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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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内,林则熙掏出手机。

手机在锁屏状态下有好几个提示图标,其中一个来自微信。又是那个熟悉的昵称和头像“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对方已经申请好几次了,林则熙都没有同意。

反正无事,林则熙就点开那人的朋友圈,看到第一条状态就皱了下眉。这人是南庄的朋友?

那是两个女生的自拍。楚南庄头上顶着粉色的猫耳朵,左右脸分别挂着两根长长弯弯的胡须,微微含笑,再加上柔光和滤镜,南庄那平日里冷冰冰的脸,瞬间变得软萌甜美。

林则熙忍不住嘴角上扬,眼眸流光。

他修长的食指按在屏幕上,长按照片,保存图片,再退出那女生的朋友圈,在“新的朋友”里,点了“接受”。

“要疯了要疯了!大神居然通过了我的申请!”杨培培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冲过走廊。

走廊上一个提着热水壶的女生、一个捧着洗脸盆的女生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言自语的杨培培,纷纷避开,贴着墙壁走,给这开心得就要疯掉的女生让路。

到了宿舍门口才发现忘了带钥匙,敲门没人开,杨培培分分钟变“戏精”,化作雪姨的声音:“开门啊!开门啊!傅文佩你开门啊,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艾筱澍把蒸汽眼罩推到额头上,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白了杨培培一眼。

杨培培演够了,笑嘻嘻地扑到准备继续睡觉的艾筱澍的床边:“我最亲爱的艾女神,虽然我平时总是怼你,但其实我是爱你的,爱之深责之切嘛!你懂的。”

艾筱澍歪了歪嘴角:“你有什么企图?”

“大神终于加我的微信了!嘿嘿!女神你教教我怎么撩汉好不好?先表白?”

艾筱澍不屑一顾:“表白是小孩子做的事,成年人的爱情是比谁的套路更深。”

杨培培受教地点头:“那什么是撩汉套路?”

艾筱澍挑眉:“我教你,有什么好处?”

杨培培拍拍胸脯:“下半学期你专业课的点名,我包了!”

艾筱澍勾唇:“听好了。”

杨培培慌忙掏出手机来录音。

“在心态上,把自己想象成一位产品经理,你向对方提供的内容就是产品,男人就是客户。要从客户的角度出发,分析对方的需求,自己要提供什么功能,而套路就是营销手段。”

杨培培点头如小鸡啄米。

“男人生性就是猎人,他们的目标就是俘获猎物。他们想要征服、控制,同时也希望被认可、被鼓励。另一方面,无论男女,大家都需要被关心,只是关心的方式不同。”

“所以到底要怎么追?”

“不要追,要吸引。追只会让你任人摆布,吸引则可以让你占据主动,可进可退。吸引的套路就两招,第一是展示价值,第二是关心对方。前者是铺垫,后者是重点。”

“展示价值?”

“女生的高价值,在于保持一种独立、有趣、坚强的状态,可以是某种生活方式、兴趣爱好、个人成就,最好能够在你们共同关注的某一个领域上超越对方。”

“懂了懂了,价值越高,就越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对吗?”

“对。但要注意度,否则就会变成女汉子,或者咄咄逼人的女强人。展示价值一定要和关心对方相结合,关心的领域包括生活和事业,这就要看你是否心思细腻,无微不至。”

艾筱澍说完,就拉下蒸汽眼罩,躺下来继续睡。

杨培培只觉醍醐灌顶,愣在当场,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艾筱澍的撩汉秘籍。

“糟了糟了!朋友圈!大神你可千万别着急看我的朋友圈啊!”

杨培培突然抓起手机,慌忙把朋友圈里那些脑残的自拍、无病呻吟的言论一一删掉,然后发了一张自己的钢琴专业八级证和自己在开学典礼上穿白裙钢琴独奏的照片。

不光要牛,还要有趣,杨培培想了想,又发了条朋友圈:“没接过吻,吃个鸭舌都会感到温柔。没牵过手,拿个泡椒凤爪都会感到颤抖。”

发完之后,三秒钟刷一次看大家的反应的杨培培,按捺不住给南庄发了条微信:“你觉得我发的那两条朋友圈怎么样?”

南庄过了会儿才回:“你又发什么春?我在收拾总监办公室,晚点回你。”

“好,你收尸。”

“……”

“输入法作妖,你收拾。我继续想怎么靠发朋友圈来撩大神。”

黑衬衫、黑夹克,林则熙今天的造型是一身黑,反衬得他皮肤白皙胜雪。最抢眼的是他鼻上架着的一副金框平光镜,突出了他的立体五官和上镜的小脸。此外,运动型腕表戴在衬衫袖子外面,很潮,明星范儿满满。

“天哪,真人比屏幕上更帅!”女实习生们纷纷花痴起来。

邬靖打量了他一小会儿,痞帅痞帅的,慵懒又诱惑。向来挑剔的邬靖,竟然怎么也找不到林则熙的缺点。可外形上满分又如何?她还是喜欢有内涵又风趣的。

“这么多实习生,你都不满意?”邬靖双手抱胸,不冷不热地开口。

林则熙耸耸肩,表示无奈。

“林大神,你就直说呗,你想找你那个北师大附中的学妹当助理。”邬靖对林则熙这么曲线救国的方式表示出一丝嘲讽。

林则熙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他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邬靖也不方便再恶意揣测,扬手招呼一个实习生过来,让她把楚南庄叫过来。那实习生听命去叫了,邬靖转过头再看向林则熙。

她蓦地凑过去,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和楚南庄是什么关系,但是她现在是我项目组里的人。音乐是很严肃的,你是外行人,不要仗着你人气高,就横加干涉。”

林则熙薄唇微扬,声线如低音提琴般沉稳悦耳:“你们项目组的事情,我自然无权干涉。我和楚南庄,只是单纯的校友关系。”

“那就好。”邬靖坐回到座位上,“这段时间我就把她借给你当助理,让她再过几天轻松日子。可她迟早会知道,没有汗水和泪水,就没法在职场上混下去。”

林则熙静静地听着,表情毫无波澜,亦不置一词。

很快那个实习生带着南庄走到邬靖的工位边。

南庄低头跟邬靖打招呼:“组长。”

林则熙侧对着南庄站着,并未转过头看她,只是瞥了眼落地玻璃窗上映出来的她的侧影。室内暖气很足,她只穿着打底的焦糖色针织衫,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体曲线。

焦糖色比驼色略艳,颜色更加红润,对黄皮肤更加友好,同时气场也更强。

可是别人穿焦糖色显得很沉闷,唯独她穿起来显得复古又文雅。

林则熙不露声色地把视线从窗上收回来,漫不经心地落在手里的纸杯上。

“这段时间你做林大神的助理,但是工作也不能耽误,你为新出的女娲英雄的登场战歌做几个demo,编曲用MIDI直接导出,加几个吉他伴奏,清楚了吗?”

“清楚了。”南庄点头。

邬靖头也不抬地戴上耳机:“我很忙,你们可以走了。”

南庄穿上羽绒服,系上围巾,全副武装地走出玻璃门,看到林则熙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身后传来女实习生们的窃窃私语,南庄深呼吸一口气,和林则熙保持距离,一起等电梯。

他穿这么少,冷死算了,南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叮咚!电梯门开,林则熙也不绅士,径直先走了进去。

南庄站得有点远,小跑着进去,差点被门卡住。林则熙冷冷地站着,也不帮她挡一下门。电梯门在女实习生们嫉妒的目光中缓缓关上,林则熙单手插兜,按亮一楼的按钮。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片岑寂,电梯壁上的数字在不断变化。

南庄忍不住开口,语气嘲讽:“林大神,请问助理要做什么?”

林则熙面无表情:“助理分为两种,工作助理、生活助理,你想做哪种?”

