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如果赵森还不同意，我就一直分居下去……”
“你就不怕他闹到单位去吗？”
“哼！他那种懦夫，没有那个胆量的。再说，就算真闹到那一步，我也没什么可怕的。同事们都会证明我是清白的，呵呵，你也可以证明啊！你不会承认咱俩有啥事吧？你有那么傻吗？不会吧？……”
“嗯，我会证明你清白的。”
“云贵，我无法停止对你的爱！分手太痛苦了，这段时间我反复考虑，我的确无法离开你！……”
“林欢，你清醒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你不用怕。即使在我离婚之后，我也并不寻求与你结婚。也许我会挑一个更合适的人重新结婚。你不合适，你……太自私了。”
“难道你非要跟赵森离婚吗？难道就不能为了孩子，为了大局，继续在一块儿过下去？我看得出来，他是很爱你的！”
“管他呢！……我家庭里的纠纷，你管不着！我离不离婚，与你无关！”
……………………
我一脸苦笑。我确实管不着她的私生活。毕竟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情人关系了。
林欢忽然伸过手来，摸摸我的毛衣袖子，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看你，紧张什么？我并没有变。在我眼里你还是你，那个挺强大的男人。以后寂寞了，我恐怕还会忍不住找你的。你只需要偶尔跟我欢爱一次就行，我对你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
“你不会寂寞的，爱你的人不是很多吗？”
“什么？我擦！何云贵，你特么这是什么意思？你侮辱我的人格！我这么多年里，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情人！”
……………………
我移开了目光，我不想让林欢太难堪。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刻讥笑她。也许林欢的私生活，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不可救药。
“何云贵，我不是说着玩儿的，你别以为你当了副厂长，就可以把我视作不相干的路人！我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这是事实！”
“以前，我可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责任并不是我一个人的。”
“说得倒是轻巧！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还是我强暴了你不成？你是个男人吗？你为什么不把责任承担到底，干吗都推给我一个人？……我要是想报复，早就把你的事捅出来了……”
“那样做就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对谁都没有好处！”
“哼！可是对谁更没好处？你说！”
“好了，好了，你轻一些，小心让邻居听到！”
“滚吧！我怕什么？我那么爱你，可你为了一个副厂长的官位子，就把我扔了！你真薄情寡义，从来也不为我考虑……”
林欢面孔充血，只有那个高高的鼻梁还是雪白的，像是一个用冰块雕刻的冷冰冰的冰雪美人。
林欢在继续发泄着对我的不满。显然，她今天这次来我家，就是为了威胁我，希望与我恢复情人关系的。我感到自己很难从她手心里挣脱出来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
“没什么难的。我就是希望像过去那样。我不破坏你的家庭，可是你不能拒绝我。你的冷淡让我受不了……”
……………………
后来，我坐在沙发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欢抱住了。她简直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我一点儿防备也没有，眼前不由得一阵发黑。
林欢那柔软的身子抵着我的脑袋，浑身颤抖。她也许真的只爱我一个人。这是一种邪恶的让我无法忍受的爱。我难道永远无法摆脱她了吗？我真的要毁了吗？
“我真想杀了她！”
我想起了赵森那天喝醉后说的这句话。不，那人没有醉。我脑子里回旋着这个可怕的声音，绝望地盯着林欢的脖子，雪白的纤细的脖子。她的生命就悬在那里，随着呼吸而微弱起伏。有那么一刻，我产生了一个掐死她的可怕想法！
“不行，怎么能在这里？”
我推开了林欢，空气里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在骚动。我眼看就要缴械投降了。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不允许，这里是我的家！”
