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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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杨培培用一个字来形容考研的生活,那就是“熬”。

高三也熬,但那是所有人都在熬,回想起那段时间会有很多关于其他人的回忆。而考研的人后来再回想起那段日子时,往往只有自己埋头苦读的身影。

“吃饭了吗?吃饱了吗?”南庄在午休时给杨培培发微信。

在橡树湾闭关学习的杨培培也只有中午吃饭时才打开手机。

“中午不敢吃饱,怕下午学习时会瞌睡。”

她清晨六点起床,半夜一点合眼,做题做到哭,背书背到哭。

杨培培感觉考研就像是在漆黑的屋子里洗衣服,你只能努力去洗,一直洗到屋子亮起来的那一刻,考研成绩公布时,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洗干净。

听到门口有动静,杨培培瞥见方如喜的身影,马上戴上耳机,不让外放的英语吵到方如喜。可方如喜却走过来拍了拍杨培培的肩膀:“没关系,你外放吧,戴耳机伤听力。”

这样的感动经常发生,譬如南庄上班之前,总会给杨培培泡一杯咖啡再走。

有一天杨培培不小心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醒来只觉一片茫然,午后三四点的太阳从窗外射进来,恍若黄金一般细碎美丽,光影洒在一堆厚厚的考研书上,斑驳起舞。

她呆呆地看着,突然就崩溃了,哭着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妈妈在电话那头心疼地说“不考了不考了”,还说要立刻坐飞机到北京来。杨培培哭得更用力了。

“不,妈妈,不要来,千万不要来。”她害怕妈妈一来,她就会跟妈妈回老家。

挂了电话,杨培培却突然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她起身洗一把脸,学着日剧里的热血少年,在头上绑一条写着“奋斗”的带子,然后拼搏到无能为力,努力到感动自己。

她突然发现,千万不能低估自己的战斗力,它简直顽强到了让她爱上自己的程度。

因为杨培培每天都要叫外卖,经常吃一家川菜馆的盖浇饭,那家店的外卖小哥都认识她了。有一天他说:“你是不是在准备考试?”第二天他送的盖浇饭里多了一个煎蛋。

杨培培打电话去问,想要加钱,他说:“多吃点,补充体力好好学习!”

那一瞬间,杨培培差点又脆弱地落泪了。原来在备考这条路上,她从来不是一个人,有爸妈,有南庄和如喜,还有这些萍水相逢、温暖人心的陌生人。

在地铁站的通道里,经常可见摆地摊的年轻人,也有弹吉他的卖艺流浪者。

南庄的视线落在地摊上的两盒多肉植物上。那是对光照需求不大的“佛珠”和“情人泪”。两种都碧绿欲滴,佛珠圆润,情人泪呈水滴状,摆在工位上会显得清新亮丽。

卖多肉植物的那个女孩看起来还未成年,满脸稚气惹人怜爱,南庄走上去准备买几盒。结果走近了她才发现女孩的眼睛很奇怪,原来是残障人士,双目失明。

女孩听到南庄走近的脚步声,就拿出了残疾人证和一份获奖证书。那是第十届残运会女子200米混合泳冠军的证书。南庄蓦地有些鼻酸,买下了女孩所有的多肉植物。

“加油,亚残会、残奥会以及世界游泳残疾人锦标赛,都是你的舞台!”

清河,橡树湾。

方如喜正在帮杨培培背《中西音乐史》。

“这个简单,难的是‘和声’和‘作品分析’吧?”方如喜给背得口干舌燥的杨培培端过去一杯水,“慢点喝,别呛着了。”她拍了拍杨培培的背。

杨培培还是呛着了,猛烈地咳嗽,指着桌上那本斯波索宾所著的《和声学教程》。

“和声”的题型是分析作品片段,写出调性及各和弦的和声功能标记,“作品分析”则要掌握常用的基本规范曲式结构,杨培培最怕的就是“和声”与“作品分析”的考试。

“因为分析完之后,还要自己对照教程一个一个检查,特别麻烦。”

杨培培刚说完,房门被敲响了。

“赵祈哲?”杨培培吃惊得咳嗽都停止了,毕竟自从她闭关考研之后,她就没去404串过门,宅男赵祈哲自然也不会来403,明明是邻居,可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杨培培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先去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糟糕!好几天没洗头了!现在脸上又是黑眼圈又是痘痘的,嘴巴上还有死皮,毛孔粗大油腻,睡衣邋遢,完蛋了!

赵祈哲自然不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活动,他光着脚走进来,把一个移动硬盘递给她。

杨培培低着头,接过硬盘:“这是什么?”

“你不是在朋友圈里说考研的‘和声’与‘作品分析’很难练习吗?我就写了一个程序,你直接在上面听曲并且分析,程序会自动根据斯波索宾的教程帮你纠错。”

赵祈哲的话音刚落,走出卧室的方如喜就哇地惊叹出声:“这么黑科技?”

杨培培却还愣在当场,吃惊地睁大眼睛,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想抬起头感谢几句,可又不想把自己没收拾、没打扮的模样展现给赵祈哲看,只能继续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赵祈哲盯着杨培培的脑袋:“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们女生不是很容易被感动、很容易胡思乱想吗?我帮你开发一个考研程序,你们女生难道不会联想到我喜欢你?”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杨培培的大脑瞬间进水,一旁的方如喜也目瞪口呆。

最后还是“久经沙场”的杨培培先反应过来,她双手托腮,挡住下巴上的痘痘,纠结了会儿才拧着眉问赵祈哲:“所以,你喜欢我?”

赵祈哲翻了个白眼:“这就是我讨厌女生的原因。”

“……”

杨培培和方如喜面面相觑,正尴尬着,门被推开了,南庄抱着一大麻袋的多肉植物进了屋。

“快来帮帮忙!”她满头大汗地喊着,可只有方如喜和杨培培走过来帮把手。

“你买这么多多肉植物干什么?”方如喜狐疑地问。

南庄用手背擦额头上的汗,后背衬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她顾不上喝一口水,笑着说:“杨培培一个人在家备战考研,这些多肉植物可以陪伴她。”

杨培培心头一暖,冲上去抱住南庄:“南庄你对我最好了!爱你!”

三个女生搬着多肉植物,忙得热火朝天,赵祈哲却躺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着。

杨培培瞥他一眼,终于忍无可忍地喊了句:“赵祈哲,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赵祈哲摊摊手:“没办法,楚南庄是我室友的人,我室友规定我和她要保持距离。”

杨培培瞪他:“大神说的保持距离,不是指保持物理上的距离吧?”

赵祈哲耸耸肩:“可是如果我帮了她,按照你们女生的思维,我岂不是喜欢她?”

