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后来你怎么干上的送炭这个行当呢？
大哥：这也是一个机缘巧合。当时五叔还是咱村的书记嘛！咱一大家子人都在造纸厂里投资了。正好五叔认识了一个给电厂送炭的人，因为咱们村挨着鄂庄煤矿不远，那个人就问五叔，能不能从煤矿里便宜批出几十吨炭来。
咱五叔认识矿上的一些人，知道里头的门道。但是他没空，也没有精力，没心思去干这个，就安排我跟矿上的人挂上了钩，负责去弄炭。一来二去，在和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就知道了给电厂送炭是个暴利的行当了。我就雇了大卡车，慢慢把业务插进去了。
龙吟：一开始是你自己干的吗？
大哥：不是。刚开始也是以咱们造纸厂的名义干的。也就是说大家都跟着我沾光。后来我决定主要干送炭业务的时候，还想帮衬着大家呢！不过，幸亏五叔有一次酒后吐真言，对我说：“亮子啊，你别再捣鼓合资的事啦！你把造纸厂的钱分了就算了，以后干啥也是你独资，自己说了算多好！合伙的买卖不好干啊！你看看这几年，你都让平子他兄弟们，快把你折腾成啥样啦！”我想想也是，就听了五叔的劝告，这个送炭的买卖就是我自己垄断的业务了。
龙吟：平子咋这样啊？
大哥：嗨，他是个啥人呢？就是一肚子小心眼子。我为了干成买卖，不就得经常去给人家厂子里当官的送点礼物联络感情去嘛，结果平子就认为我从这里面挣钱，私自捞油水。所以当时收纸毛子造卫生纸，他还愿意干；一说送炭的事，他就不乐意了。就是这样鼠目寸光的东西啊，明知道挣钱，但是为了不让我从中捞油水，那就大家都别挣钱好了！
齐涵：哈哈，他不干才正好啊，要不是你自己开炭厂子，你还成不了千万富翁呢！
大哥：这话不假。亏了当时他不愿意干。后来他明白过来就晚了，我是谁的投资也不要了，为了显示公平公正，我不是连咱明哥都没允许他投资吗？更别说平子等堂兄弟了。
龙吟：你说他们还不后悔死了？
大哥：那时候我每天去炭厂子一次。一早就去，晚上回来。咱四叔不是已经搬到明珠花园住了嘛，就偶尔搭我的车回村。其实我也不愿意拉他，他那个人也怪碎气怪黏歪的。但是也没办法，他非要跟着我嘛，一个亲叔，我也没法拒绝。
有一回他看到了我的炭厂子，一看那个规模，几十辆大卡车在那里忙着装炭，他大吃一惊，叹道：“天啊！这都是你治来的？”我点头说是啊。四叔当时就骂开平子了，骂他没让大家一块干，把大家都害了，没抓住跟着我一块挣大钱的机会。
你想想，当时那些大卡车，一个拖挂车就是几十米长，一辆车上就能装几十吨炭，有几十辆车在那里装车，这得是多大的买卖？他能不震惊吗？
我记得最多的时候，有五六十辆卡车同时去拉货，在公路上一字排开，把咱全村从南到北的公路占了半边，多长的队伍啊，那得是什么样的阵势？说实在的，当时就算鄂庄煤矿，也没有那么多卡车来拉炭啊！
龙吟：那你哪来的那些炭啊？都是鄂庄煤矿的吗？
大哥：不是。刚开始是他们的炭，后来鄂庄煤矿的产量直接都不够咱买了。我就去河西，直接联系了火车，让河西的大煤矿直接发货到咱无州，一送就送一火车炭来呢！
齐涵：哈哈哈，当时四叔一看那
个规模，直接馋死了吧！活该骂死平子了。
小杨：平子是谁家的孩子？
大哥：咱大娘家的老大。不过他们后悔也晚了，那时候我的资金已经很充足，不需要任何人投资了。嗨，那些年不容易啊，你想想我是受了多少煎熬，才熬过来的啊！
龙吟：不受磨难不成佛。这再次证明了孟子那段名言的真理性。初中生都要求背诵的文言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大哥：小强就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大哥啊，你这么些年的奋斗经历，这么艰难，吃了这么多苦，最后你居然身体还很健康，没落下病根，真了不起，真是个人间奇迹啊！”
说实在的，我也就是沾了平时不喝酒不抽烟的光。你想想，我下了多少力，操了多少心，遭了多少罪，打了多少仗啊！要是再抽烟酗酒，也许这身子早就完蛋了。
那时候我受的急气太多了，真是多得说不完啊！你以为把炭送进电厂去是很容易的事吗？这里面充满了变数啊！咱也不可能把所有化验员、把关的头头脑脑，都收拢得和咱一条心了啊！
所以我成天心里战战兢兢的，就和做贼似的。为什么我干得没有更大，没有投资房地产，错过了房地产的黄金十年呢？你想想，要是当时大胆投资房地产，也许现在就拥有几十亿的身家了。
就是因为我当时送炭的活儿啊，也就是干一天说一天，随时都有明天就不干了的准备啊！还有好多灰道上的人和我竞争，我几乎每天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就是这种谨慎忧惧的心理，决定了没有干得更大。
我给电厂送炭一共送了十年，成天就是提心吊胆：“今天的炭送下了没？今天有没有人来找麻烦？”从第一天开始干，到干到第十年最后一天，我就一直是抱着一种“干了今天不说明日”的心理。