“当然是工作助理。”

林则熙挑眉:“不好意思,你不懂游戏,只能做生活助理。”

那你还问我?南庄憋了一肚子火,狠狠地朝那张所谓无死角的帅气的脸瞪去。可林则熙对她的怨气熟视无睹,一张面瘫脸高冷无比。

叮咚!他迈开长腿走出电梯,从头至尾看都不看她一眼。

到了大厅,等候在此的工作人员把两大包粉丝见面会的礼物递给南庄。

“挺沉的,你拿得动吗?”工作人员表示担忧。

南庄把书包背在后背上,左右手各一手提一个大黑包:“放心,我可以的。”

工作人员又转向林则熙:“大神,真的不需要派车送你?”

林则熙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迈开长腿往外走。南庄只能负重小跑跟上。

没有车,只能坐地铁,去最近的中关村地铁站要走一公里,林则熙两手空空,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丝毫没有等一等南庄的意思,南庄只能咬紧牙关,一路小跑。

喘息着的南庄喊了句:“你慢点行不行?”

林则熙傲娇地瞥了她一眼:“谁让你腿短?”

公报私仇!南庄恨得牙痒痒。

到地铁站坐下行扶梯时,南庄肩膀酸痛,双手被勒出一道道红印,把东西放下来休息时,手脚都在颤抖。下了扶梯,南庄艰难地走到闸机口,放下两个大黑包,找出公交卡。

嘀!南庄只能先刷卡,把黑包推进闸机。

结果卡刷了,她人还没来得及进站,闸机就关上了。

南庄愣了半秒,朝已经进站的林则熙喊了句:“你等一下,我去找工作人员。”

林则熙低头看了看腕表:“没时间了,要迟到了。”

他们俩隔着闸机站着,南庄知道自己刚刚走慢了,焦急地皱眉道:“那怎么办?”

即便不是早晚高峰,中关村地铁站也永远熙熙攘攘,不停地有人从旁边闸机刷卡进站,嘀嘀的声音不绝于耳,工作人员在很远的岗亭,跑过去的确费时费事。

林则熙蓦地抬起眼眸,薄唇吐出一个简明的指令:“过来。”

南庄本能地上前一步,靠近闸门。闸门不高,刚好到一米六五的她的臀部。她仰起下巴,看到一米九的林则熙伸出双臂。下一秒,她就感觉腋下一股力量,带得她双脚悬空。

“啊!”她心里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被抱离地面。

那是她第一次用俯视的角度看林则熙,而他高高举着她,仰脸对上她惊诧的双眸。等她的身体越过闸机落地的时候,她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他的唇上。

她突然想起杨培培说的一句话:“大神的下颌骨与薄唇是我觉得他身上最性感的地方,他一舔唇、吐舌、动动下颌,我就受不了,骨子里被压抑着的性感影影绰绰,男性荷尔蒙简直爆棚!”

真的有那么神?

认识林则熙这么久,这还是南庄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的唇。

他的嘴唇上唇尤薄,给人以凌厉之感,线条刚毅果断,唇峰转角较方,唇珠小巧精致,微微抿起时几乎不显,带着禁欲的硬朗美,唇纹适中,给人古典的东方内敛美感。

“怎么?被我这天生适合接吻的嘴唇吸引了?”

林则熙调侃的话语把南庄从走神中拉回现实。

下一秒,她双脚踩实了地面,脸蛋莫名其妙地酡红一片。

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自恋狂!”

旁边不少女生看到这一幕,纷纷震惊地瞪圆眼睛,拍着胸脯说:“老夫的少女心!”

还有人唉声叹气:“我只是想坐个地铁而已,为什么要塞我一嘴‘狗粮’?”

南庄不想承受女生们艳羡、仇视的目光,抓起两个黑包,迅速逃离现场。林则熙则优雅地双手插兜跟上。扶梯有点远,他们坐电梯下去站台。

“等等!等等!差点赶不上!”

南庄和林则熙走进电梯,门关上之前,有一拨旅行团的大妈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被势不可当的大妈们冲到电梯角落的南庄,一个趔趄没站稳,幸好林则熙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大妈们个个身材粗壮、力量雄厚,上了一拨,又来一拨。

“你们快点!快点!”大妈们喊着,“这是载货电梯,不超重!”

南庄背靠着电梯壁,林则熙原本面对着她站着,电梯门关上,门口的大妈往里面狠狠一挤,林则熙整个身体就压在南庄身上了。他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冲击着南庄的大脑。

她使出浑身力气想把他推开:“你压着我了!”

他语气很无赖:“又不是没压过。”

南庄这才想起,上次是在学校琴房的电梯里……怎么又是电梯?新仇旧恨瞬间涌现在南庄的脑海里。这次他选她做助理,邬靖肯定以为她又抱大腿了,明明警告过他的,可恨!

这样想着,南庄咬牙切齿地抬起脸瞪着林则熙。

他低着头,玩味的目光落在南庄喷射出怒火的眼眸中。那目光在南庄看来,简直是挑衅,她突然火冒三丈,可此刻她全身被他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只能下意识地踮脚去咬他。

他脖颈低垂,她用力一踮脚,就够着了,这是她预料之中的。

预料之外的是,她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径直张开嘴,咬住了他的下唇。

林则熙眼睫毛蓦地一扬,眼中闪过惊愕。

下一秒,他痛得蹙眉。

他柔软的下唇在她愤怒的牙齿之间,很快被肆虐得溢出鲜血。血腥味同时刺激着两人的喉咙,南庄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离开他的唇,脚后跟着地,双唇颤抖。

咚咚咚!南庄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跃出胸腔。

林则熙也怔住,呼吸骤停。

“到了到了,下电梯下电梯!”

大妈们大嗓门的刺耳声音让两个灵魂出窍的人终于回魂。

等大妈们下了一部分,电梯里有了空间,林则熙抽身离开了南庄的身体。大妈们上电梯很快,下电梯却很慢,等她们都下完了,电梯门就关上了。

林则熙按了几下开门键,毫无效果,想必是站厅层有人按了按钮,电梯又往上了。

他只能退到南庄旁边,靠着电梯壁,抿了抿唇,胸口微微起伏着。

南庄嘴里还残留着林则熙唇上的血的味道,她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了。在电梯不断上升中,她开口问:“疼不疼?”

林则熙终于缓过来,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勾了勾唇:“没想到你还挺狂野的。”

南庄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林则熙也不看她,只是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

叮咚!走进电梯的两个女生一进来就认出了林则熙,啊地尖叫,手忙脚乱地掏出手账,双手呈上:“大神大神!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林则熙微微一笑。

那两个女生几乎要被大神的微笑电晕,兴奋得又叫又跳,电梯都快被弄坏了。

南庄冷眼看着。

林则熙似乎兴致很高,还笑着说:“要不要合影?”

“啊啊啊!”一个女生又发出疯魔般的尖叫,捂住滚烫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绝对是在做梦!大神你不是一向很高冷吗?怎么可以这么暖!啊啊啊,我要死了!”

另一个女生没那么花痴,但也激动得手机都拿不稳,啪地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红着脸说:“大神,看起来你现在心情很好!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下了电梯,女生们疯疯癫癫地围着林则熙合影,林则熙不厌其烦地对着镜头微笑,颇有兴致地摆出各种造型,还做出剪刀手、吐舌卖萌,女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在旁边等着的南庄,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地铁进站,看林则熙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南庄忍无可忍地说:“不是说快迟到了吗?”

林则熙挑眉,收了招牌式的撩人笑容,朝两个女生挥挥手:“不好意思,我的小助理吃醋了,再见了。”

等林则熙和南庄一起赶上这趟地铁,南庄赏他一个白眼:“谁吃醋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南庄就掏出耳机戴上,听《至尊荣耀》里热门英雄的登场战歌。

不到十秒钟,她左耳的耳机就被林则熙摘下。无视南庄皱眉看过来的眼神,林则熙自然地把那白色耳机塞到他自己的右耳里,顺手抓住了南庄来抢的手腕。

中关村到人民大学,就四站,算了,懒得跟他计较,南庄甩开林则熙的手,愤愤地转移视线。

哐当哐当!四号线地铁在地下飞驰,他俩并肩站着,一人一只耳机听歌。南庄抬头,看到车厢玻璃上映出林则熙那标准的“仰月唇”,被她咬破的地方颜色更深。

南庄记起他下唇那饱满而不失弹性的触觉,呼吸变得急促,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大神要去人大开粉丝见面会!”