方如喜和杨培培要跪了。

西非,纳米比亚。

纳米布沙漠和大西洋冷水域之间,有一片白色的沙漠,葡萄牙海员把这条绵延的海岸线称为“骷髅海岸”,这条备受烈日煎熬的海岸线,在夜色里显得荒凉恐怖。

“你确定要在这里过夜?不是说这里布满了各种沉船残骸和船员遗骨吗?”邬靖胆战心惊。

莫珝却颇有兴致:“怕吗?怕就跟我一起睡。”

这句话让邬靖脸一红,毫不留情地踹了莫珝一脚:“滚!”

“邬女王也有害怕的时候,这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莫珝回赠了一个“摸头杀”,然后扮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回他的房间去了。

连绵不断的内陆山脉是河流的发源地,但这些河流往往还未进入大海就已经干涸了。这些干透了的河床就像妖怪幽灵使用的车道,一直延伸至被沙丘吞噬为止。

那晚,窗外令人毛骨悚然的雾海让邬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只能下床走出房间,敲开了莫珝的门。他把手臂高高地搭在门框上,笑得邪魅:“怎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对我以身相许了?”

邬靖恶狠狠地甩他一记眼刀:“我一年到头难得有几天年假,你搞得我觉都睡不着!”

莫珝伸手拉她进房间:“来来来,咱们一起睡。”说完他就把邬靖推到床上去,关了灯,蹬掉拖鞋准备上床。

可下一秒,邬靖就用力把他踹下了床,摔得他屁股开花。

“大种马!离我远点!睡沙发去!”

女王的懿旨,谁敢不从?

莫珝一边摸着屁股一边躺到沙发上,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终于,邬靖想开口问他疼不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明天去哪儿玩?”

“我都快睡着了!”莫珝故意委屈地喊起来,“明天你去马尔代夫悠闲地躺在海边躺椅上喝果汁吧。我要去密克罗尼西亚联邦的楚克环礁,去沉船潜水。”

黑暗中邬靖翻了个身:“我也要去!楚克环礁里有世界上最大的沉船墓地吧?别担心,我有沉船潜水证和GUE的洞穴证书,而且,我中性浮力很好。”

GUE是全球水下探险者协会,在陆地上保持平衡只要考虑前后左右的二维空间,但在海底有前后左右和上下的三维空间,中性浮力不好很可能把身体直接“插”进棍子里。

莫珝嘁了声:“我可是有PADI AOW执照,不少于200瓶气经验,附带高氧牌照!”

邬靖用一声冷哼反击,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女王气场十足:“这么说,你执照的潜水最大深度是30米吧?那么带上我,你可以潜到60米。”

莫珝怔了怔,在黑暗中看向邬靖的方向:“你这么牛?”

“必须的,”邬靖冷笑出声,“我在纽约留学时,为了做潜导赚钱,花了半个月时间考了救援潜水员,还考了深潜、夜潜和船潜的资格证。”

“请收下我的膝盖。”莫珝不得不服。

邬靖却突然没有了谈兴,翻了个身,背对着莫珝,语气寡淡地说:“我睡了。”

如果不是为了赚那些顶级富豪的钱,邬靖才不会去学那些做作、烧钱的技能。当时因为在纽约考取PADI潜水证十分昂贵,她甚至选择去价格最低廉的埃及红海考证。

那里四十多摄氏度的高温让她瘦得皮包骨,一边海水一边沙漠,高盐度的水里她还要练习潜水摄影,最后出现短暂的失明,在医院里、在黑暗中,绝望地躺了整整三天。

对莫珝来说,潜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手段,对邬靖来说,却是谋生的饭碗,步步惊心。

中产阶级为了不跌落底层,就只能铆足劲儿、打落牙齿和血吞地往上爬。

西太平洋,密克罗尼西亚群岛。

楚克环礁长眠着47艘日军舰艇和飞机,被称为最生动的“二战”史书。再过二三十年,所有沉船遗迹都将慢慢坍塌,被海水腐蚀,成为碎片,消失于岁月长河。

“准备好和我一起跳海了吗?”换好潜水服后,莫珝不忘笑着调侃一句。

邬靖不屑一顾:“你去和你的后宫三千一起殉情吧!”她说完,先扎入大海。

船舱、炮弹、坦克、卡车、飞机、弹药……邬靖无数次地按下快门。

她游在前面,大腿被潜水服紧紧包裹着,显得修长曼妙,红色的脚蹼在海水中舞动,让莫珝觉得安心。海底只有他们两人,周遭是被凝固、被遗忘的时光。

这里不仅有沉船的残骸,还有水兵的遗骸。邬靖把捡到的腿骨、肋骨,整齐地摆放在被泥沙覆盖的桌面上,给他们最后一丝尊严。

无论战争的立场如何,这些士兵和他们的家属都是无辜的,只是因为搭乘上了军国主义这列永无终点的高速列车,所以他们的悲惨命运从一开始便已注定。

因为爆炸冲击力巨大,有些士兵的头骨被卡在船体中,那眼洞深陷的骷髅看起来狰狞恐怖。莫珝转过头,看到邬靖正在拼命地用力,试图将被卡住的头骨解救出来。

莫珝停顿了片刻,然后游过去,从后面抱住邬靖的腰,和她一起用力。

冰冷的海水里,隔着潜水服,他感觉到她的腰肢异常柔软、温暖。

头骨被拔了出来,邬靖将它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桌上,看也不看莫珝,径直游走。

虽然现在不能说话,但是用眼神表达一下“谢谢”会死吗?莫珝给了她一个白眼。

在穿过一条窄窄的裂缝时,莫珝的呼吸管意外地缠在了一根木柱上,那一瞬间他有了一丝慌乱,毕竟这环境过于阴森可怕,处处潜在的危险随时会袭击。

莫珝告诉自己不要慌,保持呼吸节奏,可是自救很难。

所以当邬靖折回来耐心地帮他归位呼吸管时,莫珝在呼吸器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黑色的潜水手套不厌其烦地试图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呼吸管,在未果后她拔出戴在腿侧的锯齿潜水刀,哗地划开木柱上的海藻,她不会知道那一瞬间她的动作真是帅爆了。

隔着潜水镜,莫珝凝望着邬靖那双专注的眼睛。

海底的世界,万籁俱寂之中,他只听得到自己怦怦怦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海淀区,魏公村。

“这个世界上60%的孩子天生就是有‘音准’的,还有将近40%的孩子只要教就能找到音准,真正完全找不到音准的孩子在人群中也就占1%左右。”方如喜在培训中心大厅回答那些前来咨询的家长,她语气肯定,面带微笑,气场强大,“所以没有不会唱歌的孩子,只有教不好的老师,孩子唱不好是我们老师的问题。”

顺利签下几个声乐教育合同之后,方如喜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她一边盘算着自己的回扣,一边推开教室的门,今天她要给平均年龄七岁的几个小孩上声音训练课。

“打开喉咙,用声带发声……”方如喜先告诉孩子们喉咙在哪、声带在哪。

为了让孩子们知道如何张嘴,方如喜把手掌立起来,紧贴在鼻子、嘴巴和下巴上,然后蹲下身,让孩子们通过触摸自己的手掌,感受鼻子、嘴巴和下巴在发声过程中的变化。

“方老师,您辛苦了。”

刚下课,急着回家的方如喜蓦地听到一个磁性的男声。

她抬眸一看,是班上最小的五岁男孩的父亲,偏分头、国字脸、皮肤黝黑健康、双眸炯炯有神,灰色亚麻衬衫、浅色迷彩裤、黑色运动鞋,粗壮的手腕上戴着精致的腕表。

“不辛苦。”方如喜放下正在整理的教案,走到孩子和家长的面前,把手搭在男孩的头上轻轻摸了摸,面孔却是对着家长的,微笑着说,“他很有灵气,很有潜力!”