“可连你也是我的！”
“……林欢，我求求你了……”
“别说话……我要你吻我……”
最后我还是屈服了。在这个世界上，面对性感迷人的女人，如此热情地投怀送抱，而不肯屈服的男人，估计比大熊猫还要少。
像夜一样的黑暗包围了我的意识。不论我怎样挣扎，始终也逃不脱那眼幽深的陷阱。我仿佛被雪白的肉体埋葬了。我成了一个赤裸裸的禽兽。
……………………
那天下午，林欢从我家里走出去，步履敏捷优雅，气质美丽娴静，嘴角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羞怯的微笑。
过了半天，我也出来了，器宇轩昂，衣着笔挺，还随手拿着一本医学杂志。我要到龙凤苑小区东边的孝义河边走走，散散心。今天我的心理变化太大了，我简直不认识自己了。
……………………
在评审结果正式公布之前，厂长找我谈了话，非正式地宣布了对我的任命。任期从正月十六开始，我必须在此之前把药品研发室的工作交待清楚。
虽然我一向很稳重谦谨，但我的淡然的态度，还是让厂长吃了一惊。他试探着问道：
“……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我可以胜任。”
“嗯，好好干吧！不要辜负领导和群众对你的信任！”
厂长拍拍我的肩膀。我点点头，表情坚毅，没有一丝笑容，好像为以后的工作过早地陷入了深思。
……………………
老婆孩子从海南岛度假回来了。女儿何文婷投进我的怀抱，亲了我的脸颊好长时间。赵梦露则盯着我，问道：
“你是不是太累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黯然点头道：
“是啊，竞选副厂长的事，太折腾人了，我太疲惫了。”
然而从那以后，我几乎再也没有解除疲乏，脸上总是心力衰竭的样子。有一次妻子爱抚我时，从我头上揪下了一些白发，叹道：
“我的云贵也老了……”
我绷着脸，好像生怕自己哭出来似的。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身心俱疲。一个中年男人，应付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年轻妖艳欲求旺盛的女人，我能不累吗？
……………………
我给国外那所大学拍了个电报，表示了谢意和歉意。电文写道：
“承蒙盛邀，衷心感谢！公职在身，任务繁重，不能前往，尚望海涵！后会有期，同僚顿首。”
那位国外著名学者很快回了信，还寄来一份医学杂志，里面有他翻译的我的文章。他把中国医学杂志上我的照片也翻印了，登在译文之首。介绍文字称我为中医药学界的精锐，负有开辟医学未来的重任云云。
……………………
我的就职演说大获成功。在厂部大礼堂里，河东省卫生厅来了一个副厅长，还有无州市组织部的几个官员。
我的口才发挥得淋漓尽致，半个小时的讲演直接没用底稿，我不仅没有一句废话，还不时蹦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小小的幽默。我献出了智慧和能力的杰作，而辉煌的前程拥抱了我。
我站在讲坛上，充满信心地注视着全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形象。是我自己亲手塑造了这个形象。形象代表了一切。
至于内心嘛！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我的内心很龌龊。那又怎样？有谁能够正视我的心灵呢？没有这样的人。不不，也许只有一个人——林欢。
大家都在鼓掌。林欢也在使劲地鼓掌。她那美丽的面孔就像一朵鲜艳的花朵。我的目光可以在任何地方，把她从群众里一下子就挑拣出来。
当我看到林欢的时候，我那踌躇满志的脸上，很可能在瞬间划过了一道忧郁的阴影。但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发觉。不知林欢注意到没有。林欢是鼓掌最卖力的一个人，她在为我欢呼。
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我有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幻觉，我听到一个声音悄悄地告诉我：
“何云贵，你要当心！”
我无声地笑了。我知道那声音来自何方。但是我已经没有任何恐惧了。
演讲结束了。台下掌声如雷。我在掌声中晕眩。这是一种极端体验，这是对我人生的慰藉。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这里，我理应为自己感到骄傲。
朦胧之中，我有了一种身轻如燕的自由感觉，仿佛失去了大地引力的束缚，我想飞到哪里，就能飞到哪里！
是的，我在飞黄腾达，我在实现人生的野心，我正在逐步走上事业的巅峰！随着某些事情的变质，天堂便不再遥远，我可以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