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的时候，何文婷的妈妈赵梦露，在付给我这个月薪金的同时，还送给我了一件崭新的羽绒服，作为对我耐心陪伴何文婷的感谢。

我这才明白，怪不得前几天赵梦露问我穿多大号的衣服，我随口回答175的，原来她早就有给我买衣服的意思。

这是个名牌服装，标价牌上写着价钱竟然是八百多元，倒让我大吃一惊。我连忙说：

“赵阿姨，这么贵的衣服，我受之有愧，当不起啊！”

赵梦露呵呵一笑道：

“小韦就别拽文了。受之有愧的下句是什么？却之不恭嘛！来，快穿上试试！”

当时就让我穿上了。我在镜子前也“顾影自怜”一番，果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倒显得我颇为器宇轩昂了。

赵梦露把我的工资悉数交给我的时候，让我点点。我随手收起来，并没有点钱，直接放进了裤兜里。现在我来辅导何文婷的意义，并不在于钱，而是在于其他更有意思的东西。

当然赵梦露并不清楚我的感受，我也把我的意图隐藏得很深。要是赵梦露知道我喜欢她的女儿，就算一分钱不给我，我也愿意无尽无休地陪伴着何文婷，赵梦露不气疯了才怪呢！

当时何文婷就在客厅里坐着，心不在焉地装作看电视，眼睛其实一直在看着我。

那天我临走的时候，何文婷依依不舍地盯着我，乖巧地笑着，跟我说了声“老师再见”。然后就站在她母亲身后，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偷偷地做了一个拎话筒的手势。

我明白这是因为春节期间，根据赵梦露的安排，我不来给何文婷辅导功课了，有十几天见不到她。文婷是让我多给她打电话，她也打电话给我呢！

我表情冷静，不易觉察地对她点点头，仿佛跟这个小丫头有了某种秘密的约定。我出门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何文婷甜蜜地笑着，冲我不停挥手。

我的兜里装着一千块钱的工资，还有几盒何文婷送给我的音乐磁带。我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我的旧棉袄。赵梦露给我买的新羽绒服，我已经穿上身了嘛！

我慢慢地走下楼去。走到楼下，我向楼上张望了一眼。我看到何文婷那张俏丽娇小的脸庞，从窗户后面映了出来，好像是在微笑，可惜看不清楚口型，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我有点疑心，难道是“我爱你”吗？

……………………

我是个孤儿，无家可归，所以寒假里，我依然在无州医学院的宿舍里生活。我再次搬进了那个临时宿舍。

第二天，何文婷的电话就找上门来。那是刚吃过晚饭的时候，我拎起话筒，立刻听到了文婷那又甜又脆的声音。她问我在干什么，然后柔声细气地问我吃饭了没有。

我告诉她刚吃完饭，然后也问她吃了没。她说她也吃了，然后像饭店跑堂的，一口气报完了好几个菜名，我忍不住笑起来，她也笑了。

何文婷忽然很突兀地问道：

“你的女朋友呢，她好吗？你们还在一起吗？”

我不禁愕然，随口撒谎道：

“我已经没有女朋友了。一个多月前就分手了。她现在放假回家了，我们没有联系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其实我和李雨馨还有联系，偶尔还打电话的，只是不像刚开始谈恋爱时那样，来往不那么密切了而已。

有那么十几秒钟，何文婷似乎不知道跟我说什么好。然后她迟迟疑疑地问道：

“真的吗？你们为什么分手？你女朋友我见过的，不是挺漂亮的吗？”

我含含糊糊地说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我觉得配不上她。反正和她在一起没感觉。”

“什么？你嫌人家太好了？真是可笑！难道你不喜欢好女孩吗？”

“哎呀，文婷，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是我又很害怕……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说呀！东凌哥，别吞吞吐吐的！你这是吊人胃口呀，还是干啥？你要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啦！”

“你还太小，还不懂爱情的事。你让我咋说？”