男孩充耳不闻地看着手机里的动画片《汪汪队立大功》,配音还是台湾腔。腕表大叔则连声道谢。方如喜想赶末班公交车回家,就不再多说,笑着告别:“路上小心。”

一般这种情况,老师表扬了学生,家长就会心满意足地走了。可方如喜正要转身,却发现腕表大叔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中明显有别的含义。

这不是家长看老师的眼神,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方如喜到底接触过几个男人,能分辨其中的细微差别,她微微怔了怔,收了笑容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腕表大叔这才回过神来,笑意不减:“对了,我还没加方老师您的微信……”

这家培训机构并没有规定老师要加学生家长的微信,方如喜愣了愣。

腕表大叔再度开口了:“老师您别误会,是这样的,我工作比较忙,可能没办法陪他上课,以后我只能通过微信向您了解孩子的学习状况。”

方如喜挤出一丝笑容:“别再说‘您’了,不用客气的。不过像咱们这种音乐兴趣班还是有家长陪着比较好,更何况孩子还比较小,你没空的话,可以让孩子的妈妈来陪。”

腕表大叔面露尴尬:“我和孩子他妈分开了……”他说完,也知道这样会让人无法接话,于是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转移话题,“方老师,以后我叫你如喜可以吗?”

分开了?方如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后面腕表大叔说了什么,她没太听进去。可她也不忘适时地回应那个连听都没听清的问题:“当然可以!”

见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方如喜也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让他扫。

原本她有些犹豫,现在知道他是单身,当然没问题了,找男人要“快、狠、准”。

加好友的时候,方如喜开始认真打量腕表大叔,五官虽然不够精致,但很有男人味,将近一米八,身材还不错,虽然穿着休闲,但也体现出了品位,是职场中层的型男范儿。

“那我们先走了,儿子,跟老师说再见。”腕表大叔收了手机,低头,将手放在男孩背上,轻拍了两下。

可他儿子的眼睛依然盯在手机屏幕上,一声不吭。

腕表大叔无奈地摇摇头。

他抱歉地望着方如喜说:“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以后还要如喜多多费心!”

被一个看上去差不多有三十五岁的男人这样套近乎,还是人生头一次,方如喜的脸颊有些泛红,为了掩饰尴尬,她试探性地说:“没关系,只是坐地铁时不要再看手机了。”

“不不不,”腕表大叔立刻否认,满脸堆笑,“我们开车。”

方如喜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一分,表面上却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好,路上注意安全。”

等腕表大叔拉着他儿子离去,方如喜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父子消失的地方发呆。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做一个五岁男孩的后妈,但是这个男人确实可以列为备选对象。有房有车的适婚男人是有,但方如喜接触不到。她已经发现这样可悲的事实。

她也发现相亲网站不太靠谱,三成的机器人,两成的酒托、微商,真正找对象的太少。那一瞬间她终于感受到自己已经毕业了,再没有象牙塔可以庇护,只能以肉身相搏。

利剑尚未佩妥,出门已是险恶江湖。

在邬靖休假的这几天里,顶替她处理部分工作的南庄,快要忙疯了。

这是她第一次负责带项目,光是做准备工作就熬了两个晚上,她找遍了全网的资料,分析了所有同类型的BGM。每天全公司都下班以后,她还在反反复复地打磨曲子。

整整一周,她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每天除了编曲做音效,就是密集地开会讨论。

她熬到每天都头痛,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偏头痛熬成了全面头痛,以后终于不用担心头一边疼的问题了。她还成功地熬到“大姨妈”错乱,这天痛

了史上最壮烈的一场经。

当南庄在卫生间里扶着墙才能勉强站起身时,她觉得自己活像狗血剧里堕胎后失血过多的女主角。枸杞当饭吃,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一个人像一支队伍,每分每秒都是战争。

职场上有暗恋你的boss保驾护航,回到家有死心塌地的男友嘘寒问暖?那种“玛丽苏”情节只出现在偶像剧里。现实生活中哪个女孩的成长,不是一部被残酷洗礼的血泪史?

“还没睡?”微信跳出了林则熙发来的消息。

南庄瞥了眼,并没有立刻回复,她不能打断思绪。十分钟后她把曲子收了尾,才打开对话框:“你怎么知道?”她瞅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猜的。你们组长休假,你不熬夜才怪。”林则熙打字很快,几乎没让南庄等。

南庄勾了勾嘴角:“你怎么也没睡?”

她按enter键发送,然后抓起桌上只剩下半瓶的眼药水,仰头滴入眼睛。

“刚刚还有教练过来给我们分析战局。大家都在熬。”林则熙接连输入好几排字,“对了,最近从我的微博导流过去的人数如何?需不需要我再发一条微博然后置顶?”

南庄噼里啪啦地打字:“不需要,太频繁只会让粉丝反感。慢慢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林则熙的手指放在键盘上,纹丝不动,双目凝望着屏幕上的对话框,嘴上轻轻地念出这四个字,仿佛那是世上最甘甜的糖果,在舌尖蔓延着滋味。

直到身后的教练啪啪击掌两声,大喊:“再来两轮!”

这是AG战队《至尊荣耀》新赛季的集训。

集训地点在上海闵行区一个幽静的别墅小区。

这栋别墅从外观上与小区内的其他建筑并无二致,不过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就是激烈的键盘敲击声和队员们在游戏厮杀中发出的呐喊,整个房间弥漫着比赛的紧张气氛。

随着“victory(胜利)”音效的响起,队员们才稍稍放松,并开始准备下一局比赛。

一轮是三局两胜,等到一轮的对抗结束之后,教练又紧接着召集队员们来到战术板前开会,针对刚才训练赛中出现的失误和应该注意的事项进行分析和相应的对策处置。

数据分析师列出了接下来比赛对手的各项关键数据和战术意图,详细地布置了各个位置队员们的战术任务,新的对抗又即将开始……

“林则熙!你状态不错!大家也紧跟着队长的节奏!”教练拍拍林则熙的肩膀。

这段时间闭关集训,从早上十点到凌晨三点,每天训练十几个小时,从补刀、对线等基本功到团队的整体战术、配合等都是林则熙和战友们需要反复思考和训练的东西。

在这期间,教练、数据分析师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进行分析和指导。

中场休息时,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半。有个战友说:“天天这么魔鬼训练,完全没时间陪女朋友,再这么搞下去,我女朋友真的要跟我分手了。队长,嫂子会跟你闹吗?”

