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在北梁族中饱受折磨，不降而死的消息，只有极少人知道，但在开棺后，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大秦与北梁，已结下不可解除的仇恨。

但凡有心人都知道，这是胡人大王子的毒计，为报金宗霖之仇，离间大秦与北梁的办法。

这怪不了谁，两国交兵，要么生，要么死，茅伟志潸然长叹，坐在政事堂前，一连几日，心中郁恨悲伤都难以排解。

他还记得在永安的那一天里赵将军所言，总要有一天，解去乱世之危，不再让胡人杀汉人，也不会去杀胡人。

大家坐下来，一起过过安稳的日子。

他知道，赵将军的离去，预兆着从前的那个大秦，终于彻底结束了。

这个王朝，即将走向新的未来。

江南梅雨季节，天空笼罩着一片阴霾，唐博不声不响进来，走过长廊，把一个匣子放在茅伟志身边。

“御驾亲征之事如何了。”茅伟志看了那匣子一眼，问道。

“三天后发兵。”唐博道：“陛下让右相大人今夜进宫一趟。”

茅伟志点了点头，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唐博又道：“这是赵将军的遗物，在军中已分好，匣子里都是留给您的。”

茅伟志看到那匣子里，只有一把折扇。

他打开折扇，“一将功成万骨枯。”唐博喃喃道。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茅伟志喃喃道，收起折扇道，“我这就进宫去，折子准备好了吗？”

唐博点头，说：“我派两个人随你去。”

秦承泽要亲征，朝中之事异常复杂，不是说帝王走了就行了的，所有事情要交接，宫廷要维稳。

就御林军是否随行一事，朝中便展开了剧烈的争论，茅伟志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脑子里几乎全被挤满了。

当天茅伟志带着两名官吏进宫，捧着上百封奏折，于秦承泽面前一一安排，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想到了，最后卡在御林军的安排上。

“你必须带亲卫队。”茅伟志道，“御林军训练有素，只有林将军大哥守护，我才放心让你出征。”

秦承泽道：“御林军一去，京城就剩下八千淮扬府军镇守，你是放心了，我怎么放得下心？”

茅伟志道：“有我和赵昌镇着，淮扬府决计不会有问题。”

赵昌出身将门，祖上三代都是大秦老将，虽已故世，但赵昌所娶，也是将领世家之女，茅伟志有把握与他配合。

“不行！”秦承泽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件事，脱口而出道，“万一……”

话说到一半，茅伟志与秦承泽同时色变，茅伟志马上使眼色，秦承泽才意识到险些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赵昌道：“若是如此，就请林将军镇守林安城。陛下带副将柳将军北上，御林军分出万二，此地留守八千，外加八千淮扬府军。当可确保无碍。”

林将军抱拳，一点头道：“末将也是如此作想。”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最后茅伟志只得让步，点头道：“那么，就这样罢。”

秦承泽嗯了声，长吁一口气，倚在椅上。

众臣识趣躬身告退，茅伟志站在书房内没有走，这几乎已成了必须的，秦承泽还有话要说。

待得人都走完了，张安最后一个带上书房门。书房里秦承泽表情憔悴，勉强笑了笑，说：“阿志。”

茅伟志抬眼看秦承泽，秦承泽说：“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怕被你料对，你也没有一次不料对，就不能陪我错一次？”

茅伟志苦笑，秦承泽又说，“方才你坚持林将军随我亲征的时候，我心里都在打鼓。”

先前黄河南北岸，是否乘胜追击的决策闹得纷纷扬扬，最后赵将军渡河，胜了，也死了，但茅伟志知道这无法预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一切都是无法抗拒的。

“你怕我回不来了么？”秦承泽又问。

茅伟志倏然又红了眼眶，看着秦承泽，眼中噙着泪，点头哽咽道：“是。”

秦承泽笑笑道：“我不能再躲在大哥的身后了。再没有人来保护我们，我必须出战。”

“我知道。”茅伟志抽了抽鼻子，那一刻，他只觉自己有太多话想对秦承泽说，然而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出口。

他想说自己真的很担心，秦承泽老了，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彼此挥斥天下的锦衣少年时，岁月在彼此的身上与灵魂里刻下了太多的痕迹，他的精神不稳，且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出征，这非常危险。

但就像秦承泽自己说的那样，他们被赵将军保护了这些年，总会面临上自己走出来，去决战敌人的那一天。

“出征后，一定要谨慎判断形势。”茅伟志道，“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知道了。”秦承泽点头道，“三哥一定会平安归来。”

茅伟志笑了笑，秦承泽又道：“但事有万一，你也得答应我，皇后和我未出世的孩子……”

茅伟志低声道：“既然已打定主意会归来，便不必再提这事。”

说着茅伟志带着微笑，走上御桉前，抱了抱秦承泽，继而躬身，告退。

三天后，秦承泽率领一万二千名御林军，离开林安城北上，前往接管赵将军旧部。

巴图鲁已退守永安，北梁王游走塞外，一击脱离，不知所踪。

夏侯琅在接获朝廷命令后，便拔营启程，大军北上，逼近永安，按原计划围城。

风云际会，南北两朝最大的一场会战即将展开，茅伟志知道秦承泽的突进，相当于是押上了南朝的最后一点家底，胡人只剩不到五万骑兵，又是新败后士气低落，号称战无不胜的草原铁骑已成强弩之末。

也正因为这样，北方胡族即将被迫面对入关以来最严峻的局势，而不得不再度联合，还有在旁窥视的高丽。

多线作战势在必行，唯愿秦承泽这一次，能一雪前耻。

茅伟志一碗誓师酒送行了秦承泽，而御驾亲征期间，朝廷由袁沐才坐掌，六部，政事堂与翰林院共同决策。

所有政事与军情，需由政事堂与兵部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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