宿舍里,杨培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柜子里翻找吹风机。

方如喜走到杨培培的床头,拿起吹风机递给她:“所以你准备用上艾筱澍说的‘见面豪华套餐’——洗头、戴隐形眼镜、化妆?”

她指的是艾筱澍前阵子在公众号上推送的爆文《请珍惜每次见你都化妆的女孩子》:“化妆品涂到脖子是最高级的礼节。化了带修容的妆,吹了发型,戴了日抛的隐形眼镜,穿了最贵的衣服,还喷了香水,这时的我,不是我,是会呼吸的人民币。”

方如喜坐下来以手托腮:“那只是粉丝见面会,你的大神也许根本不会看到你。”

“你不懂,”杨培培说,“爱情是,看到他的一瞬,你就在脑海里和他度过了一生。”

方如喜一脸蒙:“比如?”

“比如我和大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双腿缠住他的腰,他稳稳托住正在强吻他的我,然后我们一路吻到床上,他单手解开他衬衣的扣子,另一只手扒下我的裙子……”

方如喜:“……”

一直在旁边用瘦脸器往脸颊两侧推的艾筱澍终于开口了:“杨培培,原来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大神。你迷恋上的,不过是你幻想中的大神而已。”

杨培培转过脸看艾筱澍:“什么意思?”

艾筱澍的动作顿了顿:“女生总是耽于幻想,你把对爱情的幻想寄托在你的大神身上。你以为你喜欢他,但实际上,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大脑创造出来的幻觉。”

杨培培皱着眉、歪着脑袋想了想,才开口说:“好吧,也许现在是你说的这样,可我不是在努力朝大神靠近吗?等我了解他,就会被真实的他吸引,真正爱上他。”

艾筱澍耸耸肩:“也许了解后,你会发现,他并不是你的菜。”

杨培培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对了艾筱澍,你可以借你那个包包给我用吗?”她指着艾筱澍床上那个绢网印花的皮革双肩包,上面的logo是BV。

艾筱澍头也不抬地回答:“不行。”

“为什么?”

“这个包七万,你没有搭配它的衣服。”

杨培培和方如喜同时愣住,异口同声:“七万?”

方如喜掏出手机查了查,Bottega Vea宝缇嘉,意大利奢侈品牌,很低调,但价格不菲,北京六家门店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诸如新光天地、金宝汇、银泰中心和燕莎。

杨培培咋舌:“你现在就用这么奢侈的东西了?”

艾筱澍不以为然:“品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一柜子的淘宝货,都不如一个名牌包包。女生就该在年轻的时候用高级的东西,奢侈品可以增加你的自信,引导你过更高级的生活。”

杨培培不敢苟同:“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就不怕未来承受不起?”

艾筱澍勾唇:“不怕,因为我会一直努力,所以我的人生只会越来越好。”

艾筱澍之所以不愿意借杨培培那个宝缇嘉的包包,还因为她马上就要提着它去逛普拉达国贸店。对艾筱澍来说,每次逛奢侈品店,都是一场战争。

第一次去,是一个直播时认识的“土豪”陪她去买GUCCI的酒神包,那天她拎着一个九千多块的COACH手袋,“土豪”忙着打电话,她孤零零一个人,根本没有导购搭理她。

她主动询问,导购竟然冷冷地说:“现在没货,你付全款就给你订。”

后来她才知道,顾客进门店时,导购就会快速锁定顾客身上可以识别的logo,掂量顾客的购买能力和购买偏好。毕竟“金主爸爸”们的消费,直接决定他们的业绩水平。

当然,不是说消费得越多,就越能得到他们的尊重,艾筱澍曾亲眼见过一个导购满脸堆笑地把拎着四五个购物袋的顾客送出门,一转身嘴里就甩出三个字:“土包子!”

想要看看这世界的势利和阶层壁垒,去逛逛奢侈品店就知道了。

啪地关上门,艾筱澍走下“专车”,再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发型、衣服和鞋袜,然后伸出手,仔细检查手上的皮肤有没有裂纹,美甲上的镶钻是否有脱落。

导购们都是人精,细节处不雕琢好,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是太子还是狸猫。

反复检查之后,艾筱澍深呼吸一口气:“要上战场了。”

她走进气派的大门,就看到三四个导购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一个优雅的女士。迪奥新款灰色格纹抹胸上衣,搭配巴宝莉羊绒披肩、爱马仕铂金包,一身奢侈品牌,贵不可言。

瞬间,艾筱澍的脑海里跳出两个字:输了。

逛奢侈品店,你的敌人不光是那些导购,还有其他的客人。

“楚太太,这是米兰时装周刚下秀场的新款,特意提前给您空运过来的。”

导购们的笑容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普拉达的创意总监越来越女权主义了,”菅乔染挑了挑眉,“这么中性风,还有铆钉装饰,搭配尖头鞋,倒是很适合职场女性,像我这样的家庭主妇,还是敬谢不敏了。”

“哎哟喂,看您这话说的!您想进娱乐圈,还不是楚先生一句话的事儿吗?”

菅乔染勾笑:“四十岁了还进什么娱乐圈?”

“您就比刘涛大几个月,您看看刘涛,结婚生子后复出,比之前还要火!”

几个导购你一言我一语,哄得菅乔染一直眉眼弯弯地笑。

艾筱澍在旁边自己逛了一圈,才有个年轻的导购上来招呼她。艾筱澍也不生气,礼貌地指了指看中的那款白底蓝色印花的羊毛外套:“麻烦拿那款给我试试。”

导购低头道歉:“不好意思,那款只剩最后一件,刚刚那位太太已经订了。”

菅乔染转过头,对上艾筱澍不卑不亢的目光。

香奈儿褶皱半身裙、菲拉格慕复古猫跟鞋,菅乔染看得出这年轻的女孩为了逛奢侈品店,算是拼出了最贵的行头。可是

身上的味道有些乱,这是破绽。

女人是否精致,不光是视觉上的,还是嗅觉上的。

身上的味道要和谐统一,护发素、身体乳和香水的味道间互相博弈是很可怕的。

不过她还年轻,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没事,让给她吧。”菅乔染雍容一笑。

艾筱澍回以一笑:“谢谢。”

十分钟后,艾筱澍提着购物袋出来,没想到先出来的菅乔染正在等她。

“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杯咖啡。”

菅乔染说完,似乎认定艾筱澍不会拒绝,转身走向旁边的COSTA。

两人坐定,都点了意式浓缩咖啡,无奶无糖零卡路里。

“你买了五万块的羊毛大衣,是要去参加派对?不想给富二代男朋友丢脸?”

菅乔染的话让艾筱澍眉心微蹙:“您猜得真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件大衣让给你吗?”

“为什么?”

菅乔染微微眯起眼:“因为你站在普拉达店里的样子,像极了二十年前的我。”

艾筱澍用勺子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

菅乔染发出轻轻的叹息:“那时的香港纸醉金迷。你们想必也在TVB的电视剧里了解过那时候的香港。被野心和欲望驱使,我拼命往上爬,却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短暂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只有咖啡馆的蓝调音乐在悠悠回荡。

艾筱澍放下勺子,端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所以,您认输了?”

菅乔染蓦地皱起眉。

艾筱澍继续说:“代价昂贵,您就认输了?”

菅乔染扬眸看着她,薄唇紧抿。

艾筱澍与她目光交会:“换作是我,不到死亡的那一刻,我都不会认输。我想要的,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四十岁就已经晚了吗?我的人生,永远没有来不及。”

菅乔染握住咖啡杯的手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艾筱澍站起身来:“谢谢您的咖啡,谢谢您的忠告。我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我会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但我更不愿意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淡是真、平凡可贵。”

等艾筱澍离去,菅乔染还保持着目送她的姿势。

咖啡早就凉了,她也没有喝一口。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四十岁,人生真的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冬阳洒满教二草坪旁的枝丫,教三走廊外佳人软语,东门天桥下少年追风跑,明德法学楼地下超市走出几个拿着啤酒的男生,笑着坐在明法台阶上晒太阳。

“传说中的人大明法台阶?”林则熙见南庄放慢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忍不住问。

来接他们的人大学生会副会长笑着说:“你们也知道?看来明法台阶很有名气啊。在我们人大,有一种友情和爱情,叫‘一起坐过明法台阶’。”

南庄点头:“我一直想体验一下,晚上在人大明法台阶上坐着吹吹风的感觉。”

读研一的副会长感慨道:“我在人大五年了,对我来说,明法台阶不只是水泥铺成的路,不只是生硬的四个字,也不只是中关村大街59号院里的一处地儿,它是我的青春。”

说完,副会长转移话题,望着南庄说:“看我,都忘了正经事儿,待会儿粉丝见面会最开始有个致辞,助理妹妹你可以念一下吗?”