林则熙正闭目养神,语气很淡,薄唇微勾:“不会,她比我还忙。”

凌晨四点,结束训练的林则熙试探性地发了一条微信过去:“睡了?”

南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脑还在高速运转,根本睡不着,于是抓起手机回:“没有。你训练完了?对了,一直想问你,你这样长时间反复训练,玩游戏还有乐趣吗?”

“乐趣早就消失了。苛刻的职业标准也让游戏本身变得枯燥无味,所以电竞行业才有很多人坚持不下去。尽管如此,每年仍旧有大量的少年怀揣梦想而来。”

林则熙的回答,让南庄怔怔地盯着屏幕,良久,她才用大拇指触屏打下一排字:“那你呢?电竞是你的梦想吗?”

这次,林则熙没有很快回复,过了十几秒,他才发来两个字:“晚安。”

林则熙关上显示器,从电竞椅上站起身。

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的梦想,就是她啊。

项目完工后,南庄带领项目组的所有人去翟文伟工作的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聚餐。

“这是我朋友翟文伟,他虽然现在还是后厨的助理,但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主厨!”南庄拉着翟文伟给同事们介绍。

项目组里的女生们纷纷眼冒红心,还有人要他的微信。

“好帅啊!这位翟大哥!穿厨师服的样子真帅!”颜控是人类的通病。

白色亚麻厨师服,棒球服式样的红色领口,西装式样的红色双排扣,腰间系着白色围裙,袖口往上扎而露出内里的红色,高高的厨师帽上露出漂亮的褶皱。妥妥的制服诱惑。

“你们别觊觎了,他是我室友的男朋友。”南庄笑着阻止几个套近乎的女生。

项目顺利完成,虽然疲累,但南庄心情很好。而翟文伟害羞地垂下眼。

女生们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菜肴上。奶油豆汁、桑葚冰霜、剁椒鮰鱼翅、香茅乳鸽、胡椒炒软兜、姜糖冻柿子……现在的菜品越来越有意境,食客大多都看不懂。

“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南庄用手肘推了推翟文伟。

翟文伟还不习惯应付这么多女生的热情,但谈到他的专业,他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毕竟这是他钻研很久、倒背如流的。他挺直背脊,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介绍。

“剁椒鮰鱼翅是湖南菜,香茅乳鸽是广东菜,胡椒炒软兜是淮扬菜,姜糖冻柿子则是地道的北京美食。老北京人喜欢在秋冬时节把柿子冻住,保存到来年夏天享用。”

有个爱吃甜品的女生眨巴着眼睛问:“那姜糖是哪儿的呢?”

“湖南湘西,凤凰苗族人家的土姜糖。”

翟文伟用手一个一个指着介绍完菜肴。

大家听完,都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南庄则站起身来,和翟文伟走到一边。

“你好棒,完全变了一个人。”南庄笑着伸手轻轻地捶了下翟文伟的胸膛。

翟文伟其实也很累,昨晚凌晨一点他还在练花刀,鱿鱼卷、松鼠鱼、肝腰合炒等原料都要上花刀,他的手现在还有点抖,黑眼圈很深,可他的笑容更深,直勾勾地望着南庄。

“不是说好一起努力吗?我当然不敢松懈。这都要感谢你的知遇之恩。”

南庄摆摆手:“快别这么说。对了,你这么忙,岂不是没时间陪女朋友了?”

翟文伟把视线往别处投去,手不自然地拨弄了下折好的袖口,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其实我并不是方如喜的男朋友。她也不可能看上我。”

南庄微微蹙眉,刚想开口,翟文伟忍不住问:“她最近怎么样?”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吵架,他一直没有和方如喜联系。人在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而方如凤有蒋姣兰陪着,和他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他可谓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南庄轻轻地叹息一声:“你应该知道她素来骄傲,从不在人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帮助。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她在卫生间偷偷地哭,声音压得很低。”

翟文伟浑身一颤,声音也在发抖,他转过脸望向南庄:“她怎么了?”

“她报考怀柔区的教育类事业单位,想做老师,可是失败了。”南庄语气沉重。

翟文伟稍微松了口气,眼睫毛扬了扬:“幸好不是什么大事。”

南庄诧异地挑眉:“什么才是大事?”

翟文伟把视线投向玻璃窗外不断驶入酒店门口的豪车,还有急匆匆笑脸相迎、西装革履戴着黑色领结的泊车小哥。翟文伟色泽淡白的唇上缓缓勾出一抹苦笑:“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能让我崩溃哭泣的,也只有远在故乡的亲人离世的消息了。”

除却生死,其余都轻如鸿毛,一笑而过即可。

若非如此,他早就哭瞎眼睛了。

顺义区,龙湾屯镇。

电动三轮车电气故障引发的火灾,让大量布料、针车和机器开始燃烧,钢筋混凝土结构、屋顶上加盖铁皮屋的服装厂起火后,火势蔓延到隔壁女工宿舍。

“起火了!快跑!”尖叫声撞击着耳膜,惊醒了方如凤。

方如凤立刻跳下床,看到蒋姣兰受到惊吓坐起身,方如凤拽着蒋姣兰就跑。黑暗中,两人鞋都没穿,跑到浓烟滚滚的走廊上,方如凤做了一道决定生死的选择题。

宿舍有东、西两个门通向大街,在她的印象中,东门并不常开,于是她果断用衣领掩住口鼻,向西门爬去。浓烟漆黑,整个楼道被罩得密不透风,吸进一口就有窒息感。

蒋姣兰紧跟其后,她相信方如凤的判断,或者说,此时蒋姣兰已经无暇思考。

指引方如凤的是记忆、手机屏幕微光和求生的欲望。最终她从西门逃到了大街上,在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方如凤凝视着地面上的几口黑痰,意识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蒋姣兰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就双腿发软,跪了下来,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去年夏天大暴雨,地下室被淹没,她全家人差点被溺毙的场景。

“一次是水,一次是火,北京容不下我!北京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我!”

方如凤还没从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听到蒋姣兰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浑身一颤,慢慢蹲下来。蒋姣兰一把抱住方如凤,痛哭着呐喊:“我们一起走吧!离开北京!”

