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竞选副厂长的事情已经成功了。
虽然考核委员会的最后意见还没有拿出来,但是单位里的沸腾舆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倾向性,群众纷纷认为副厂长的职位非我莫属。
委员会里的一个群众代表,也向我透露了一些情报,认为我给人的印象最佳,别人只不过是陪衬。
在最后的那次答辩会上我对答如流,令许多人惊讶的是,许多尖锐问题都是我的忘年交李老提出来的。
实际上我们两人私下里早就预演过。我故意在演说中留下了一些漏洞,让李老更方便地向我突然袭击。然后我再辩解,显得他并不偏向我。
对李老的这种行为,没有别的解释,别人只会认为他是爱才心切罢了。这场双簧戏我们演得天衣无缝,简直没什么可挑剔的。
当然,不谦虚地说,我的成功靠的还是自身的实力。我的演说不是很精彩么!其他人的水平明显相形见绌。
命运确实很眷顾我,事情很凑巧,在答辩会开过不久,我收到了国外某知名大学的讲学邀请,而且差旅费用由对方出。
签名的是该大学的医学系主任。原来他的一篇药学理论文章,我在上岛度假期间完成了翻译,后来发表在了我国很权威的刊物《医药研究》上。他不知从哪儿看到了我翻译的文章,附信中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还声称对我慕名已久。
这个事情很快就在整个无州市制药厂传开了。这显然也是考核委员会不能不考虑的新因素。整个局面对我非常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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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中成药研究室的老王见了我灰溜溜的,路过药品研发室的走廊时,几乎是溜着墙根往前面蹭,让人看着都觉得可怜。
老王这个人,其实也还是有能力的,可惜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天答辩的时候,他是太激动了,以至于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如果他能够心平气和一些,他的答辩内容其实还是有章法的。
老王平时习惯了质问别人,现在轮到别人质问他,他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实际上评委对参选人的提问都很尖刻,谁愿意特别跟他过不去呢?
可惜老王自乱阵脚,必败无疑。唉,我早就说过,这个人天生不是做官的材料。
我甚至有点儿飘飘然了,感到自己的强大是无人可以阻挡的。但我也常常警醒自己,不要让自得自信的情绪,有一丝一毫的流露。《尚书?大禹谟》里有言:
“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是的,自满会招来损害,谦虚由会得到益处。在为人处世上,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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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森来过一次电话,问我跟林欢谈得怎么样。
我告诉他最近很忙,让我再等等,抽个合适的时间就谈。
赵森显然对我的力量抱着一线希望。而我根本就不想实现自己的诺言。我跟林欢还有什么可谈的?我作为她曾经的情人,劝她跟丈夫搞好关系?哈哈,那是不是太滑稽了?
赵森告诉我,林欢最近一直没有回家住。
我很吃惊。林欢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我一想到很可能有陌生的男人,跟她在我躺过的那张床上鬼混,我不能不产生一种难忍的嫉妒心理。
但是我又劝慰自己:我已经跟林欢没关系了。我们的情人关系已经断了。既然如此,她愿意和谁鬼混,就和谁鬼混去吧!我才管不着。
让林欢和她的家庭都见鬼去吧!我虽然也有点可怜那个在绝望里挣扎的男人。但是我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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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家里空荡荡冷清清的。没有妻子和女儿在家,这里就不成其为家了。我盼望她们快点儿回来,跟我一起分享我竞选成功的快乐。
我希望和妻子的感情更和谐。赵梦露现在也是个人物了,在单位里很有权柄。我听到一些传说,她也有可能被提拔重用。今年可真是我们家庭的重要一年,我们的社会地位将会更加煊赫了。
我曾经短暂地堕落过,我现在为此感到羞惭。那些事不像是我做的,我不该做那种事。我这样一个春风得意的人,怎么能沉醉于偷情呢!
我是研究员和学者,眼看就当上堂堂无州市制药厂的副厂长,在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这个厂子可是国有大型企业,拥有一万多人的职工,年利税上亿元呢!