你想想，那十年我是怎么挨过来的？每天都是在紧张中度过啊！压力之大，你们不干买卖的人是根本没法体会的。说实在的，也就是这几年，不干炭厂子了，我才轻松了一点，才享了几年福吧！
但是，说轻松吧，其实也不是多么轻松。不还是照样不这事就那事的，成天也怪麻烦得慌。房贷公司的事情，咱家族的事情，还有咱村委里的很多事，还都得指着我拿主意，想不管也不行。
龙吟：人生就是这样，到了什么境况下，也会有烦恼的。还是需要自己善于调理。
大哥：反正我这半辈子是真不容易。回想那时候，紧张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睡觉都不敢真睡着了！也就是累了躺躺，闭目养神，脑子随时还都处于紧张考虑问题的状态之中啊！有时候我还这样想：“可不能睡着，睡着不瞎了时间？不耽搁挣钱吗？”
成天就是这么寻思：我要是睡着了，这时间不就浪费过去了？我那时候挣钱挣疯了，最多的时候，我同时干着七种不同的业务，脑子得不停地划拉事情，能闲得下来吗！
龙吟：大哥威武！我记得古龙有本小说叫《七种武器》，你这个更厉害，干着“七种业务”！都是什么业务呢？
大哥：开着门市部、木器厂、收着姜蒜、收着纸毛子造卫生纸、给电厂送着炭、干石料场给建筑队送砖瓦石头水泥、给无州商业银行干着信贷员。
小杨：你还干过信贷员？怎么干啊
？
大哥：就是给人家拉存款，我拿提成啊！你想想当时我有多忙吧！忙得来就是睡着觉，还得盘算事儿呢！还怕浪费了时间呢！虽然当时也没看见挣了多少钱吧，反正是没闲着。
齐涵：别人的买卖都有贷款，你的买卖干得那么大，没有一分钱的贷款，这个不就是了不起的表现吗？你后来干饲料厂，上千万地投资，不是自己也能撑起来吗？
大哥：嗯，对了，还有这个干饲料厂的事。要加上这个，再加上放贷款，我是干了九种业务呢！
龙吟：当时你雇了几个人干的这些事？
大哥：雇人？雇啥人啊？不都是我自己干的！刚开始创业靠谁也不行，只能靠自己啊！也就是后来业务干大了，可以雇些人来装潢门面。真正想干成事，只能靠自己，靠谁也不行啊！不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转，在那里不停地忙啊！
龙吟：可是，比方说，干石料厂，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干得起来啊？
大哥：我不就是控制着收费吗？你自己来拉石头，拉了几车石头，给我这里交钱不就是了。还有煤矿上，生产的块煤，那都算是我的，你谁需要，来拉，过过地磅，给我钱就是了。到了收姜收蒜的时节，我收了，更大的商家自己来车拉，称称按斤两给我钱就是了。再比如干贷款吧，不就是吸收别人的存款，人家银行给我分提成就是了。
龙吟：我的天啊！大哥真是商界奇才啊！一个人能干这么多业务，脑子堪比计算机啊！一个人顶八九个人使啊！
大哥：那时候其实也没觉得有啥难的，还觉得我一个人满能玩得转，脑子满够用的，就是有些太忙太累了。
龙吟：你这个也太厉害了！这得操多少心下多少力啊！要不为啥你能成了大款呢？这充分证明，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凭着偶然或者运气得来的啊！
大哥：没错，我付出的东西确实比一般人多得多。年轻时候那是真不容易啊！
龙吟：那段峥嵘岁月，可以说就是大哥的资本原始积累阶段。没有这个艰苦的原始积累阶段，也就不会有后来你挣钱比较容易的阶段。
小杨：现在哪里还找得到这么勤苦的人啊！
龙吟：想成功都得这样，卧薪尝胆，苦其心志。除非是富二代，老子给他混下了。否则谁的原始积累不艰难？天上还能掉下金元宝来吗？永远没影的事。像王思聪那样，年轻轻的，一大学毕业，他老爸就给他几个亿作为创业的资本，全中国能有几个这样的人？
大哥：要不我能说嘛，在KTV俱乐部里，或者在茶馆里打牌的时候，经常听到有些人咋呼自己有多少多少钱。我就很纳闷，我就寻思：你就别吹牛了吧！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我想的点子哪一个也怪正，我哪一步也没走错，哪个阶段也没落下，而且我没浪费一点时间，不就才趁这么几千万，还不到一个亿吗？你特么张嘴就几亿，到底哪里的钱这么好混啊？你说你有多少亿身家，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可信呢？
龙吟：嗯，在外面混的人，很多都是吹货。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得起，以后好干买卖。张嘴就是我穿的一双鞋子几千，穿的衣服几万，喝的酒几万一瓶，吃的一桌酒席花了十几万，这种人连我这种工薪族都见过不少了，何况你是专门经商，在大款扎堆的地方混，肯定满眼都是这种喜欢吹嘘炫耀的牛掰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