火势还在蔓延,浓烟滚滚,四处都是人们凄惨的尖叫哭号,静谧的夜空下,方如凤眼中的场景宛如人间地狱。她没有哭,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在这一刻,她彻底死心了。

从市中心一路颠沛流离到六环外,偌大的北京,还是容不下孑然一身的她。

方如凤怔怔地望着远处的熊熊大火,颤抖着掏出手机,给翟文伟打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通,翟文伟的声音疲惫而不耐烦:“怎么了?我刚刚睡着。”

方如凤的双眼明明映现出了烈火,却显得那么无神:“文伟哥,我要离开北京了。”

从地铁十五号线俸伯站出来后,翟文伟看到一辆顺31路正往这边驶来,他怕赶不上这趟车,就飞快地跑起来,差点被一个骑共享单车的人撞到,最后他气喘吁吁地赶上了车。

“请问这是去龙湾屯镇方向的车吗?”刷公交卡之前,他满头大汗地问司机师傅。

司机看都不看他一眼:“坐反方向了!快下车快下车!”

翟文伟一边庆幸自己还没有刷卡,一边跳下车,径直穿过马路。烈日当空,他后背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手心全是汗,站在距离公交牌不远的树荫下。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方如喜。

他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方如喜的电话,翟文伟要做足心理准备才敢接。

果然,刚接通,方如喜的声音就像鞭炮一样连环轰炸翟文伟的耳膜。

“你去顺义了吗?我妹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蒋姣兰呢?她们现在还好吗?”

昨晚方如喜也接到了方如凤的电话,方如凤只简单地告诉了她服装厂失火,手机就没电了。现在打妹妹的电话打不通,心急如焚的她只能打电话问翟文伟。

翟文伟耐心地等方如喜问完,才吞咽下一口口水,尽量用镇定的声音回答:“我很快就到服装厂那边了,你妹妹和蒋姣兰昨晚受了惊吓,现在肯定在补觉,别担心。”

他沉稳的声音传入方如喜的耳朵里,让她焦躁不安的心得到了一丝抚慰。

她叹息一声,才慢慢地说:“辛苦你了。”

翟文伟愣了愣,没想到向来咄咄逼人的方如喜竟然也会软语温言。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柔软,差点错过了驶入公交站的顺31路。在挂电话之前,他轻轻地说:“都是我的错。”

顺31路公交车在左堤路上往西北方向行驶,路边闪过橡胶制品厂、农机学校、复合材料公司和农具研究所,还有羊蝎子、铁锅炖等各种农家菜馆,顺义果然和市区大相径庭。

从地铁站到龙湾屯镇有35个站,再往后,路边就全是村镇� ��农田,一派乡村景观。

向往着大城市繁华的方如凤,居然选择在京郊的农村打工,她的内心会承受多大的煎熬?翟文伟这么想着,心脏一阵绞痛。这都怪他,要发展事业,根本无暇顾及女朋友。

当初为什么和她同居?自己明明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翟文伟悔恨地把头砸向前排的座位,痛得眼冒金星,还不解恨,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抠入掌心,不停地骂自己渣男。

龙湾屯镇。

翟文伟等了两个小时,方如凤的电话终于通了。她和蒋姣兰在村子东边的果树苗基地的树荫下睡了一上午,然后到村镇的预防接种中心给手机充了电。

“还没吃饭吧?”翟文伟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小卖部,“这里没有吃饭的地方,委屈一下,去那边吃一碗泡面。”说完,他转过身,先去小卖部买吃的。

他不敢看方如凤,曾经鲜活明媚的少女,已被残酷的世界磨得千疮百孔、颓废无神。方如凤的T恤和牛仔裤上沾满了泥土,黑乎乎的,她头发散乱,脸上脏兮兮的,泛着死皮。

而最可怕的不是她的形象,而是她已经放弃了收拾自己。她是真的绝望了吧?

方如凤和蒋姣兰相互搀扶着走到小卖部时,翟文伟正在从开水壶里倒出开水到泡面纸碗里,纸碗里还有一根拆了包装的火腿肠和一颗卤蛋。他招呼她们:“快坐快坐。”

小卖部没有餐桌,方如凤和蒋姣兰坐在塑料矮凳上,趴在水泥楼梯上吃泡面。

翟文伟看着方如凤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泡面的样子,内心一阵酸楚。

到了这步田地,她要离开北京,他拿什么来挽留?

咕噜咕噜地把汤汁一饮而尽后,方如凤才慢慢地开始吃火腿肠和卤蛋,她很明显是舍不得吃,一次只咬一小口,咀嚼很久,她一边吃一边抬头,目光空洞地看了翟文伟一眼。

“文伟哥,我要和姣兰姐去深圳,听说那里很温暖,冬天也有十多摄氏度,到了那边,即便再穷,也不会挨冻。”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干裂的嘴角缓缓荡起一个虚浮的微笑。

翟文伟静静地听着,抿着唇,垂着眼,一言不发。而方如凤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翟文伟,轻轻地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深圳吗?”

翟文伟一阵鼻酸,瞬间呼吸都停止了,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三秒、五秒、十秒……方如凤终于无力地垂下头,右手颤抖地放下塑料叉子:“文伟哥,我们分手吧。”

正在吃泡面的蒋姣兰闻言,动作顿时停下来。她瞪圆了眼睛看了看方如凤,可方如凤的头垂得很低,蒋姣兰只看得到她发红的鼻子。蒋姣兰再转过头看翟文伟,他已经背过身去。

她看到翟文伟宽大厚实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他也低着头,背影显得纠结而痛苦。

蒋姣兰叹息一声,把手轻轻地搭在方如凤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突然传来的啪嗒啪嗒声音让蒋姣兰如鲠在喉,任凭方如凤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纸碗里。

方如凤的耳畔仿佛响起了李宗盛的那首歌:“现在认识到分手,三年堪称不朽。”

她衣衫褴褛,而翟文伟穿着雪白的衬衣和西裤,原来他们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文伟哥,你与我也算是曾经不朽过。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我们没有白白受苦。

而那一刻,翟文伟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方如凤时的情景。她系着绿色围裙从水果店走出来,径直走到他的小吃车前,黑黝黝的眼睛清亮灵动:“帅哥,给我一份烤冷面!”

他低下头开始做,她调皮地眨眼:“看在我叫你帅哥的分儿上,多给我一点醋吧!”

