都交给山下王!
人群里只有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提醒大家想想那则悲伤的预言,那就是巴德。巴德现在知道自己搭载的客人是谁了,祖父传下预言让他立刻警惕起来。他告诫大家,矮人进入埃雷波尔可能会惊动恶龙,给长湖镇带来灾难。可没有任何人乐意听他的话,人们反而讥笑他的祖父射失了黑箭。镇子里有些年轻人甚至不相信山中还有恶龙,都以为索林此去必能收复埃雷波尔,河谷镇也将因此重建。镇长为了顺应民心,当即宣布镇子里将举行晚宴为山下王接风和送行,索林他们将会获得所有想要的武器与船只,以及丰富的物资,之后驾船驶向孤山。镇长对索林说:“伟大的山下王,既然你决心夺回属于你的东西,我们会尽力协助你,相信在你成功之后也一定会慷慨的对待我们。”索林回答:“当然,请记得我今天的承诺。我会与你们分享埃雷波尔的财富,让这里重新成为东方的贸易中心!”人们于是爆发出欢呼,这欢呼声从各条街道一直传入巴德的家。巴德的三个儿女闻讯都跑上了街,家里只剩下奇力和陶睿尔。
陶睿尔挽着袖子,默默的捣弄药材,奇力躺在一旁的床上看着她。经过了密林河上的恶斗,又一夜未眠,女精灵带着一脸倦容。望着她胳膊上、额头上的那些伤,奇力忍不住心痛起来。“你要歇一会儿吗?”他问。“我怕我睡一觉你会死掉。”陶睿尔的回答很冷淡,奇力却开心的说:“我以前只听说精灵有高超的医术,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幸运的得到精灵的医治。”“这方法是陛下教我的,”陶睿尔的语气终于柔和了些,“我也曾经受过毒伤,是陛下救治了我。”“你也中过毒箭?会很痛吗?”奇力问。陶睿尔瞥他一眼:“你痛吗?”奇力惨白着脸露出笑说:“不痛,有你关心我就不痛。”对这直白的情话陶睿尔微微挑了下眉,仍旧专注于碗里正在调制的药材。奇力可不甘心就这么闭嘴,他想一想又说:“你是精灵王的养女?我在地牢里听其他守卫们议论的。”这回陶睿尔终于暂停了手里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恍惚,之后她低声的说:“我只是莱戈拉斯殿下的侍卫。”
听到莱戈拉斯的名字奇力有些捺不住醋意了,他已经不知不觉把那个总瞪着自己的精灵王子当成了情敌,“你一直是他的侍卫?”陶睿尔点点头回答:“我六岁的时候陛下就告诉我,我的职责是跟随、保护莱戈拉斯殿下,我一生都会是殿下的近卫。”“那你有没有想过……”奇力说着撑坐起来,稍稍靠近一点身旁的精灵。陶睿尔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奇力干脆趴在她手边,偏着头注视着她。“如果有机会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密林呢?自由自在的……”“没有,”陶睿尔忽然没好气的打断他,“而且永远都不会!”说完她把调好的药一股脑扣在了奇力的伤口上,痛得对方直吸气。“只有这样你才能闭嘴吗?”陶睿尔挑眉看着奇力,矮人一头大汗咬着牙的样子终于让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伸手覆住奇力的伤口,低声吟诵起治疗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