南庄接过副会长递来的A4纸,瞥了眼就露出诡异的表情:“不是有主持人吗?可以让主持人念吗?”

副会长说:“这是代表粉丝致辞的,主持人盛装打扮,念起来没有代入感。”

南庄:“……”意思就是她太朴素、太泯然众人?

一旁的林则熙勾起嘴角。

人大明德楼,能够坐下六百多人的报告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南庄站在台上,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一侧的林则熙嘴角上扬的幅度不明显,但满满的笑意荡漾在眼波中。

全场寂静,等待南庄的发言。

南庄皱了皱眉,发出无声的叹息,硬着头皮开始念:“你让林则熙在跑道终点等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速度;给我一张关于林则熙的试卷,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学霸;让我唱一首关于林则熙的歌,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天籁。”

台下的女生们纷纷低声附和。

台上的林则熙,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南庄顿了顿,伸手摸了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皱着眉继续念:“林则熙我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像雨洒落在热带与极地,不远万里;像鲸沉于海底温柔呼吸,痴极嗔极;像柳动蝉鸣,日落潮汐,不能自已。”

台下掌声如雷鸣,女生们尖叫、狂跳、呐喊、打call。

台上林则熙嘴角收敛,眸中的笑意却依然浓得化不开。

南庄终于念完了这肉麻脑残的表白,一阵恶寒挥之不去,她抓起那张A4纸,朝台下走去。林则熙和主持人正往讲台中央走,两人擦肩而过时,南庄恶狠狠地瞪了林则熙一眼。

林则熙假装没看见,看都不看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南庄忙着把礼物交给人大学生会的干事,林则熙则在讲台上拿着话筒发言:“我一直很羡慕你们人大的同学,地理位置优越,十号线去国贸,四号线去金融街,购物中心云集,连清华、北大的同学都要坐车来你们旁边的华星UME看IMAX电影。”

台下人大的女生们听大神提到自己的学校和生活,兴奋地高举着应援牌狂喊。

林则熙笑着继续:“当然我是个俗人,最羡慕的是你们毕业后拿到的offer,银行总行的、券商投行的、央企总部的、中央部委的、500强管培的、顶尖咨询公司的……”

女生们又开始疯狂尖叫,南庄忍不住腹诽:就你会拉拢人心。

弄完礼物,南庄才有空看一眼手机,未接来电五个,都是杨培培的,微信也有,打开一看,杨培培发来好几条消息:“南庄!看到我没有?我就在台下!”

南庄抬起头,在乌泱泱的女生中搜寻,很快找到正跳着朝她挥手的杨培培。

“不好意思……”跟维持秩序的学生会干事打了声招呼,南庄把被挤得喘不过气来的杨培培拉到讲台这边来。

杨培培精心吹好的空气刘海儿都挤乱了,南庄笑着用手指帮她整理了一下刘海儿。

“你怎么和大神在一起?”杨培培抓着南庄的手问。

南庄皱了下眉:“九艺游戏派我来给他当几天助理。”

杨培培压低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羡慕:“嫉妒死我了!我做梦都想当大神的助理!”

“没问题啊,”南庄拍拍她的肩膀,“你来帮忙最好了,我一个人可累得够呛。”

杨培培双眼冒光:“真的可以吗?”

她的话音未落,林则熙不知在讲台上说了什么,女生们突然朝南庄这边冲过来。南庄眼看杨培培被冲撞得站立不稳,慌忙伸手去扶她,结果扶住了杨培培,她自己被撞倒在地。

“啊!”南庄发出一声惊呼。

她整个人被撞得腾空向后足跖屈落地,足部受力不稳,踝关节过度内翻,外侧韧带撕裂拉伤,剧烈的疼痛让她顿时龇牙咧嘴。杨培培慌忙来扶她,可南庄稍稍一动,脚踝就疼痛难忍。

讲台中央的林则熙目光落在南庄身上,眉心一颤。

他站起身,想走过去把南庄抱起来,可下一秒,就看到南庄被副会长蹲下身一个公主抱,再轻轻放到旁边的座椅上。

南庄苍白着脸对着副会长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不用客气。很疼吧?让我看看。”

副会长蹲下来,帮南庄把鞋子脱下来,手握住南庄的脚踝,查看伤势。

南庄吃痛,一个没坐稳,整个人摔倒下来,跌入副会长的怀里。

那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林则熙眼眸一暗,右手握紧了话筒,指� �微微发白。

主持人似乎看出林则熙有点心不在焉,所以这场原计划一个半小时的粉丝见面会,在一个小时左右就提前结束了。林则熙笑着来到台下和一千多个迷妹合影:“谢谢大家。”

合影结束,林则熙迅速收了笑容,迈开长腿走向南庄,表情冰冷。

南庄的发梢被他带来的风吹起一缕,下一秒,周身已布满他的气息。

杨培培正蹲在南庄旁边帮她冷敷,身后蓦地有一道颀长的影子笼罩住她,杨培培浑身一颤,缓缓转过头。林则熙逆光而立,脸上表情晦涩难辨,唯独薄唇紧抿如锋刃。

“大、大神……”杨培培结结巴巴地吐出字句,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逆流。

南庄的眉皱得更厉害了,她也不知道林则熙哪来的气,表情肃杀得像阿修罗。

此刻杨培培在,她只能礼貌地说:“大神,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言下之意是,今天的粉丝见面会结束了,她助理的工作也完成了吧?

林则熙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气势逼人:“别忘了,你是生活助理。”

南庄压住心里的怒火,语调尽量平静:“可我现在受了工伤,我请假。”

“不准。”林则熙那猜不透情绪的眼神充满威慑力。

气氛瞬间凝滞。

南庄告诉自己要冷静,而杨培培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低着头,双手握紧,颤声说:“南、南庄受伤了,大神你有什么事,我、我可以帮南庄去做吗?”

林则熙目光始终锁定南庄,不曾分给杨培培一丝半点:“可以。”

那两个字让杨培培浑身一颤,手抖得更厉害了:“那、那需要我做什么?”

“去人大东门叫一辆出租车等着。”

“好、好的,大神!”

杨培培和南庄说了几句话,就飞快地离开。其余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收拾会场,讲台的一角只剩下林则熙和南庄。

他猛地摘了平光镜丢到一边,迈开步子,朝她逼近。

咚咚咚!南庄的心跳莫名地加速。

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她试图站起来,可下一秒,就被他的右臂揽到怀里。

“啊!”她发出一声轻呼。

南庄双脚离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林则熙抱着来到易拉宝背后,避开人耳目。

他在人前克制得好,现在应付完了粉丝见面会,又打发了杨培培,所以任凭脾气发作,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左手捂住她的嘴。

“你怎么敢这么不小心?”

他急促的呼吸席卷而来的灼热气流,侵袭着南庄全部的感官,她紧紧地皱起眉,嘴被捂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呼吸,可吸入的全是他浓烈而凛冽的气息,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还是说你故意摔伤,就不用做我的助理了?”

南庄喘息着回瞪他,两人目光灼灼地对视。良久,他垂下头,颤抖的唇贴上他的左手背,两人鼻尖抵着鼻尖,两人的唇就隔着他的左手掌,以同样的频率战栗着。

“你凭什么可以这样轻视我?”

那一瞬间他凶狠阴鸷的眼神,让她心悸。

两人又对峙了几十秒,在南庄浑身冷汗涔涔时,工作人员啪地关上报告厅一边的灯,在远远的大门口朝他们喊:“大神!我们要关门了!”