后来,她笑容明媚如四月的蔷薇:“文伟哥,初次爱你,请多多指教。”

彼时,星星会说话,石头会开花,她粉嫩得像个瓷娃娃。可此刻她皮肤焦黄、神情恍惚、心力交瘁,没有力气再爱下去。她到底是善良的,不愿以亏欠之名,霸占他一辈子。

残酷的从来不是爱情,而是人生。

香港,新界沙田马场。

翠色欲滴的草地映入眼帘,骏马呼啸而过,带来极速奔驰的刺激快感。

营业厅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看着壁挂电视,挥舞着报纸和投注的卡片,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观众席上,赌马者人手一本“马经”,认真地计算每场赛马的胜率。

唯独在宽敞安静的VIP座位里,试图把移动电视的音量关小一点的助理,最终却晚了一步。把那条刻意渲染的娱乐新闻听完后,楚御明表面上还是不露神色的。

“前TVB女星菅乔染因参加《荣耀出击》综艺节目而蹿红,她在四十岁时回归娱乐圈竟没有借力她身为AG集团董事长的老公,这让人联想到其夫妻关系是否名存实亡。”

楚御明选择投注了一份颇为烧钱的“三重彩”。三重彩是普通彩池中难度最大的了,因为不单要能在14驹中选出3匹三甲马,还要指定马匹的第1、2、3名位置。

平时他都会投注“位置连赢”,今天实在反常。

助理把投注送往赛马会后,察言观色地说:“现在的八卦记者为博出位,实在太走极端,不如让新闻传媒管理中心将那个利欲熏心的记者撤职查办?”

楚御明并未回答,只是反问:“她现在艺人指数如何?”

他的视线并未离开手里那本翻着玩的“马经”,所以站在旁边的助理无从窥探他的表情,只能尽量语气客观地阐述:“太太微博粉丝319万,贴吧关注十三万,搜索指数25573。”

修长的手指戴上墨镜,楚御明上半身往后靠,望着阳光下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马场,语气平淡地开口:“如果我命中了那份‘三重彩’,就让她接几部IP大剧。”

半个小时后,助理将“命中”的结果递给楚御明,在看到他薄唇微勾之后,助理提醒了一句:“今天中午太太在她娘家举办庭院午宴,楚董您……”

菅乔染用唇釉掩盖住因为低血糖而显得苍白的唇色,再打了点腮红,把长发随意地绾成髻,再套上一件齐膝衬衫裙,裸露在外的小腿异常白皙纤细,慵懒地趿拉着人字拖。

她正在庭院里和菲佣一起布置餐桌,成套的刀叉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衬得她整个人明媚动人起来。碧绿的草坪,繁花似锦。不远处,楚御明在落地玻璃窗后凝望着妻子。

回归娱乐圈之后,她变化很大。

他之前一直觉得她是木头美人,美则美矣,却无灵魂,或许是因为她被豢养,笼中的金丝雀,能有什么见识和气度?可如今她闯荡名利场,居家的装束,竟也如此生动撩人。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在《凡人的演技》和《荣耀出击》两档综艺节目中截然不同的表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菅乔染,全新的、闪亮的菅乔染。看着看着,楚御明的眸色越发幽深。

菲佣先发现了楚御明,她刚想告诉菅乔染,助理在楚御明身后把食指竖在嘴边。

于是菲佣找了个借口先回房,拉着助理问:“先生要给太太一个惊喜吗?”

助理压低声音:“楚董马上要赶去赤鱲角机场回北京,他没时间和别的客人寒暄。”

菲佣点点头:“那我去叫太太进来。”

可她还没转身,菅乔染已经朝这边走来,她有点渴,左手托着一杯香槟。一看到那熟悉的优雅身影,她的手一颤,香槟在高脚杯中狠狠地荡漾了一下。

在香槟的酒面恢复平静后,她还觉得大脑里仿佛飞进了无数只蜜蜂,嗡嗡嗡响个不停。

算起来,有半年没见了吧。菅乔染回过神来吐出一句:“你怎么也在香港?”

楚御明双腿交叠,慵懒地坐在原木长椅上,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酒柜里那瓶伊慕沙兹堡是不是来自摩泽尔产区的伊慕酒庄?刚好我想喝雷司令。”

菲佣听命,起身去了。因为不认识德语,菲佣找了一圈又折回来说抱歉。

菅乔染只好把香槟放到一边,亲自去拿酒,回来时楚御明已经坐到庭院里去了。

她不急着送酒过去,先在玻璃门前驻足了几秒。晚霞在苍穹中炽烈地燃烧着,庭院里的洋槐树花开得正盛,粉嘟嘟的,连暮色里也融进了它那淡淡的馨香。

菅乔染试图透过那粉色云雾看清楚御明的脸。可惜花影憧憧、日光斑驳,她终究只捕捉到他半明半暗的脸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凌厉。正如她永远看不清楚御明的心。

她蓦地苦笑,她竟然在一个她根本不了解的男人身上耽误了大半生。

南庄说得对,楚御明是她菅乔染的前半生,可她不能把后半生也赔进去。

“去吗去吗?不是群魔乱舞的兄弟会派对,就是同专业的家庭派对。”

“不去。”艾筱澍把鞋子蹬掉,躺到床上。

来波士顿后她大小派对去了不少。法国人特别爱撩,不管男女老少;德国人高冷范儿,喝了酒就high;意大利人打鸡血,不管天黑天亮;瑞士人闷声不响,自己开心就好。

艾筱澍早就熟知西方人的社交套路,一整个晚上脸都要假笑僵了。然而,她对他们的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能说气氛很放松,能让人暂时忘掉现实生活的压力。

可她不想逃避,也没时间逃避。钢琴练不完、论文写不完、兼职做不完,她觉得自己每天忙得像安徒生童话故事《红舞鞋》里的小女孩,没日没夜地跳舞,永远停不下来。

“穿着你的红鞋跳舞,一直跳到你发白和发冷,一直跳到你的身体干缩成为一架骸骨。”

童话里恶毒的诅咒,仿佛应验在她身上。

“哎,艾筱澍,你听到了吗?我在提醒你,不要和同级的那个哥伦比亚‘土豪’来往!”

室友的声音把艾筱澍的思绪拉回来,她睁开眼:“怎么了?”

“听说那个哥伦比亚‘土豪’是HIV感染者。”

艾筱澍蓦地浑身一颤,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开始猛烈地颤抖。

室友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该不会和他发生过关系吧?”

