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刚走了以后，许丽丽看老板情绪比较低落，忍不住说：董事长，其实咱没必要那么麻烦吧，就坚持签不包料的合同不就可以了么？他要接受不了咱们就换一家公司好了。

清志朗摆摆手，说：我心里有数。

开什么玩笑，签不包料的协议？那还不如不跟他签呢，不包料，他怎么可能往坑里跳啊？

几天前，许丽丽以家装买建材的名义，走遍了上海的几个大建材市场，也挨个询了价，韩刚标书里的十几种石材和市面上的价格基本相仿，看不出什么猫腻，她有些着急，于是找了个由头，开始和一家店里的工作人员嚷嚷。

她的意思就是说：你们这儿卖得太贵了，我有个朋友前一阵刚装修完，买料的价格至少比你们便宜一半。

那些小伙子们都嘻嘻哈哈地笑，有说不可能的，也有说你朋友肯定买的是杂牌货，这些大品牌出厂价都不止这么些。

许丽丽则一口咬定就是这几个牌子，就是以这么低的价格买的，是你们这里太黑，等等，吵得声音大了，终于引起里面屋子一个瘦老头儿的注意。这老头踱着步子，悠哉悠哉地走出来，看了看许丽丽，轻声慢语地说到：姑娘，我做这行十几年了，这几个牌子的价格，不可能有你说的那么低。

许丽丽看他说得那么平和而又坚决，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一口咬定说自己就是亲眼看到了，就是那么低。

老头笑了，说：你要是自己家装修，在我这里买石材就好，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劝你不要想别的心思。但是你要有别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的确你能用三折的价格买到这样的石材，但是是什么情况，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许丽丽一听有门，心花怒放，但是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被误认为是工商局钓鱼的，咬了咬嘴唇，嗫嚅这说：我这就是手头钱少了点，想买大牌子的东西……

老头说：你去江苏武进，有个叫嘉泽的地方，打听打听吧。

许丽丽当天下午就赶到了位于武进市嘉泽乡的河口村。

她默不作声地沿着村里的两条街来回走了几圈，又找了几家规模看上去比较大的厂子，跟老板聊了聊，心里面大概有了点儿数。嘉泽这个地方以前就是农村，后来不知怎么地开始兴起石材加工和生产了，但是本身这地方不产好石料，从外地进口好料自己做加工，挣良心钱的也有，但是毕竟没什么利润。久而久之，更多的人开始琢磨搞山寨货，而且慢慢地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最重要的是，山寨做久了，不仅在产品上琢磨出很多以假乱真的办法，销售上呢，也掌握了很多应付工商税务检查的办法。比较核心的一条是，生产过程中都是用自己的牌子和包装，明面上就是按低端产品出售，但是碰到那

需要在石材上做手脚的用户呢，也会提供全套正品的商标、包装、防伪标识以及发票，供客户选择，但是这一切都会在客户付钱后另外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夜间操作，天不亮就拉走，白天外人是什么也看不到的。至于事后质量出问题甲方追究起来，那就跟自己全无关系了。目前全国最大的几个传统石材集散地，这里是排不上的，都是像什么广东云浮、厦门海沧之类的地方，但是要说山寨石材，这边要是称第二，那至少整个华东地区，没有地方敢称第一。

带着这个结果，她回去跟清志朗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清志朗陷入了沉思：看来韩刚就是打算在这里搞些山寨货来糊弄他了，反戈一击的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话，工程的进度必然会受到影响，还有那部分首付款估计也是白搭，那点钱跟报仇大计相比算不了什么，但是工程进度受影响，怕不好跟哥哥交代，但是转念一想，不把动静闹大点，怎么解决孙文东呢，按计划毕竟是要来一出一石二鸟的。

他沉思了很久，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把孙文东拼着老命牵线，想吃回扣的事情以及自己打算如何应对大致跟光男说了，光男在电话那边有些困惑：要把孙解决掉，现在有的一些证据就可以开除他了，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清志朗说：现在我只能开除他，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办好了，他至少要在监狱里呆上好几年，我觉得这样对公司更安全一些，否则以他的性格，如果给他开除了，弄不好要做出很多对公司不利的事情。而且在外人眼里，他毕竟是公司的老员工，我们直接下手开掉他，其他人会觉得樱井过于冷血。

光男说：我担心这件事搞不好会影响到你。

清志朗说：这也是我想说的，如果动静闹大了，我肯定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否则不好跟其他股东交代。所以，我希望到时候集团把我调回日本。

光男愣住了：你在上海不是做得很好吗，父亲和我，还有林克对你的成绩都很满意。

清志朗说：这是真的，这几年虽然做了一些事情，但是也过得很累，樱井80%的资产都已经投在了中国，你才是集团真正的继承人，是时候该把你的办公室换到上海来了。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做做多大的事业，我只想和小雅在一起，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光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说了一句：你最近跟父亲联系过没有？

清志朗说：有几个星期没给他打电话了，怎么了？

光男说：父亲近来闹风湿性关节炎闹得很厉害，你也知道，大阪的天气不是很

好，总是阴沉沉的，很潮湿，对他的关节不好，他有几个老同学，现在在美国和加拿大那边养老，打了几次电话，想叫他过去，老爷子以前去过美国，很喜欢佛罗里达的天气和沙滩，现在正在考虑这件事儿呢。

清志朗吃了一惊：那这么说我回日本也没什么意义了？如果父母都去了美国的话。

光男说：你这样吧，你回来一趟，大伙商量一下，小雅呢？

清志朗说：在上海呢，我会带上她一起回来的。

光男说：行，顺便参加我和原央美纪的订婚仪式吧！

清志朗听着这个名字耳熟，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当初父亲打算让他娶的那个住友银行总裁三浦由纪夫的外孙女，后来他坚持要娶小雅，这件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想不到最后这位美纪小姐还是进了片山家的门。

他跟哥哥道喜，光男叹了口气：你就别恭喜我了，我倒是很羡慕你，真的。

最后光男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合同你可以跟周老板签，但首付绝不能超过20%，明白了吗？

这就是清志朗的计划吗？我问。

小雅点点头：但是我和他当时都不是很清楚这样做到底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打击，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会让他背上上百万的债务，足够打垮他了。如果能逼着他再次离开上海，那我们就算是胜利了。

她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当然，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而且，直到最后一刻之前，我和清志朗都没有打算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十四、

小雅这几天一直在南京，在冯如家里。

冯如刚修完课，回国没几周，看见小雅带着孩子来了，高兴得不行，成天带着她在南京转，虽然小雅心里有疙瘩，玩不尽兴，但毕竟和老朋友在一起，又没有什么事儿，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也不知上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又有些担心。她没有给清志朗打电话，她相信自己的老公会解决好这个问题的。有天早上，她正在吃早餐，保姆跑了过来，把电话递给她，说：先生有急事找你。

清志朗说：我都安排好了，现在有车去南京接你，你收拾一下，带上两个孩子，我在浦东机场等你们，今晚我们回大阪。

小雅一头雾水地上了车，清志朗也是，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就拉着她回了日本。回日本前一天，清志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韩刚签下了那份384万的装修协议。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们一家子出席了片山光男和原央美纪的订婚仪式，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大家该称她为片山美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