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翌日他是被摇醒的。
摇他醒来的人,居然是谢权。
“快起来!”谢权道,“茅大人,不能睡了。出大事了!”
茅伟志醒了,登时一个激灵,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都在找你!”谢权哭笑不得道,“政事堂的门槛都被踩破了。我听说您带着小厮走了,昨夜就没留宿,想到可能你在墨烟楼里。”
“先生出了什么事?”茅伟志蓦然一惊,谢权忙道,“孙先生没事,倒是赵将军,今天去上早朝了。”
茅伟志简直头疼欲裂,好说歹说,赵将军果然还是上朝去了,想也知道是什么事,谢权在一旁等着茅伟志洗漱,茅伟志匆忙折腾完,把脸一抹,早饭也顾不得吃,便跟着谢权离开。
车并非停在政事堂外,而是将他带到了兵部后门,推门进去,里面坐了一屋子人,赵昌、林朝洋、袁玉岚,依旧是当年京城的这一帮人,里面还多了个谢权。
赵昌一见茅伟志进来便道:“赵将军今日入早朝,上了一道折子。我们都急疯了。”
“少废话。”茅伟志道,“有吃的么?先上早饭。”
满屋子人愁云密布,等了半天等来茅伟志,第一句说的竟是这话,众人又都蔫了。
赵昌让人上了清粥,茅伟志稀里呼噜地吃了,吃饭时一众人看着他,没人说话。
等吃完后又上了茶,茅伟志端着茶盏,沉吟不语,忽然察觉到异样,扫视这些公子哥儿,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从前没有的神色。
是了……现在他茅伟志,已隐约成了众人之首。
再没有人敢训斥他,反而要听他的吩咐,听他的安排。
孙兴病重,茅伟志就是下一任的右相。
二十出头的他,即将官居极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左右整个大秦朝廷的政要。
“这事陛下昨天下午就知道了。”茅伟志道,“御书房里吵的也是这个,别告诉我,你们在宫里都没有眼线。”
茅伟志视线一扫,便知众人心下了然。
“今天决议如何?”茅伟志道。
“赵将军死谏。”赵昌道,“陛下龙颜大怒,但没有治他的罪。只让他在林安城中等着,前线安排都交给夏侯琅。”
袁玉岚插口道:“我听张安说,昨日下午你也在场?”
“在。”茅伟志道,“此事不能速决,只能拖。我这么说吧,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是不赞成废立的,至少现在不行……”
茅伟志忽然察觉一事,问:“张安呢?”
赵昌摇摇头,茅伟志问:“没有来?你知会他了没有?”
“他被陛下留住了。”谢权说,“我下早朝时亲眼见了,陛下召他过去。”
“别管张安了。”袁玉岚愤然道,“谢家、唐家、林家都赞成和谈,言下之意,也都认为该废立,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些,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今日朝上赵将军支持者众,将近一半官员倒向他。而不赞成和谈的,一个不敢做声。一个个话中都带着话,见赵将军调了风向,尽数墙倒众人推了。不附议他们的,就是罔顾国法,不忠不孝之辈。逆天而行……”
“和谈是一定要的,毕竟除了和谈。”林朝洋道,“没有别的办法。如今江南一地要稳住,民生、百姓历经一年大战,已伤了元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回二帝,与胡人及诸族南北分治,若有可能,黄河以北暂且划给他们……”
“没有用。”赵昌道,“要和谈就必定要换回人质,换回人质,下一步就是废立。你不能让夏侯琅在前线一声不吭,就那么带兵顶着。他不主动与胡人交涉,也不开战,算是什么意思?况且咱们不吭气,胡人未必就会遂了咱们的意,只要派一队人,先将北方的人质送回来,再要求和谈,你迟早会陷入被动之局。”
说来说去,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江南士人赞成赵将军。”茅伟志道,“是因为他们在三殿下面前,讨要不到半点好处。”
这个问题,在场诸人也是清楚的——一年多前的变法,已经得罪了各大士族。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秦承泽如果再当皇帝下去,士族的权利即将被进一步削弱。没有人愿意支持他,巴不得他早点滚下龙椅去。
先前是忌惮赵将军,忌惮孙兴。而孙兴病重,赵将军更是当廷上书,要求迎回二帝。
秦承泽虽说身为天子,凌驾万民之上,却终究也得面临说立就立,说废就废的风险。
“总之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茅伟志难以措辞,在这种场合中,感觉说什么都不对。
更不能将自己为秦承泽出的主意告诉他们。
“到时候我会去亲自和谈。”茅伟志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朝诸人道,“设法解决这事,其余的,你们看着办罢。”
“你要怎么解……”赵昌一句话未问完,便瞬间打住。
所有人都静了。
谢权点头道:“办法总是有的,大伙儿别担心了。”
“你有什么办法?”茅伟志反问道。
谢权沉吟不语,茅伟志一哂,眼里带着警告的神色,意思是此事你我心知肚明就行,我不管你是从别人处听到议论,还是自己猜到的,都不要再开口。
谢权也是个明白人,便不再说话了。
茅伟志道:“大家心里也得清楚,三殿下待咱们的好,再没有别的能替了。”
茅伟志一语双关,说的既是人情,也是利益。
在场众人中,茅伟志下一步就要成为右相。
其余四人,有三人已领尚书之权,不在场的张安更是翰林院大学士。
换了太子回来做皇帝,他们也不能升任再大的官。
于私,确实秦承泽给他们的已经差不多到顶了。
硬要说谁迎回太子后能过得更好,只有太子当年的亲信张安。
但茅伟志相信,秦承泽不会把张安一直放在翰林院,只要假以时日,必定会重用他的。
当初没有启用张安,为的也就是张安曾经投过太子党,打压秦承泽一事,茅伟志想到这点,又朝赵昌使了个眼色。
赵昌说:“三殿下与咱们,终究是有情分的,这些和现在的南方士人不同,我们都记在心里,否则今日也不会叫你过来了。”
茅伟志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