“怎么可能?”艾筱澍使出浑身力气翻了个身,背对着室友。

接下来室友说了什么,艾筱澍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了。自己可能感染HIV,这个可怕的想法盘踞在脑海里,她的大脑乱成一团,什么想法都涌上来了,家人、学业、前途……

转念她又想到艾滋病的后果,艾滋病本身不是病,但会引发免疫力下降,病毒随意侵蚀。有的患者浑身腐烂,有的则肌肉萎缩……艾筱澍浑身开始发冷、战栗,冷汗涔涔。

不过,也许自己没有感染呢,那晚其实是做了措施的,只是后来套套脱落了。感染概率其实并不高,但是一旦真的感染,自己这辈子就完了。明天早上她就去买HIV检测试纸。

其实现在就可以去买,但艾筱澍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一整个晚上,她瞪圆了眼睛。第二天早上她红着眼去买了HIV试纸,颤颤巍巍地扶墙上楼。

先用采血针刺破一点皮肤,然后用手用力挤压,就可以挤出一滴血。艾筱澍用针蘸一下血,将血液滴到试剂盒下方的圆孔内,最后是加缓冲溶液,一滴一滴地加。

很快,艾筱澍在观察区看到液面在不断地漫延。C线是对照线,先出现,五分钟后T线结果会显示。在那五分钟的生死判决里,艾筱澍发现自己非常冷静,她轻轻地闭上眼。

如果感染了HIV,就直接自杀吧。这场漫长无休的舞,终于让她感觉精疲力竭了。

五分钟后,她睁开眼,T线没有出现,阴性,她没有感染HIV。

这一瞬间,艾筱澍才真正崩溃,猛地扑到床上大哭起来,一直哭到门口有声音,室友醒来了,她慌忙站起身,把试纸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擦了擦眼泪,拿手机订机票。

“南庄,我周末回北京,你来机场接我,我等你。”

发完微信,艾筱澍才发现,她竟然没有一个脆弱时可以拥抱的闺密。妈妈改嫁了,有了新的家庭,她不能去打扰;莫珝正在国外度假,她联系不上。此刻,她只想到了南庄。

艾筱澍喜欢南庄,可她不敢与南庄靠得太近,不敢做真正亲密的朋友。

有时候,你不敢靠近一个太过美好的人,因为她像清澈的湖水,如实地倒映出你的丑陋和不堪,我们宁愿亲近一个同样有瑕疵的人,以获得心理上的平衡感。

杨培培在晚上十点敲响了赵祈哲的门。

赵祈哲打开门,看到是她,就摘了耳机:“怎么又哭了?”

南庄在加班,方如喜在培训机构教小孩唱歌,403只有杨培培一个人,她看考研书看到崩溃,实在找不到人哭诉了,才出此下策。因为情绪低落,她没顾及掩饰红肿的眼睛。

“我真的学不下去了,我想放弃考研,再学下去我就要死了。”杨培培哽咽着说。

赵祈哲耸耸肩,以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不努力一下,就不知道什么叫绝望。我建议你在得抑郁症自杀之前,放弃考研吧。”

杨培培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她吸了吸鼻子:“可是我不想找工作,然后一拿到工资就全部交房租或者还花呗,冬天为了省钱手洗羽绒服,吃外卖没有满减都不敢点。”

赵祈哲挑了挑眉:“你可以啃老。”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回成都才能啃老,如果我执意待在北京,我爸妈就不会给我经济支持!”杨培培说完,被走廊上的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你让我进去行吗?”

“不行。”赵祈哲站得笔直。

杨培培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堆袜子没洗,房间里满是臭味。好了,我给你三秒钟时间鄙视我。”

赵祈哲一本正经地说完,杨培培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她眉眼弯弯地望着赵祈哲,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伸手戳了戳赵祈哲的胸膛,调皮狡黠地眨眨眼。

“你不让我进去的原因是你担心我嫌弃你,你为什么会担心呢?难道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必须让我进去,否则你就是喜欢我。对不起,我们女生的思维就是不可理喻。”

赵祈哲无奈地举起双手,让杨培培进来,他念叨着:“难怪20世纪美国语言学家门肯认为男人比女人过得更快乐的原因是,男人们有一晚一早,即他们晚婚,他们早死。”

晚婚?早死?杨培培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样男人和女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比较少了。真的,对赵祈哲,杨培培从来都是三个字:“你赢了。”

404房内,水声哗啦哗啦响着,赵祈哲正在面不改色地搓洗袜子。

杨培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前几天我看了一个视频,不同的人接受采访,问题只有一个,如果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共进晚餐,你会选谁?”

赵祈哲的鼻子上被溅了肥皂泡沫,他打了个喷嚏。

杨培培走过去,想要帮赵祈哲擦掉鼻子上的泡沫,她伸出手去,却听赵祈哲开口说:“林徽因吧,冰心在《大公报》上发表了《我们太太的客厅》,讽刺林徽因的沙龙,林徽因不甘示弱,立刻叫人送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给冰心。真可爱。”

杨培培心里瞬间咯噔了一声,伸到半空中的手又退缩了,尴尬地收回来。

原来赵祈哲理想中的女性是集美貌、才华、优雅与品德于一身的民国大才女林徽因,杨培培自知相差甚远,她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闪亮的大家闺秀。她的情绪顷刻间低落下来。

赵祈哲浑然不觉此刻杨培培内心的失落,继续说:“如果只能选在世的人,我选霍金。他发表视频讲话说,人工智能很可能成为人类文明史的终结,我要狠狠地反驳他。”

杨培培耐心地听完赵祈哲关于人工智能和宇宙黑洞的看法。他滔滔不绝地说完,才瞥了眼杨培培:“对了,你呢?你想和谁共进晚餐?”

杨培培耸耸肩:“鹿晗、易烊千玺、张杰,随便啦,哪一个都可以!”

赵祈哲:“……”

杨培培意兴阑珊地说:“你继续洗,我先回去了。”赵祈哲不可能喜欢她,为什么她的爱情总是单恋呢?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挥挥手转身就走,赵祈哲在她身后喊了声:“你就没想过和我共进晚餐?你身边除了我,谁的智商高于200?”

杨培培转过身,大声说:“可是我不喜欢爱因斯坦!我是颜控!颜控你知道吗?你去整个容、染个发、健个身,再去韩国娱乐公司培训几年,或许我会考虑和你共进晚餐!”

赵祈哲:“……”

杨培培发泄似的说完,逃跑似的冲出了404。她啪地把门关上,整个人靠着403的门慢慢滑下去,全身无力地坐到凉飕飕的地上。

她要放弃考研,又知道赵祈哲不喜欢她。那一瞬间,杨培培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只觉浑身冰冷,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中关村,银科大厦,九艺游戏人事部。

“楚南庄,你来了?请坐,要喝茶还是咖啡?”经理一看到南庄,就站起身来。

南庄礼貌地笑道:“谢谢,不用了,经理您这么忙,开门见山吧。”其实被人事部叫过来时,南庄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上次顺利完成了那个项目,她肯定是过试用期了。

准备去倒茶的经理听到南庄这么说,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向她。

以前的楚南庄总是马尾辫、白T恤和牛仔裤,这次重回职场,她俨然变了一个人,头发依然不烫不染,但发型多变,时而披肩时而扎起发髻,但总是中分,OL范儿十足。

今天她的一字肩白衬衣彰显着优雅的“天鹅颈”,搭配蓝白条纹流苏牛仔裤和小白鞋,给人纯美干练的感觉。她大概是办公室里唯一不穿高跟鞋却有穿高跟鞋般气场的人。

“楚南庄,你进步很大,”经理坐下来,顿了顿说,“可是你毕竟是实习生,太过锋芒毕露抢风头的话,难免被枪打出头鸟。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没过试用期。”