“我也不小啦！今年我已经虚岁十五岁了。我懂爱情呀！我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呀！你快说吧！”

“嗯，好吧！那我就说了……我，也爱你……”

“嘻嘻，真的吗？那太好了！你一定要等着我长大，Please wait me grow up！你可不要再和其他的女大学生谈恋爱呀！”

“我会等你的。我现在满心里都是你，睡里梦里都是你！”

“东凌哥，你为什么不喜欢你那个漂亮女朋友，而喜欢我呢？因为我不是个好女孩，我不会让你自卑，不会让你害怕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是因为你让我心疼。我觉得我们都是可怜虫。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们。我是孤儿，而你虽然有父母，可是他们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你也很孤独的。”

何文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我突然有点后悔跟她说了这些丧气的话。尤其后悔的是，我怎么竟然向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表白了爱情呢？难道这可能是长久的感情吗？也许她就是小孩子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把我忘了。

…………

寒假里的日子浑浑噩噩就过去了。春节之后，1998年的新学期又开始了。这一年，我21周岁了。

开学之后，我又继续给何文婷辅导功课。在我不去她家的晚上，她一定会给我打电话，语气亲热得要命，简直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的聊天内容很广泛，包括何文婷在学校里干了什么，有什么奇闻异事，也包括安排了哪些课程，她喜欢或者讨厌哪些老师和同学之类的话题。

何文婷近来新学会了一个口头禅，老是说“没劲”。这也没劲，那也没劲的。她重重地饱含憎恶地吐出这两个字，表现出了极度的厌学情绪。

我就安慰她，劝说她，让她适应学校里的环境，习惯那些人和事。我像唐僧一样说道：

“没事的，小孩子适应性都很强，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何文婷却不以为然，还是经常叹气，时不时来上一句：

“烦死了，真没劲，没劲透了！我不想读书了。我想辍学。”

我大吃一惊，问道：

“文婷，你小小年纪，不上学读书的话，退了学干什么呢？”

“做自己喜欢的事呀！”

“就是溜冰、看电影、玩游戏、听歌、吃巧克力吗？”

何文婷咯咯娇笑起来，顿了顿，甜蜜地补充道：

“还有呢？就是跟你在一起呀！”

“可是你以后就大了，得有能力养活自己啊，谁也不能靠父母一辈子啊，对不对？所以你得工作。否则你哪里来钱光玩啊？”

“唉，东凌哥，别谈这个了。想想真没意思。人长大了，变成大人以后，就没啥有意思的事了。就像我妈那样，成天忙忙碌碌的，反正也就那么回事。真没劲！”

何文婷老气横秋地总结着，这种口气真是让我心疼。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女朋友，将来什么能耐也没有，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奢侈女孩。我能力有限，也养不起这样一个女孩子啊！

…………

有一天，何文婷让我给她帮个忙，给她当啦啦队。刚开始我笑而不答，让她详细说说。

她就告诉我，下周的体育课上，她们学校要测800米跑。以前在小学里跑的400米，都够让她心惊胆战的了，而现在绕操场快跑两圈，更吃不消了。

一想到这门测验，何文婷就无精打采的。她很需要一个人，在旁边给她领跑，当啦啦队员。说完之后，她又问道：

“东凌哥，你到底愿不愿意去帮我呀？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何文婷穷追不舍地问我，用着撒娇的语气，还不停地晃着我的胳膊。我迟疑道：

“你们学校能让我这么个外人进去吗？”

“没事，你就说是我哥，给我送东西，保准能行。到时候你就直接去操场，不见不散啊！”

何文婷的芳馨的呼吸近在咫尺，令我心旌摇曳。那张娇俏的笑脸，令我无可奈何，我只好笑道：

“好吧，我答应你。其实我自己从小也有严重的长跑恐惧症，一直到大学里测1000米跑，我都会在几天前就心里发毛呢！只要你们学校的门卫允许我进去，我当然会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小女朋友！”

何文婷不禁欢呼道：

“哇塞，东凌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我会永远都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