林则熙这才抽离身体,慢慢拿开捂住南庄的嘴的手。南庄脚踝受伤,动弹不得,连站立都很难,正颤颤巍巍,林则熙已经背对着她蹲下,背脊宽阔厚实。

“上来。”

南庄忍受着脚踝的痛楚,无力地趴在林则熙的背上,双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下巴抵住他的右肩,望着夜晚灯火通明的明德广场。夏天还有大妈跳广场舞,冬夜就寂寥了。

从明德主楼走出来,左边就是明德法学楼,楼前赫赫有名的明法台阶有整整一层楼高,据说这高高的台阶寓意法律高于一切,而对于人大学子来说,这是谈心、恋爱的胜地。

经过明法台阶时,林则熙蓦地停住脚步。

怎么了?南庄抬起眉。

他顿了顿,突然转身,朝明法台阶走去。

南庄瞬间直起脖子,下巴离开他的肩膀,微微怔住,心跳加速。

林则熙依然静默不语,把南庄往上托了托,然后迈开长腿,上台阶。

一级又一级,他的步履沉稳有力,背脊安若磐石。

今夜刮着温柔的南风,轻轻吹拂过南庄的发梢,她咬住下唇吸了口气。

台阶很高,他不厌其烦地背着她拾级而上。一级又一级,两人呼吸频率一致,默契地都没有开口。南庄不由自主地伸手抱紧他的脖颈,指尖触碰到他滚动的喉结,微微一颤。

终于到了。

明法台阶顶层,林则熙屈膝,把南庄放到台阶上,他再坐在她旁边。

对面就是明德商学楼通宵自习室的灯光,转头能看见右手边的如论讲堂,隐约还能听见灯光篮球场的喧腾。而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开口。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来,将地面染上淡淡的银辉,也给他们二人披上一层银纱。

他们更加缄默,只是一起抬头看月亮。

后来南庄偶尔会记起那晚的月光,纯白如婚纱。

当时她想说一句“月色真美”,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放弃。

夏目漱石说日本人不会直白地说“我喜欢你”,只会用一句“月色绮丽”代替。中国人也有东方的含蓄,所以男女之间,是不能随随便便赞美月亮的。

最后南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在明法台阶坐了会儿,林则熙又背着南庄下来,一路从靠近西门的明德楼走到东门,再把她交给杨培培,目送她们的出租车远去。

南庄瘫在座位上,面色冷淡地望着后视镜里林则熙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远。

“南庄,我觉得大神对你好凶哦!”

杨培培的话让南庄歪着嘴角笑了笑。

“所以颜控不靠谱吧?你终于发现他刻薄冷酷的一面了。”

“可他刚刚把你一路背过来,又好暖啊。怎么办?大神这个坑,我一时半会儿是爬不出来了。”杨培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对了南庄,你受伤了,怎么当助理?”

“你不是想当他的助理吗?你毛遂自荐吧。”

杨培培蓦地兴奋地尖叫:“真的吗?大神会同意吗?”

南庄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杨培培握住南庄的手:“那你帮我问问他?”

南庄掏出手机,纠结了下,还是发了一条微信:“我室友想当你的助理,行吗?”

十几秒后,林则熙回复:“不行。”

方如凤没想到,真的如姐姐所说,火灾后,市安全生产委员会开展安全隐患大排查、大清理、大整治,尤其针对仓储物流、汽配城和批发市场等地,比如西红门。

这天晚上方如凤回到宿舍,同住的几个大妈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因为是待拆除区,所以全部断水断电,大妈叹息着说:“今晚就要全部搬走。”

“今晚?”

铲车、挖掘机此刻正静默地立在垃圾堆旁,却可以想见这些庞然大物在白天会发出怎样巨大刺耳的声音。方如凤站在寒风中,看到不少白天工作的人在夜晚抓紧时间搬走。

快递小哥、服装厂女工、健身房助教、小餐馆厨师、小公司实习生……

方如凤很喜欢的一家福建菜馆的老板娘正抱着头蹲在屋内墙角哭,她老公走过来踹了她一脚:“走吧,等人来抬你?”

方如凤吸了吸鼻子。这老板娘做的海蛎煎和五香卷很好吃,以后在北京,可能再也吃不到那么地道的福建小吃了。方如凤回到职工宿舍,给水果店老板打电话。

老板敷衍地说:“那你们明天去北四村挤一挤,我在那边加几个上下铺。”

“今晚呢?”

“今晚只能你们自己解决了。”

挂了电话,方如凤用最后的流量查了下北四村。在北五环到北六环之间,所谓的四村,是史各庄、定福黄庄、东半壁店、西半壁店的统称,四座村子形成了巨大的城中村。

北五环外了,以后上晚班回到宿舍,估计要晚上十二点以后了。

不过现在她该考虑的不是这个。

“你们今晚住哪儿?”方如凤麻木地问同住的几个大妈。

有个大妈说:“我有个同乡,她老公是做物流的,花了十八万元买了辆厢式货车,是他们的全部家当,我今晚就投靠他们,去他们的货车上挤挤。”

“不冷吗?”

“冷肯定冷,但还不至于冻着,就是有时候交警来查,不让停,我同乡他们两口子大半夜又要起来,开车去找地方停车,我难免被吵醒,提心吊胆的,睡不好。”

另一个大妈说:“我去我老公工地上的集装箱挤一挤。”

原来货车和集装箱里也可以住人,方如凤一直以为自己活在最底层了,却没想到,这世界上有人比她过得还要凄惨。无论你觉得自己有多么不幸,永远有人比你更加不幸。

有个大妈问方如凤:“你晚上去哪儿住?”

方如凤低头收拾简单的行李:“我去我姐的宿舍挤一挤。”

接到方如凤的电话时,方如喜正在京东上写商品评论,图片凑齐九张,可以拿到更多的抵现京豆。退出手机拍照功能,方如喜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嘈杂的声音。

“姐,今晚我可以去你的宿舍住一晚吗?”

方如喜心里咯噔一下,握紧手机往宿舍外走。问清楚情况后,方如喜咬咬牙,开口说:“不是我不同意,是我们宿舍有监控,宿管阿姨也会来查房,外人不让住的。”

“你不是说以前有人混进去住过吗?”

“那是侥幸,万一被抓,我会受处分的。”

方如凤蓦地冷哼一声:“姐,别找借口了,我看你是怕你室友认出我吧?”

被拆穿了,方如喜心里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说:“我们宿舍的床小,两个人睡很不舒服,我给你微信转账,你去住快捷酒店,舒舒服服的,你说好不好?”

方如凤声音冷冷的:“不用了,你的钱都是从‘校园贷’来的,留着你自己用吧。”

方如喜还想再说几句,电话那头已经挂断,只剩下嘟嘟的空洞声音。

她在走廊上站了会儿,皱着眉,担心方如凤一个人在外面有危险,但她又不能做什么。室友们经常光顾那家水果店,妹妹来住,肯定要穿帮。她胸口起伏着,纠结又心疼。

她回到宿舍,写完评论,打开电脑准备做课业PPT,却始终心烦意乱。她抓起手机发了条微信给方如凤:“找到住的地方了吗?”然后给妹妹发了个两百块的红包。

红包名字是四个字:原谅姐姐。

半个小时后,方如喜第n次查看微信,方如凤依然没有领取红包。

她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走廊上,拨打妹妹的电话,对方没人接。她继续打,依然没接。焦灼不安顷刻间将方如喜吞噬,她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脑海里好几种可能发生的坏事翻腾着。

后面的半个小时,方如喜打了十多个电话,方如凤依然没接。

她吸了吸鼻子,把不小心溢出眼眶的泪水擦拭干净,然后折回宿舍拿外套和包包。

“你要出去?”杨培培眼尖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友善地提醒,“宿舍快关门了。”

方如喜低着头,不让杨培培看到自己红红的眼:“今晚我在外面住。”

杨培培诧异地看着向来很乖的方如喜:“那你小心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方如喜很感谢杨培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谢,我先走了。”

她裹紧棉大衣,一边继续打方如凤的电话一边下楼梯。

电话终于通了,她脚步骤停,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方如喜慌忙抓住冰冷的扶手。

“喂?”是低沉醇厚的男声。

方如喜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没错啊。

“你是谁?我妹妹在哪里?”她失控地朝电话那头喊。

电话那头的人微微停顿了一秒:“我是翟文伟,你妹妹在洗澡。”

洗澡?方如喜的脑袋里啪的一声跟炸开了似的。

她又气又急,歇斯底里,忍不住朝话筒大声嘶吼:“你把地址发给我!快点!翟文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如家快捷酒店大床房。

方如凤洗完澡出来,翟文伟正坐在床头看电视,壁挂式电视机上正在播放CCTV一档倪萍主持的寻人节目《等着我》,听说这个节目已经寻回了2201例失散的亲人。

电视机里一个因为家暴而逼走女儿、悔恨了整整二十年的大妈正低头抹眼泪。

翟文伟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

方如凤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文伟哥,你要不要也去报个名找你妈?”