原本想要拉开椅子坐下的南庄听到这句话,蓦地浑身一颤,她的手还抓在座椅靠背上,指尖发白。她迅速调整呼吸,胸口还是剧烈地起伏着,嘴唇微颤,说不出话来。

经理投来同情的目光:“对不起,我们是综合各部门的评价,做出的决定。”

良久,南庄才把手收回来,低下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辛苦您了。”

她转身走出人事部经理办公室,人事部工位区的同事们仿佛都知道了结果,纷纷朝她投来或怜悯或看好戏的目光。换作以前,她可能会匆匆逃走,可她已经今非昔比。

南庄挺直背脊,昂首挺胸地穿过人们的视线,面无表情,酷得像在T台走秀。

既然九艺游戏实在容不下她,她不会再纠缠。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可如果你是一株仙人掌,哪怕是在沙漠,都能开出花。她相信自己的毅力和才华。

清河,橡树湾,小区北门,一家人刷卡进了门禁,南庄想起自己今天没带卡,就急匆匆地跑上去,准备趁着门禁的大门关上之前冲进去,结果还没跑到门口就啊地尖叫了一声。

她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的障碍物,重重地摔了出去,掌心和膝盖火烧火燎,血肉模糊,疼得她龇牙咧嘴,想要忍痛站起来,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啪地关上。

“我真的是这个小区的租客,麻烦你让我进去吧。”南庄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

新来的物业小哥哥一脸正气:“不行,没有卡就不能进去。”

南庄无可奈何,单手扶墙,掏出手机打电话。方如喜没接,杨培培在沃尔玛,怎么办?现在物业小哥哥发现她没卡了,她就不能跟着别人一起进门了,只能让人来接。

“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去,你打大神的电话吧,他今天早上从上海回来了,我刚好下楼买早餐时在电梯里碰到他了。只不过他现在肯定在睡觉,打电竞真辛苦。”

杨培培的话让南庄纠结起来,扰人清梦是万恶的,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

好几个人刷卡进门了,南庄低头看了看鲜血淋漓的膝盖,钻心的疼让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打了林则熙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林则熙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南庄?”

可是挂了电话后不到十分钟,林则熙就出现在了北门,他从里面刷卡出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南庄看到他带着血丝的双眼和厚重的黑眼圈。

林则熙的视线落在她的膝盖上,蓦地蹙眉。

下一秒,南庄就被他打横抱起。

去了上海一趟,他果然不同了,竟然还用了香水。她花了五秒钟适应林则熙身上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和淡淡的香水味,被呵护的感觉如同暖流从心里渗透进四肢百骸。

香水中佛手柑、旭浦鹤香和鸢尾花的味道,将他本身过于阳刚、极富攻击性的体味中和成层次分明的优雅。她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他面容冰冷,身体却是温暖的。

再次被九艺游戏开除,加上摔了一跤,她一直硬撑着,被他这么一抱,瞬间鼻酸了。

风吹过伤口,她咬住下唇忍住疼。

他见她这般,眉皱得越发厉害,转身帮她挡住风,快步走到水池前,把她放下,刺啦一声,他撕开她摔破的裤子,再帮她拧开水龙头。

“把伤口冲干净!”他喉结滚动,冷冷地吩咐,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南庄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腹诽,不就是吵醒你睡觉,用得着这么生气?

她不知道林则熙生气的真正原因。他每次心疼她的时候,都会生气。之前在人民大学开粉丝见面会时看到她扭伤了脚踝,他也气炸了。笨蛋!你就不能小心一点?真让人操心!

404门口,林则熙背着南庄,左手扶住背上的南庄,右手用钥匙打开门。门开后,他蹬掉鞋子,赤脚走进客厅,把她放到沙发上,顾不上穿拖鞋,先去拿碘酒消毒创面。

消毒之后,他用棉签在伤口涂上紫药水,才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

南庄怔怔地看着林则熙单膝跪地帮她处理伤口,他眉目专注,聚精会神。弄好之后,林则熙才走到玄关处穿上拖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餐厅,他在努力调整心态。

林则熙做的是虹吸式咖啡,他倒掉预热用的水,取出上壶,将下壶灌上水,点燃酒精灯开始烧水,房间里瞬间腾起一抹来自虹吸壶的暖红色,并弥漫起浓郁醇厚的咖啡香。

就在南庄觉得那诱人的咖啡香渗透进全身每一寸皮肤的时候,林则熙开口了:“最近我发现我微博的阅读量下降了,昨晚我跟微博客服投诉,客服回复了我,简单来说,因为我是大V,会遭遇‘流量屏蔽’和限流。这就影响到我对你的粉丝导流。”

关注他的人不一定能在首页看到他发的微博,除非是买“热门头条”,而“热门头条”的价格是根据粉丝数往上涨的,林则熙的粉丝数巨大,价格自然十分昂贵,性价比不高。

所以林则熙昨晚清理了一波僵尸粉,递交申请后,大概一两个工作日就会有成效。因为清理了僵尸粉,真正的粉丝看到他发的微博的概率就会稍微变大一些。

另外,为了增加粉丝黏合度,林则熙今天早上还发了一条微博:“大家都知道现在微博限流了,如果你从来不回复、点赞、转发我的微博,微博后台就会认定你对我不感兴趣,慢慢地你看到我的概率会越来越低,最终我将消失。”

为了给南庄导流,林则熙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微博上和粉丝们互动,花心思发布高质量的内容,蹭热点抖机灵,找同量级的营销号互相转发,甚至不惜发自拍照“吸粉”。

他的这些努力,南庄不知道,也不必让她知道。

45秒关火,一分钟内全部流到下壶,林则熙倒了两杯咖啡,放到茶几上,南庄刚要道谢,林则熙先开口说:“帮我录个视频,待会儿我传到微博上,再涨涨粉。”

“谢谢。”南庄知道他向来不怎么经营微博,现在如此上心,都是为了给她导流。

“不用谢我,我们是合伙人,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林则熙拿出一把酒红色木吉他,优雅地坐在高脚椅上,对着曲谱上的音符,自如地弹奏起来。吉他是玫瑰木的,带着深沉的灵性,饱满圆润。南庄拿着他的手机录像。

她呆呆地望着他,他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低垂着双眸,长长的眼睫在橘黄色暮色照耀下暗影氤氲。或许是画面太美好、乐曲太曼妙,她觉得全世界都虚化成他的背景。

直到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瞥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

邬靖发来了一条微信:“是我否定了你,我不能让你过实习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要离开九艺游戏了。楚南庄,你肯定愿意作为我的嫡系,跟我一起去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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