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涵：对啊，那时候嫂子爱穿白衬衣，领子翻在外面，可洋气呢！我也感觉明哥是配不上嫂子的。我私下里就对咱娘说过。
大哥：但是咱明哥有手艺啊！他会干木匠啊！
小杨：可是当时咋不好好选选家庭呢？明嫂的娘家，也太不像样了吧！
齐涵：那时候她娘家就是看着老实，她哥哥那些黏糊人的本事还没施展出来呢！没想到这么拧拧啊！
大哥：你还记得那个绰号叫“母地瓜”的娘们吗？她女儿出嫁后不是被丈夫害死了吗？她后来见了咱娘，不就说了好多次：“要是让俺闺女跟了你家明子，也不至于被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药死了啊！”
齐涵：那个姑娘长得是真俊，又高又白，比明嫂还强很多呢！跟个明星似的。她很想跟明哥，可惜因为她娘名声不好，要不人家能叫她“母地瓜”嘛！咱娘就没答应。
小杨：呃，“母地瓜”是啥？
大哥：不就是在村里男女关系方面怪乱的那种女人嘛！
齐涵：不过，咱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她那些闺女都是挺老实的。她那个大女儿，就是喜欢咱明哥的那个闺女，尤其老实呢！
大哥：她就是因为过于老实了，后来不才叫她男人药死了嘛！
齐涵：其实明哥当时要了她的话，可能日子过得不孬。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这可不一定，人的命，天注定，谁知道咋回事啊！
齐涵：跟咱明哥有点意思的，还都怪俊呢！
大哥：那些女孩子基本上都是同村的，明哥的优势就是同村里人了解他。人家知道他有个什么条件。知根知底，家庭好，他又有手艺。
小杨：看看吧，人们一直都很现实啊，谈对象还是都先看条件啊！明哥那个相貌，要是在外村，肯定没这么多人愿意跟。说不定一个相中的也没有呢！还是大哥更厉害，连齐州城里的大姑娘都差点勾了来！
大哥：呵呵，那时候建筑队上有一百多个人，那个姑娘还就是相中我了，我的衣裳鞋子换下来后，她就去洗了刷了。那时候咱年轻，也是懵里懵懂的，没有珍惜这段缘分。
龙吟：其实人家就是想跟你，心理不知道多么怨恨你不表态呢！
大哥：其实到后来我和她有点明确那个意思了。我们曾经一块到英雄山下的滑冰场滑冰去，还一块看电影去。但是，我们非常纯洁，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那时候的人太老实了，连抱住亲吻都不敢，更别说更亲密的事情了。那时候，能一块滑个冰就了不得了，偶尔牵一下手，都能兴奋好几天。那时候年轻啊！
小杨：哈哈哈！这个可说不准！那时候年轻才更有激情啊！年纪大点还老成老成呢！
齐涵：大哥年轻的时候太帅了！我记得咱家开那个小商店的时候，去人民印刷厂上班的很多女工，不是都从咱家门口走吗？经常听到那些女工说：“这个车棚里有个帅小伙！”
大哥：那时候我们商店里的瓜子啊，成麻袋的卖。把那里走的那些姑娘，都进去买瓜子。前些天我去张洼有点事，遇到张洼的妇女主任，长得很漂亮，都
四十多岁了，还很有魅力呢！她一个劲地看我，开始不想说，后来憋不住了才问道：“你是不是苍龙峡村的？”我说是啊。她说：“路边上有个车棚，在那里边开商店的一家人，是你家吗？”我又点头。她说：“你还有弟弟吗？”我说：“没有弟弟，我倒是还有个哥哥。”她说：“你哥哥的话，这个年龄不对。看来就是你了。那时候我在印刷厂干活，我们都常常去你家买瓜子，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哎呀，眨眼这都三十多年了过去了……”
龙吟：人家去买瓜子，就是为了巴结着和你说句话，这个促销手段可是了不得，一个帅哥在那里，比啥广告促销手段都厉害啊！看来啊，不仅是男人喜欢追漂亮的姑娘，女人也是都对帅哥趋之若鹜啊！
大哥：那时候我们村不是有个无州市最大的印刷厂嘛！光女工就有一千多口人。
龙吟：嗨，现在是不是还感慨，找早了，没仔细等等选一选啊！
大哥：确实是找早了，我结婚的时候才十九岁嘛！在建筑队上的时候也没什么心事，吃了饭就是干活，还没有后来那些烦恼，把身体养好了。刚回村的时候，还是长头发，穿一身西服，在公路上晃晃悠悠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帅呆了。
后来吧，不干体力活了，主要是干买卖，麻烦事多，成天有心事，相貌就看着苍老了。咱娘有时候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天肯定是给电厂里送炭不顺利，没送下。那时候，我这一天送下炭了，和没送下炭，这个相貌看上去都不一样！可见心情对人的身体影响得有多大！一旦送下了，几万块钱就掖进口袋里来了；只要人人家嫌炭质量不好，打回来了，就得赔上万儿八千的。