翟文伟转过头,苦笑了下:“不用了,我来北京,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他伸手指了指小桌子上的一碗塑料碗装的麻辣烫,“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麻辣烫上面还冒着热气,方如凤心头一暖:“你特意下去给我买的?”

“趁热吃吧。”

翟文伟把椅子搬过来,方如凤坐在小桌子旁,用塑料叉子吃麻辣烫里的粉条。房间里弥漫着香辣麻椒和豆瓣酱的味道,刺激着方如凤的味蕾,让她大快朵颐。

“文伟哥,你在东北是做什么的?”方如凤边吃边问。

“初中毕业就去矿上了,后来看《星光大道》里的旭日阳刚,他们不也是民工吗?看他们唱汪峰的歌,唱《北京北京》,我就想来北京闯一闯了。”

“你很厉害啊,前阵子被城管没收了全部家当,这会儿就找到新工作了。”

翟文伟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

“我找狱友借了点钱,买了辆二手摩托车,现在跑‘闪送’。北京还是摩托车最快,今天下午从国贸到机场,还遇到了高峰,我只用了39分钟。”

方如凤手上的叉子微微一顿:“摩托车很危险吧?”

“总比在矿上安全。”翟文伟笑,“一天平均可以拿四五百块,平台抽走两成,也至少有三百块,我觉得挺好,骑着摩托车瞎跑还能赚这么多钱,北京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

“他们不看你的案底?”

“不看。我就注册的时候见了‘闪送’的人,交了150块押金,其余都是手机给活儿、手机给钱,不用应付上司,盯着手机就行了。所以说手机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不是手机神奇,是互联网神奇。”方如凤笑着纠正。

她吃得急,脸上被溅了红红的汤汁,翟文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

她擦了擦。方如凤的脸莫名地有点泛红,她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埋头吃。

“你吃吧,我去给你借吹风机。”

翟文伟走出房间,下楼梯去大厅前台。

这家快捷酒店离中央音乐学院不远,方如喜骑共享单车,十分钟就到了。

她跳下单车,锁都没来得及锁,就直冲大厅。

前台处,拿着吹风机的翟文伟刚刚转身,就和冲进来的方如喜打了个照面。

方如喜愣了愣,大步走过去:“我妹妹呢?”

“你别着急,她就在房间里。”翟文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客气点,说完就转身在前面带路。

走到楼梯拐角隐蔽无人处,方如喜忍不住开口:“我上次说过,希望你不要再骚扰我妹妹,你为什么还纠缠不休?这么晚带我妹妹开房,你有什么企图?”

翟文伟脚步一顿,脸色一沉,他转头看向方如喜,声音和眼神都很冷:“你们真的是亲姐妹?为什么她那么单纯美好,你这么尖酸刻薄?”

方如喜瞪圆眼睛,怔了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她不是单纯,是傻!傻得以为爱情可以当饭吃。而我,我是势利,可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不要嫁给你这种人!”

翟文伟的目光更加阴沉:“我这种人?没钱、没背景、没学历,生活在底层,我这种人就连找女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在你眼里,我这种人应该死光对不对?”

方如喜被呛得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反驳,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控,于是调整了一下呼吸,语调放缓:“你先带我去房间。”

翟文伟一脚踢飞了走廊上的易拉罐,转身上楼梯。

方如喜深呼吸一口气,紧跟其后,看翟文伟用房卡嘀的一声刷开门,她冲进房,见方如凤完好无损地穿着睡衣在吃麻辣烫,她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翟文伟:“开房的钱是你出的?我待会儿给你转账,现在你可以走了。”

方如凤放下叉子站起身来:“姐?”

方如喜夺过翟文伟手上的吹风机,准备赶人,身后突然传来方如凤尖锐的声音:“姐你发什么神经?这个房间是文伟哥包了月的,你怎么可以赶他走?”

方如喜的动作蓦地顿住。

“他不走?”方如喜颤抖着转身,迈步过去拉方如凤的手,“那我们走!”

方如凤毫不客气地甩开姐姐的手:“我不走!”

方如喜愣住,转头看到方如凤冷漠的表情。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两秒钟后,回过神来的方如喜才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走?”

翟文伟没有开口,淡淡地看向方如凤。方如凤皱了皱眉:“姐,你回宿舍吧。”

“所以你要和这个男人孤男寡女地过夜?”方如喜尖着嗓子喊起来,她面朝着方如凤,手伸向后面,怒指着翟文伟。

方如凤抬眸对上姐姐愤怒的目光,语调丝毫不肯示弱:“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方如喜蓦地上前,用力攥住方如凤的手:“爸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你有没有脑子?”

方如凤使出浑身力气挣脱方如喜的束缚,声音里渐渐染上了哭腔:“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脑子,我只知道我大晚上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时候,文伟哥收留了我,而某个所谓的亲姐姐,却担心我给她丢脸,把我拒之门外!”

方如喜不忍再看妹妹泫然欲泣的表情,别过脸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半晌,方如喜才无力地转身:“好,我走,我不打扰你们了。”

下楼梯来到大厅,方如喜蓦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一下子瘫在大厅的沙发上。宿舍早就关门了,天寒地冻、夜深人静,她能去哪里?她的关心,在妹妹眼里只是小丑的闹剧。方如喜想哭,可自尊心不允许。

“你没事吧?”前台小妹站起来问。

方如喜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事,我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宿舍关门了。”

“哇,”前台小妹发出羡慕的声音,“音乐才女!”

“没有没有,”方如喜迅速扫了眼前台贴着的大厅Wi-Fi的账号、密码,“我在这里坐会儿可以吧?待会儿就去我朋友家住。”

“可以可以,你坐吧。”前台小妹说着,坐了回去。

方如喜低头登录酒店的Wi-Fi,然后在美团上找附近的酒店。毕竟是二环内,最便宜的都要快三百块了,住一晚而已,贵得肉疼,方如喜忍不住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冲动地离开宿舍。

要不去住青旅八人间的床位吧,六十五块,可距离有点远,骑车去,路上会不会不安全?