我的身分不允许我继续与女同事苟且偷情。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我必将身败名裂,几十年的奋斗就可能全部稀里哗啦丧失了!
我应该像主席说的那样,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理想有道德的优秀的人!
现在我对自己能够果断摆脱林欢,感到非常满意。这个世界上有私情的男女多了去了,可是能像我这样自踩刹车的人,一定是凤毛麟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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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天,我躲在家里看书。十点钟的时候,我给茶杯加了一次开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没人跟我预约见面啊!会是谁呢?收电费的?
我端着茶杯走过去,打开门,不禁目瞪口呆。竟然是林欢站在门口,打扮得如此娇艳,就仿佛从天而降的一个仙子。
我不知所措,险些把茶杯扔掉。我开头还以为是小区物业的人,来收水电费呢!
林欢怎么这么大胆,敢直接上我的家门!不对啊!她怎么知道我妻子不在家?
很显然,林欢一直在盯着我!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堵在门口干嘛?到你家门了,都不让进去坐坐?你咋这么小气?
“呃,这个……你有什么事?”
“呵呵,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忍不住跑来看看。怎么,真的不让我进门吗?”
林欢挤了过来,紧紧贴着我的身子进了屋。她的身子软软的,那种一个多月没有亲近的肉感,让我不禁有些心跳气喘。我关上门,跟着林欢,默默进了屋子,不知如何处置。
林欢大大方方的,脱掉了淡黄色的羽绒服——插句话,我觉得这种颜色只有小姑娘才适合穿——挂在了门口的挂衣钩上。然后她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了。
她东张西望地,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脸上居然挂着天真的满不在乎的笑容,说道:
“哎哟,你过得倒挺自在!”
“……你喝茶还是喝咖啡?”
“随便吧。”
林欢看看墙上我和妻子的结婚照,笑道:
“哈哈,老何,我咋觉得你年轻时还没现在帅?你夫人挺漂亮的嘛这不是!”
“嗨,老了。”
“我要是能当这儿的家庭主妇,让我死一百次都行!我真嫉妒这个女人……”
我尴尬地看着林欢,拿茶杯的手有点儿哆嗦。她到底想干什么?我又一次问自己。
“云贵,你想我了吗?”
“……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哼!你想得美!我可不这么看!我是个破鞋吗?你玩够了就随手扔了?”
“可是……是你主动……诱惑的我啊!”
“那又怎样?你觉得说这个有意义吗?甭管谁先勾引谁了,问题在于我们保持了长期通奸的事实!难道我一个漂亮女人,就白让你睡了那么多次,没有一点说法吗?”
“你……想要什么说法?”
我紧张起来,肾上腺激素一定正在猛增。我的样子很激动。此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把手里的茶杯,砸在这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我紧紧抓住茶杯,防止自己忍不住出手。
“何云贵!我说过,我是有奢望的女人!我的奢望就是跟我不爱的人离婚,跟一个我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不过,很不幸,我看中的这个人没有勇气。他害怕了,他舍不得的东西太多了!”
“……林欢,咱们是在中国。你的想法不切实际。那样做的结果,我们还能在单位里混下去吗?”
“嗯,我承认,是很难做到。好吧,我问你,云贵,你难道一次也没有想过跟你妻子离婚吗?”
“……没想过。”
“你爱我吗?说实话!”
“……不爱!”
“哼!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跟我在一起时说过的那些情话,难道都是假的?”
“做那种事情时说的话……你能相信吗?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没有爱也可以做的。”
“……你这个恶狼!你太残酷了!”
“我……其实你也是这样的人。”
林欢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个互不理解的人,都想在对方脸上寻找真实的东西。
良久,林欢突然笑了,真是莫名其妙。我依旧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林欢以为自己手里有我的把柄,可以威胁我继续那种不正常的交往,那她就大错特错了。我不怕她。我是一个有强大意志力自控力的人!……