那时候我成天就是提心吊胆：“今天送下了没？今天炭的质量行不行？”每天就是等着消息，就和熬日子一样。一到下午来个电话，一看是电厂里的，一腚就坐地上了。你想想，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人的身体能好得了吗？这事过得什么日子啊？干买卖不容易啊！
小杨：我记得那段时间你的脸黑得像个非洲人似的。人家一般人是白得透明，你这个倒好，是黑得透亮啊！
大哥：当时每天就那样紧张啊！咱娘就经常心疼地说：“你看你干这点买卖，快把自己折腾成啥样了啊！”要不我能常说，我就挺羡慕你们这种上班的，旱涝保收，没这么大压力，日子挺好。干买卖太熬人了！不是局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龙吟：大哥真是不受磨难不成佛啊！
大哥：尤其是干卫生纸制造厂的那几年，成天焦得我头发梢子都发了黄！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叫一块合作开厂子的一个堂兄起来干活，我说：“你快点起来，再不去降压，锅炉就快爆炸了！”那个堂兄竟然很不屑地说：“炸不就炸！都炸没了吊算！”那时候人就逼到这个杠！没人帮忙，我自己一个人顶六十个使！有时候没白没黑地干活，真是没工夫吃饭睡觉啊！这种情况，我听着你们文化人喜欢用个什么词儿，叫啥来？
龙吟：废寝忘食，宵衣旰食。
大哥：对，那几年真是这样的。那时候四婶子把我拉到一
边，说：“亮子啊，厂子要是不干了，那当初投资的钱就算你借的，你得还给我啊！要不，我不干了，你把钱退给我吧！”
龙吟：她为啥这样说？
大哥：因为她看不见希望了啊。当时那些叔叔婶子们一看，这是啥情况啊？光瞎闹腾，一分钱不正，还光赔钱啊！都觉得没法再干下去了。
龙吟：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开造纸厂不是很挣钱吗？
大哥：那是后来的事。我这是说的刚开头很难干的情形啊！当时赔得来，各人都说完蛋了！怎么干啊，没法干下去了。
龙吟：后来怎么干起来的？
大哥：后来还不是我豁上命，连打加拼地，把来人民印刷厂收纸毛子的人都赶走了，才干起来了啊！原来无州的，齐州的，有好几家小造纸厂来收纸毛子，他们出的价钱贵，所以人民印刷厂不愿意卖给我们。后来我一看不行，我这条地头蛇，还能让你们这些强龙给欺负了不成？我就下了狠心，把他们都打跑了，占领了这个市场。这以后卫生纸制造厂才有了稳定的便宜的材料来源，不才开始盈利了嘛！
龙吟：纸毛子是啥？
大哥：就是他们印书的时候，切下来的那些书纸的边角料啊！河东人民印刷厂是咱河东省最大的印刷厂，光切书机切下来的那些纸张的边边角角，量就大得很，就足够咱们卫生纸制造的原料供应了。造出卫生纸来，还更白生绵软，一下子就把销路打开了，那几年真是发了一点财。然后咱这个大家庭里，凡是当初跟着我投资造纸厂的人，就都沾光了。
龙吟：当初为了垄断市场，那些堂兄弟起作用没有？
大哥：我跟人家打仗的时候，那几个堂兄弟躲得远着呢！根本不敢上去帮忙。
齐涵：嗯，我记得，尤其是那个平哥，就是个“家光棍”，在家里柴得要命，成天耍横，使厉害，可是见了外面的人，吓得要死，简直就是一滩鼻涕！
大哥：那时候，我不要命地拼杀，才赶走了齐州来的几个收购商。他们的车来了，我就去把他们的轮胎放了气，让他们没法运货走。他们十几个人来找我的麻烦，被我一顿狂殴，十几个人都白搭，都被我揍得满地找牙。打那以后，齐州的人再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了。这之后，造纸厂就开始呼呼地挣钱了，多的时候一天挣几万，少的时候一天挣几千。你别忘了，那时候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钱多么实啊！
龙吟：对啊，那时候的一块钱比现在的十块钱，购买力还强大呢！
大哥：嗯，你想想这是个什么概念？后来我主要给电厂送炭，决定不干造纸厂的时候，分给了他们每家子几百万，他们不才有了钱，都进城买了高档住宅楼嘛！
龙吟：既然造纸厂这么挣钱，为啥你后来不干了呢？
大哥：嗨！这也是个命运问题。凡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上天命定。谁能想得到，正好好的，忽然上头决定，把已经在咱村子附近干了几十年的人民印刷厂搬走了啊！他们一搬到无州城北郊，离咱们村子就很远了，咱这个造纸厂的原料立刻产生了危机，也就没法继续盈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