方如喜在这边纠结着,下来归还吹风机的翟文伟一眼看到坐在大厅沙发上刷手机的方如喜,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走下楼梯,把吹风机放到前台。

“那个女孩你认识吧?”前台小妹指了指方如喜,对翟文伟说,“她的宿舍关门了。”

翟文伟朝前台小妹点头道谢,转身,冷眼看向方如喜。

她比方如凤精致得多,零下一二摄氏度的天气,还穿着薄薄的打底裤,大厅里暖气不足,她冻得膝盖瑟瑟发抖,不停地把毛呢短裙往膝盖处拉扯,脖颈缩在围巾里面,鼻尖通红,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哭的。

翟文伟蓦地心软,叹息一声,走了过去,把写着房间号的房卡放到沙发旁边的茶几上,轻声说:“你上去和你妹妹一起睡吧,我再开个房间。”

紧盯着手机屏幕的方如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抬起眼,对上了翟文伟的脸。

他眉骨高,撑起了他那宛如猎鹰展翅的浓眉,衬得眼窝很深,就算不笑,颧骨处都鼓鼓的,呼应他带着硬朗少年感的圆寸头,只是胡楂和粗糙的皮肤,显出几丝颓废与憔悴。

方如喜的心跳依然很快,除了受惊,似乎还有别的。

“谁稀罕!”她按捺住复杂的情绪,语调冰冷。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接受任何怜悯。

方如喜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可刚刚走出几步,就被翟文伟攥住了手腕,他的手掌暖得烫人,熨帖着她冰冷的手腕,以至于她贪恋那一抹温暖,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

“你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他低沉的嗓音,让她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逞强渐渐被哽咽的鼻酸所取代。

可她没有让自己软弱太久,很快就甩开他的手说:“与你无关!”然后继续往外走。

这一次,他就没那么温柔了。

翟文伟是黑龙江佳木斯人,在他的东北老家,对付不听话的女人只有一招:扛回家!于是他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伸出强有力的臂弯,一把将刚到一米六的方如喜拦腰抱起,再单臂扛上肩。

方如喜尖叫,浑身颤抖,四肢挣扎:“你要干什么?”

翟文伟不回答,把她放回到大厅沙发上,如果直接扛回房间,他担心方如凤误会。

放好方如喜后,翟文伟转过身走向前台,对目瞪口呆的前台小妹说:“给我再开个单间,麻烦了,身份证我晚点送过来。”

方如喜坐在沙发上,身上还残留着翟文伟的温度和气息,她犹自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前台小妹开了房,翟文伟用手机付款,抓起房卡就迈开腿离开。

一阵寒风吹进大厅,方如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战栗,手冷得手机都拿不稳了,屏幕上突然跳出“是否开启低电量模式”时,她再也撑不住,抓起房卡站起身,快步上楼。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林则熙粉丝见面会”。

林则熙在台上说:“我刚进会议中心时,看到对面是你们北航的体育馆,西面有个飞行体验中心,我想你们北航肯定不少人会玩无人机,其实我室友也是无人机发烧友。”

不管是哪所大学,林则熙总能迅速拉近和该校女生的距离。

他这段话一出,台下女生们的尖叫声更加汹涌澎湃。

林则熙笑了笑,握着话筒继续说:“我那‘土豪’室友买的无人机能飞27分钟,自己避开所有障碍物,还能自拍,耗资八千块。这不算什么,他的耳机两千多块,而我用的是天桥下贴膜小哥卖的十块钱一副的。”

主持人捂嘴笑起来:“大神,原来你是个隐藏的段子手。”

林则熙卖萌地吐吐舌。

被戳中萌点的女生们跳起来狂喊,挥舞着手中的应援牌。

不管是人大的文科女,还是北航的理科女,思维不同,花痴指数却相似。

台下的杨培培喊得嗓子都沙哑了。中场休息时,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假称自己是九艺游戏的员工,竟然真的给她混进了后台,可见了大神本尊,她又了,半天不敢过去。

最后是林则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摆摆手示意她过去。

“大、大神,南庄在宿舍养伤,你没有助理,我、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平时她伶牙俐齿,为什么到了大神面前就结结巴巴?杨培培气得咬牙。

林则熙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漫不经心地勾勾唇:“那你把我的书包送回家,地址我发到你的微信上。”

杨培培没想到真的有活儿可以干,瞬间双眼发光,都忘了问大神家是否有人开门。

反倒是林则熙多说了一句:“我室友在家。”

“好、好的,大神!”

杨培培转身走出几步,就听林则熙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等一下。”

“大、大神,还有什么事吗?”杨培培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看大神。

林则熙眉心微蹙,薄唇微启,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有宣之于口。

不用问了,那丫头伤得不轻,肯定还没复原。

“没事,你去吧。”

大神给的活儿,杨培培可不敢怠慢,咬咬牙打了一辆车直奔清河橡树湾。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大神的书包,站在404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甜甜的萝莉女声:“请问是外卖还是快递?”

杨培培心里咯噔一下,惊讶地张大嘴巴。女生?大神的合租室友是女生?而且听起来是个身娇腰柔易推倒的软妹?脑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杨培培不知是嫉妒还是难过。

她咬了咬嘴唇说:“那个……我是来把大神的书包送回来的。”

“大神?书包?请再具体解释一下。”

依然是那高柔的声线,软萌里透着傲娇。

杨培培忍不住抓紧了书包背带,皱着眉解释:“是林则熙林大神派我来的。”

“林则熙?识别成功!欢迎欢迎!喵!”后面还紧跟着一声娇滴滴的猫叫。

房门咔的一声自动打开,吓得杨培培倒退一步,一头雾水。她静静地等了两秒钟,门内毫无动静,她才壮着胆子,深呼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推开门。

门内空无一人,没有萌妹,也没有想象中的可爱猫咪。

“请问有人吗?”

这是精装修的公寓,客厅色彩活泼、风格强烈,工地板房式的设计搭配砖墙效果,充满青春活力,布艺沙发旁边是鸟笼式的收纳柜,沙发上搭着大神曾经穿过的毛呢外套。

“打扰了,我进来了。”

杨培培脱掉鞋,穿着袜子走到光滑的木地板上,刚刚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就被旁边卧室一片凌乱的样子吓坏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扔得到处都是,各种书籍,各种数据线。

“你好,你在里面吗?”

脚步朝那间卧室走去,杨培培首先看到床上的一堆书,都是英文的,Effective Java之类,看得杨培培云里雾里。很快她又被房间里一股若隐若现的韭菜味熏得皱眉。

弧形的桌上,并排摆着三个巨大的显示屏,下面是一个白色苹果键盘、一个机械键盘、一个黑色普通键盘,旁边还放着两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一个iOS系统,一个普通系统。

这、这、这,这真的是女生的卧室吗?

哗!卫生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响。

杨培培一转身,不知碰到了什么,一个软软的东西就砸到她头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拿下来,下一秒,视线就对上那个戴着头戴式耳机的至少185cm的男生的双眼。

男生的视线从杨培培脸上轻飘飘地滑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

杨培培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下一秒,她啊一声惨叫。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偷你的内裤!”杨培培慌忙解释,声音和动作都在发颤。

说完,杨培培才想起来他戴着耳机,根本听不到。她只能赔着笑,用手指指耳朵,示意他摘下耳机。

可对方丝毫没有理睬她的意思,他把手机放到兜里,在洗面池前洗了洗手。

她走上去想解释几句,却被他甩了一脸的洗手水。

杨培培:“……”

闭上眼,感受到水珠在脸上流淌,杨培培咬咬牙强压下怒火。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擦了两下,突然睁开眼,满脸惊恐,瞪着自己用来擦脸的男士平角内裤。

“天哪!什么?要疯了!”杨培培尖叫着把内裤扔到一边。

赵祈哲看着这个用他的内裤擦脸的女生,满脸掩饰不住的嫌弃。

杨培培呼吸急促,再抬起头看向赵祈哲,试图解释:“你别误会……”

可赵祈哲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是鄙视地耸耸鼻尖,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杨培培追上去,却只听啪的一声,卧室房门在她面前无情地关上了。

“喂!你这人有没有礼貌?至少听别人解释一下可以吧?”

杨培培用力拍着卧室门,可门内毫无响应。

杨培培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传来那熟悉的萝莉女声:“我家主人希望你不要打扰他,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离开并且关上门,谢谢合作。”

幽灵吗?杨培培背脊一凉,惊恐地转过身。

一个白色的六边形小机器飞在半空中,三个迷你螺旋桨旋转着,小机器下面还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杨培培蓦地想起大神说的“土豪”“室友”“无人机”,恍然大悟。

“你还有十秒钟可以离开,否则我将直接联系物业驱赶,谢谢配合。”女声变得越来越御姐,声音不怒自威。

这是什么黑科技?杨培培快要哭了。算了算了,反正大神的任务完成了,如果大神的奇葩室友在大神面前搬弄是非、说她的坏话,她到时候再向大神解释吧。

“好好好,我走我走!”

杨培培欲哭无泪地冲出房间,被无人机提醒着带上门。

咔的一声,房门自动落锁。

南庄的脚伤在一周后终于复原。在宿舍宅了这么久,她第一次出门是赴楚御明的约。

“今天是你农历生日,一起吃个饭。”

“好的。”南庄握紧手机,微微顿了顿,才说,“要叫妈妈吗?”

“不用。”

地点是工体北路2号兆龙饭店一家泰餐厅,楚御明曾带南庄在上海吃过分店,她记得那是在卢湾区茂名南路锦江饭店。不,卢湾已经和黄浦合并了,现在是黄浦区。

楚御明带她去过的地方,她都记得。

“是楚小姐吧?请跟我来,楚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她刚进大门,就有穿燕尾服的侍应生微微鞠躬,给她带路。

抛光的原木地板配以条纹,塑造出充满层次的效果。听着脚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比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更令人愉快。两人坐的沙发,是温暖而沉稳的轮盘式定制沙发。

“里面请。”侍应生在VIP包间前站定,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请问化妆间在哪里?”南庄问。

侍应生略有诧异,然后伸手指向走廊一侧。

南庄转过身朝化妆间走去。和楚御明见面,她可不敢随意。军绿色外套搭配奶黄色针织衫,都是刚刚顺路在三里屯太古里买的,温柔淡雅。

她对着镜子,打开化妆包化起妆来。

上眼由细到粗的黑棕眼线与下眼泛着微亮的浅棕晕染细线,像 极了弯弯月牙与投射在水中的迷离倒影,清淡眉色好似流星划过,再加上用色清淡、晕染自然的唇妆。

准备就绪,她朝着镜子挤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爸爸。”

包间内,侍应生送来楚御明为南庄点好的沙拉。混合了薄荷叶的酱汁,有股特别的植物清香,口感酸甜香,微微带辣。父女俩安静地切银鳕鱼,刀叉轻响,音乐如迷迭香。

用餐完毕,南庄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侍应生来收拾餐具,倒上餐后雪莉酒。

楚御明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拿出一个纯银八箭八心天使蛋盒,递过来:“打开看看。”

南庄心静如水地打开奢华的宝盒,灯光柔和,躺在黑色丝绒缎面上的,是一条钻石手链,上面足足有她的年龄那么多颗的公主方钻。

“生日快乐。”

方钻的英文是princess,在英文中princess是公主的意思,故方钻叫“公主方钻”。底部交错的V形槽令钻石散发出熠熠光彩,线条流畅,是棱角对称的正方形。

南庄知道,公主方钻的四个棱角,分别象征公主的责任、勇气、情感和尊崇。

楚御明放下酒杯,从盒子里拿出手链:“我给你戴上。”

南庄伸出手:“谢谢爸爸。”

他温柔地把手链圈在她的手腕上:“你的手腕太细了,平时要多吃点。”

摇曳的烛光,营造出舒缓的气氛。身着纱丽的印度女子,载歌载舞迎面而来,浓重的南亚风情围绕着两人。南庄收回纤纤玉指,手腕晃着那条沉沉的钻石手链:“我知道了。”

楚御明的身体向后靠去,暖色调的光勾勒出他鲜明的五官,傲气的上扬眉,直入人心的眼神,纤细却很有攻击性,不阳光但也不阴柔,大概最能形容他气质的词是“浓烈”吧。

“该说说正事了。”他直勾勾地望着她,“你不想和莫珝结婚?”

南庄不露声色地蹙了下眉,脸色很快又恢复淡雅的状态。

“不是不想和莫珝结婚,是不想结婚。”她顿了顿,又加了两个字,“暂时。”

楚御明单单挑起左眉:“为什么?”

南庄垂下眼眸,不敢再与楚御明对视:“我想先干出一番事业。”

楚御明并没有像菅乔染那样轻视南庄的梦想,他端起酒杯,品着被莎士比亚比作“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的雪莉酒,然后缓缓靠近南庄:“这个时代,是女性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它的美好在于为女性的命运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而同时,更多的选择意味着更多的纠结、困惑、挣扎和迷惘。”

“是。”南庄微微颔首。

“男性比女性幸运的一点是,衡量男性成功的标准只有一个,有钱有权;可女性是站在二维坐标系里的,X轴是事业,Y轴是家庭,X和Y之间很多时候具有负相关性。”

“您说得没错。”

“事业很重要,家庭同样不可或缺。你担心你和莫珝结婚了,就只能相夫教子?不,我可以保证你在结婚之后,依然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的X和Y可以呈正相关。”

南庄咬住唇吸了一口气。

“好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楚御明话锋一转,纤长的手指端起高脚杯,摇晃着浓稠如黑蜜的雪莉酒,“除了不和莫珝结婚,你还有什么心愿?”

南庄终于抬起头,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酒。

“我的心愿是,将来如果有一天,妈妈想和您离婚,希望您能答应。”

楚御明眼波一闪,暗潮涌荡过后,眸子又恢复成平静的大海。

他薄唇微勾,音色醇厚:“我答应你。”

幽深的走廊,光影婆娑。

莫珝身上的天鹅绒西服夹克,是高饱和度、低明度的酒红色,上面密布英伦气质的格纹,内搭冷峻的修身高领针织衫,黑色布洛克鞋凸显出雅痞韵味。女侍应生们纷纷回头注目。

“楚叔叔。”他站定,微微躬身。

巧的是楚御明也穿的是天鹅绒西装,是更为内敛的宝蓝色,翻领处结合了黑色绸缎材质拼接,一点多余设计也没有,顶级剪裁工艺把难以处理的天鹅绒驯服得立体有型。

两位绅士狭路相逢,目光相接的瞬间,莫珝就意识到自己输了。

男人之间,又何尝没有气场上的较量?

“南庄在包间等你。”楚御明与莫珝擦肩而过,轻拍了拍他的肩。

莫珝微微一笑,等楚御明的步履渐行渐远,他才迈开步子走向包间。来到门口,他并不急着进去,而是站在一侧,伸出一根手指钩起墨绿色的帷幔,窥视包间里的女孩。

南庄正在手忙脚乱地卸妆。

化妆包摊开在桌上,卸妆液、化妆棉和湿巾赫然泛着光。

她对着小圆镜,擦拭掉眼线眼影、唇彩和腮红。

旁边的侍应生想要帮莫珝开门,在莫珝轻轻扬手示意后,侍应生悄然退下。他不急,静静地等她卸完妆,看明明妆后明艳动人的她,顶着大素颜像个质朴无华的邻家女孩。

南庄刚刚卸完妆,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喊了声:“组长。”

“你的脚伤好了吧?快来公司开会!《至尊荣耀》新赛季背景音乐出bug了!”邬靖的声音透着掩藏不住的怒火,指令清晰,不容辩驳。

“好的,我马上来。”南庄开始收拾东西。

莫珝迈步进包间,悄然隐匿于厚重的帷幔后面,继续窥探。

南庄正要走出包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身衣服的logo太大牌。她想去化妆间换,可又怕时间来不及,就站起来锁上包间的门,却浑然不觉屋内还有一个窥视者。

她脱掉外套,再双手抓住套头针织衫的下摆往上提。

帷幔后的莫珝蓦地瞳孔一缩。

腰、胸和锁骨被暖色调光勾勒出撩人的线条,肌肤莹莹泛光,蜜桃色的肚脐交织着清纯的魅惑。而后是腿,她微微弯腰,长发垂落,脱掉裙与袜,躯小而腿长,肩窄而腿直,胸恰到好处,臀又有一丝藏不住的火辣韵味。

莫珝捏住帷幔的指尖微微发白。

哗的一声,南庄拉上冲锋衣的拉链,再套上牛仔裤、平底靴。

臃肿的衣服掩盖住了她窈窕的身姿,她一边高高扎起马尾,一边开门走出去。

空荡荡的包间里,莫珝并没有急着出来,等了五分钟,确定她不会返回后,他才从帷幔后面走出来,优雅地蹲下身,捡起南庄遗落在地上的卡包,站起身。

里面有一张公交卡,此外还有学生证和身份证。

莫珝指尖夹着两张证件照仔细端详,原本就微翘的嘴角,越发玩味似的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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